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將歸,勿念。”
西南平定,不日他便要歸來了。
落薇將他的信一張一張地理好,又喚朝蘭將自己寫下的信寄了出去,隔了約莫半月的功夫,收到了他的回信。
“當歸,當歸,幸甚。靜寧見春,祉猷并茂。”
他夏末離去,時隔半年有余,終于又到了春日里。接到回信的第二日,落薇便在黃昏時分登了汴都的南城門,像很久以前一般隔著夕遠眺,期盼他早日歸來。
朝蘭一直陪等到了月初時分,有些猶豫地道:“陛下只遞來了這一封信,娘娘如何能知他將歸來?況且,看這天,他今日恐怕回不來了,不如我們明日再來罷?”
落薇道:“他信中寫了見春二字,立春不過十日,算來他回信時已離汴都不遠了,寄了這封信,他定然會星夜兼程地回來的。”
剛剛說完這句話,便突兀地道:“你聽。”
朝蘭疑道:“嗯?”
落薇閉上眼睛,凝神聆聽:“有馬蹄聲。”
扶著城墻向遠方看去,果然在大路的盡頭看見了一個黑點,在月之下,那黑點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楚——單人獨騎的宋泠從道路盡頭奔來,在城門之下勒停了馬,仰起頭來看向。
他似乎壯了一些,連上的盔甲都不曾,頭鍪倒是了,發凌,挽了一個髻。
風塵仆仆、逆旅方歸的模樣。
朝蘭眼瞧著皇后娘娘站在墻上怔怔地看著歸來的陛下,沒有說話,半晌,才聽見落薇喃喃自語道:“……故園今日正好。”
千里萬里月明。
03·年子弟江湖老
假意“崩逝”之后,落薇和宋泠并未立時離開汴都。
落薇卸了所有釵環,素面朝天地在街上走,宋泠則負手在后慢悠悠地跟著。
正是黃昏時分,汴河上下一片繁華,有忙忙碌碌起錨的船家,有拖著木車準備夜后擺攤的商販,落薇一路走下來,連記憶中出沒在街頭巷尾流浪的乞兒都沒有看見。
常施舍這些乞兒的賣燒餅阿婆熱心地為解:“先皇后和公主從前在城北開了恤孤院,這幾個小子如今學好,都習文做工去了,前些日子還回來給老婆子我送了些銀子花……說起來,娘娘和陛下這樣好的人,怎地年紀輕輕就沒了……”
落薇本是心滿意足,聽到這句,卻有些心虛地附和了兩句,轉頭就拉著宋泠跑了。
這些百姓見,多是在祭典中、農節時,華貴、妝容濃厚,如今模樣,自然不容易被人認出來,可若是再仔細說上兩句,那便不一定了。
二人沿著街巷轉了一大圈,隨即回到了從前的葉府。
在“葉亭宴”逃離汴都時,宋瀾便下令封鎖了他的宅子,他有心搜查一番,可那時手邊千頭萬緒,便擱置下來。宋泠登基之后,沒有解,宅子空了下來,以待周楚等人偶爾回京時居住。
落薇在那之后還與他一同回來過一次,轉了一圈,突然發現后園地下有室,還饒有興致地參觀了一圈:“此地倒能避暑,你從前不曾來過?”
還不等宋泠說話,便接口道:“哦,你從前虛寒,怎能來這種地方……可是這里為何備下了床榻?妝臺、屏風、帷帳,覺更像是子臥房,還有些眼。”
宋泠有些心虛,沒有說話,落薇又打量了那青蘭的帳子幾眼,終于恍然大悟:“此和高臺的布置好像,瞧著也有些年頭,這是你從前布下的?”
宋泠沒吭聲,落薇便上前來,暗暗磨了磨牙:“為我準備的?”
“只是想了想罷了,”宋泠舉手投降,“這里太黑了,又很冷,想到最后還是沒舍得,最后你住了我書房之后的小閣。”
落薇不語,于是宋泠咳嗽一聲,繼續道:“你當年把我關到瓊華殿中那個黑漆漆的室當中,還不許我想一想了?再說了,我那不是沒手嘛。”
“早知道這樣……”
落薇拖著長腔,幽幽地道:“你就應該早點手,攤牌之后一切問題便迎刃而解了,嘖,二哥哥呀,有賊心、沒賊膽,還不如我膽子大。”
“是是是,薇薇膽子最大了,”宋泠松了一口氣,笑道,“不如今日你便把我關到瓊華殿去,怎麼樣?”
落薇興致地補充:“我還不給你飯吃,想吃飯必須得把我哄高興了。”
宋泠手撓的脖子:“哦,我該怎麼哄娘娘高興?娘娘來教教我罷。”
……
時隔多年,故地重游,落薇不免有些悵然:“當初你還住在這里的時候,大家都在,我被令從谷游山上接來,簡直懷疑自己在做夢。算起來,一晃便是十幾年,大家竟再也沒有團團圓圓地相聚過。”
走過有些破敗的回廊,繼續回憶道:“我還記得,當初令問我為何不喚雪初回來幫我,后來才知曉,他和楚也不是被你回來的。大家各有各的江湖,我告訴令,我要做的事不需要旁人的犧牲,可因著我們是朋友,他們還是會不顧一切地回來幫我們。”
宋泠握著的手,沉默了片刻:“年后我們便去尋他們罷,或者先回許州也好,將雪雁養好了,大家一起來喝酒。”
落薇道:“能把他們湊全麼?”
宋泠道:“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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