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之后,很多做小吃生意的攤販便會趕到古城的玉洱路上支起攤子,專做大理那些喜歡過夜生活的墮落青年們的生意,一般這個點兒,他們剛從酒吧出來,邊會有濃妝艷抹的人陪著,一看就不像是正經得來的朋友,他們在這個夜晚湊在一起,無非是為了排遣寂寞。反正大理的客棧多,只要有床,就可以在這個夜晚為他們的歸巢。
鐵男說,他曾經也是這麼混過來的。
我們三人找了一個有扎啤賣的燒烤攤,先要了一桶扎啤,又要了一箱“風花雪月”,然后便開始海喝了起來。
鐵男率先向我和馬指導舉起了杯子,說道:“希以后到重慶,還能遇到一幫像你們這樣的兄弟……說實話,我是舍不得大理的,畢竟幾年前也是帶著夢想過來的……”
馬指導回道:“屁話,先喝酒。”
鐵男一口干掉了一整杯的啤酒,續滿一杯之后,又說道:“可是醉生夢死之后,人還是要回歸到現實生活中來的麼。桃子說的沒錯,我們倆人這輩子也就這麼大能耐了,但不能讓孩子輸在起點上,更不能讓孩子重走我們的老路,所以最后還得一頭扎進大城市,畢竟那兒的教育資源不是大理能比的,孩子在那兒也能早點接到主流社會……”
“得了吧……那他媽不主流社會,人世故,虛頭腦!”
鐵男看了馬指導一眼,又尷尬的笑道:“虛頭腦,也總比以后挨別人欺負好!”
馬指導讓鐵男再喝一杯,又轉而向我問道:“米高,他倆要去重慶的事你怎麼看?”
“重慶是個大江湖,大理是個小江湖……其實都一樣。”
馬指導一拍桌子,附和道:“不就是這個理兒嘛,誰他媽敢說,大理這個地方就出不了高考狀元,出不了名人,出不了企業家?……鐵男,你聽我說一句,你家孩子以后要是傳你,你就是天天喂他吃仙丹,他也是個禍害……孩子好不好,真不是由他生活的城市決定的,主要還得看基因!“
“你看你這吊人……要麼不說話,一開口,就噎的我酒都喝不下去了!“
馬指導給自己倒滿了一杯啤酒,一口氣喝完之后,又低聲回道:“我就是不想客棧這麼稀里糊涂的被轉掉了……剛接手那會兒,我就想過,一定要把這個客棧當做一輩子的事業去做……現在這個吊樣子,好像我活了一半兒,就死了……這覺,難!”
鐵男一聲嘆息,也倒滿杯子,然后在無聲無息中喝完。
他們這樣,我心里也不好,然后便恍惚了,好像看到我們三個人參與了一場以冷兵為主的戰爭,周圍尸橫遍野,我們手持滴著的鋼刀,面對著敵人的千軍萬馬……鐵男因為后的桃子第一個跪下了,馬指導舉刀狂笑,我孤家寡人,生死對我來說,都是一個樣……
千軍萬馬就這麼一邊收割著生命,一邊向我們碾了過來,就在我要看到誰生誰死的結果時,一束強烈的燈向我來,我又回過了神,發現路邊停了一輛陸地巡洋艦。
我的心了一下,這輛巡洋艦跟楊思思的那輛是一模一樣,當車門打開的一剎那,我甚至停止了呼吸……可是下來的卻是一個富二代模樣的小伙子和一個時髦的姑娘,再仔細看看,才發現這輛車和楊思思那輛是有區別的,這輛車的轂被改裝了黑。
收拾了心,我也倒上一杯啤酒喝完,而這時,鐵男終于開口向馬指導回道:“哥們兒對不起你……可我現在不是一個人活著了,桃子是個能過日子的人,想的是有點遠,但是我能理解……也希你理解我。“
馬指導低下了頭,然后又舉起酒杯笑著對鐵男說道:“既然你去意已決,我就什麼都不說了……這頓酒,算是我給你踐行的,待會兒誰都不許跟我搶著付錢。”
鐵男一口氣喝了三杯,我看得出來,他的心也被客棧轉或不轉的事弄得很煎熬!
