于是只是簡單地答道:“我留著,還有旁的用。”
葉亭宴又問:“為何是三日?”
落薇道:“三日后我傷能下地,可以去見一面。”
說完之后,良久不聞對方答復,落薇正想再開口時,葉亭宴便直起來,在側頰上落下了一個潤的吻。
一吻便罷,似有纏綿的意和無法出口的哀思。
他從榻上起,了自己襟上的皺褶,口中散漫地道:“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1]……娘娘原來是有的。”
落薇掩飾了方才那一吻下莫名其妙的心悸,冷笑道:“有無用,我已說過,對我有旁的用。”
葉亭宴輕笑了一聲。
不知為何,今夜落薇總覺得對方十分:“你笑什麼?”
葉亭宴答非所問:“我急著回去審人,若走晚了,可要被發現了,不能秉燭一觀你的寢殿,真是可惜。”
他半著紗帳,回過頭來:“你瞧我穿林衛的袍服,好看麼?”
殿中這樣黑,除了那一片熱烈的緋,幾乎什麼都看不清楚,然而落薇還是眼睛都不眨地說著假話:“葉大人是濁世佳公子。”
葉亭宴也不在乎說的是真是假,饒有興趣地繼續問道:“比起,哪個更好看些?”
落薇耐著子道:“你還不走?”
葉亭宴道:“那我改日再來看你。”
這句話說完了,他垂手放了簾子,卻沒有離開,仿佛在等的答復,落薇扶著枕,低聲道:“好。”
葉亭宴便向外走去:“下次再你那個姓李的小宮人值夜罷。”
落薇一怔:“你把怎麼了?”
“沒怎麼,只不過是聞了些迷香罷了,說不定睡得還更好些呢。”
紗帳一揚,他便不見了蹤影,月皎潔,在殿中落下花窗的影子,周遭靜謐無聲,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
朱雀司原有外二館,一館設在皇城外的街上,是簪金衛的舊館,早先還是皇城司所在之地,另一館則設在乾方殿東出百步之地,離瓊華殿算不得近,幸而葉亭宴對皇城十分悉,才能靈巧避開重殿的守衛,又不致耽擱時間。
他在元鳴的房中換回了深藍袍,才施施然回去,朱雀衛皆知他是皇帝近臣,十分恭敬,見他歸來,紛紛上前問好:“葉大人可休息好了嗎?”
葉亭宴裝模作樣地眼睛,打了個哈欠:“甚好。”
他接了遞過來的燭臺,秉燭往朱雀司深走去:“犯人如何了?”
一人答道:“照大人吩咐,在朱雀最深的獄中獨自待了半日,未有飲食,也不曾上刑,只等您此時去問話。”
葉亭宴點點頭,道:“你們都去罷。”
眾人知曉這犯是刺殺皇后的重犯,又知皇帝特地派了近臣來審,是有不想旁人聽見的事,便知趣地紛紛告退,甚至清空了他審訊左右的守衛。
元鳴則被葉亭宴留了下來,他接過那蠟燭,低聲道:“小人照殿下的吩咐,為所在的獄中留了一支蠟燭。”
葉亭宴推門進去,看見煙蘿被捆在正對門口的刑架上,似乎十分困倦,半死不活地垂著頭,上殘余著晨時抗拒追捕留下的各傷痕。
所幸朱雀尚未對刑,獄中也留了,一番關押,不至人神錯。
葉亭宴示意元鳴關門,隨后走近了幾步,煙蘿恍若未聞,自顧垂頭,只有微,他湊過去聽,發覺口中在斷斷續續地唱著一首詞。
“思量。能幾許,憂愁風雨,一半相妨,又何須,抵死說短論長?”
他聽罷了這句,正想開口,卻聽煙蘿一頓,連口氣都多了幾分希冀:“幸對清風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張。江南好,千鐘酒,一曲……滿庭芳。”[2]
第46章 得鹿夢魚(三)
依稀是很多年前一個晚上,還是十七的晚上,只不過不是上元,是八月十五后兩日。
團圓月夜,越國公辦大壽。
那一日他似乎有些低落,如今回想,竟也如此清晰。
那日之前不久,朝中素有賢名的陸沆在歸家途中撞上政見不同的薛聞名,兩相不合,在立德門下口出妄言,被薛聞名一黨風聞彈劾。
高帝為平臺諫諸議,貶陸沆至潁川任知州。
陸沆與他當時的老師方鶴知乃陳年舊友,他上書反駁卻被呵斥,逢中秋佳節,宮中宴后,他與高帝在設宴的醉逢臺上對峙。
他問:“爹爹為何執意要貶陸沆?”
高帝反問道:“若是你此時攝政,該當如何?”
蘇舟渡曾嘆,從未見過他與高帝一般融洽的父子君臣,大抵也是因為高帝太過心的緣故。
他當年并未聽懂此言中的褒貶,許久之后才回味過來。
自古東宮難坐,他這個儲君,或許做得太順了一些。
蘇舟渡與宋容宵是一樣的人,或許習自父輩的教導,或許習自圣賢的文章,所以縱然他看見了水面之下的憂,也沒有忍心點破。
他們都曾天真地以為,明泰中興綿延六七十年,這些憂會如同前朝一般,永遠為水面下不見天日的波瀾。
當年的宋泠想不到這一層,得了父親的疑問,毫不猶豫地回答:“陸沆失言,是因薛聞名縱容其子于江南貪腐斂財,孰是孰非,爹爹應比我更清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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