不知道用了多長時間,我們三個人喝掉了全部的啤酒,馬指導晃晃悠悠的跟老板把賬給結掉了,然后又回來搭住了鐵男的肩……他很用力,因為他知道,這次一別,再見面的機會就不多了。
類似的場景,又讓我想起了已經離開的楊思思,也不知道回到上海后的第一個夜晚是怎麼過的。
……
洱海邊,三個大老爺們解開了子,然后趁著夜,將尿滋在了草叢里,馬指導先抖了抖肩,卻不愿意將那玩意兒給收回去,他向鐵男問道:“還記得當初是為了什麼來大理的嗎?”
“洱海邊弄個房子,花天酒地……然后看著別人在大城市里過完傻的一輩子。”
馬指導這才心甘愿的將自己那玩意兒收了回去,他又拍了拍鐵男的肩膀,便自顧自往我們住的那個農家小院走去,可是看著他那落寞的背影,我覺得這個夜晚在他那里才剛剛開始。
……
馬指導走后,我和鐵男坐在了客棧門口,雖然離洱海還有點距離,但是屬于洱海的寧靜,卻一分也不。我給鐵男遞了一支煙,然后向他問道:“你和馬指導認識幾年了?”
“忘了,但他算是我來大理后,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朋友……他仗義的,雖然剛開始還不,但是他管了我半年的吃喝……后來我才從家里弄來了一筆錢,開了風人院旅社。“
“喲,這可是養育之恩啊!“
這是一句玩笑話,可是鐵男卻點頭回道:“那時候,大理的酒吧還沒有現在這麼火,馬指導找不到唱歌的地兒,就天天跑到洱海門那邊搞街頭賣唱,這完全靠別人的心賞飯吃,所以時多時,最慘的時候,我們倆人吃了一個月的饅頭……”
“你他媽有手有腳的,就不能自己找點活兒做?”
“那時候不正是頹廢期嘛,干什麼都提不起興趣……馬指導這哥們兒話不多,但是個明白人……所以每天晚上的最后一首歌,都是《海闊天空》,我知道他是唱給我聽的……因為他老說我背棄了理想。”
“終于有一天把你給唱醒了?”
鐵男吸了一口煙,回道:“不至于……是我后來實在不好意思老跟在他后面蹭吃蹭喝,才弄了個客棧。”
我笑了笑,但是沒有拆穿他……我認為他的改變,完全源于馬指導這不熄不滅的神,因為要說慘痛,馬指導未必比他,既然馬指導都能靠著自己的手藝活下去,那他又有什麼理由一直這麼頹下去?所以,是馬指導改變了他,而不是他說的不好意思蹭吃蹭喝。
鐵男彈掉煙灰,哼唱道:“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飄過,懷著冷卻了的心窩飄遠方,風雨里追趕霧里分不清影蹤,天空海闊你與我可會變……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自由,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哪會怕有一天你共我……”
唱了一半,他便停了下來,然后又笑了笑道:“當時,我每天聽這歌,聽的都快吐了;可現在,不著方向的時候,拿出來聽聽,還真是管用的……”
“是的,我也喜歡這首歌,是我們這一代人的記憶……偶爾拿出來聽一聽,真的會給人一種不想倒下去的力量。”
我說著也給自己點了一支煙,然后在大腦里回想著這首歌的旋律……心窩慢慢就暖了起來,也覺得如果真的拿著一筆錢回到小山城,實在是一種無能的表現,生為男人,我們對人生的追求,絕不該僅僅如此……
我就這麼一邊吸煙,一邊跟著大腦里的旋律打著拍子……
片刻之后,我終于開口向鐵男問道:“馬指導之前到底是被誰給陷害去坐牢的?……我總覺得這事兒和白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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