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7章 守株待兔,兔未至
皇帝驀地一怔。
有那麽一瞬間,他像是過眼前這副年邁的皮囊看到了曾經足夠年輕、足夠強大的上壽……那個時候的上壽,平靜執拗的外表下,尚且藏著一顆掩飾得並不是很好的野心。
已經年邁無力的皇帝,對上正值壯年的臣子,心裏竟是沒來由的升起幾分怯弱來。
旁人看不到他的怯弱,皇帝自己卻是在對方話音剛落的瞬間就明白過來上壽的言外之意——上壽在威脅他,那支軍隊果然已經埋伏在城外某個地方了!
指尖刺在掌心,生疼。皇帝“嗬嗬”冷笑,笑聲耳隻覺令人骨悚然。他一邊笑著,一邊喃喃自語,“好……很好……你們都很好!朕以為養了一條狗,沒想到到了最後才發現,養的是一群白、眼、狼!上壽,你當真以為,朕拿你沒辦法了是嗎?!……咳咳咳!”
話剛說完,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烈咳嗽,張德賢嚇了一跳,近乎於手忙腳地照顧著。一邊伺候一邊勸道,“陛下莫要氣,氣壞了自個兒的子。上老爺就是擔心姬姑娘在宮中無人照應,做長輩的嘛,大抵都是如此的。您好好說,好好說……別怒。”
“是呀父皇。”李奕維也勸,“姬姑娘畢竟有救駕之功,您若此刻罰了上老爺子,傳出去……不好聽。”說完,眉眼微斂,兀自盤算著皇帝這脾氣來得其實莫名其妙的,細究之下不像是生氣,反而更像是無能為力之後的虛張聲勢,就像是一隻已經年邁的老虎,爪子不尖了,牙齒不利了,隻能衝著對方嗷嗷著,隻甫一開口,便了怯意。
這樣的皇帝,李奕維第一次見到,震驚之餘,也有些不著頭緒。
皇帝像是要將五髒六腑都咳出來一般,一張臉漲得跟豬肝一般,抬手將意上前的太醫們都擋了,才側目看向上壽,又問,“朕再問你最後一遍,你……當真決定不走?”著床沿的手,瘦骨嶙峋地像是一層皺的皮包著脆弱的骨,隨時可能分崩離析。
屋外的風……更大了。
雲越聚越多,線暗沉的殿中,床畔之上的皇帝臉呈現出一種並不正常的黑紅,便是渾濁的眼白裏,都有一種詭譎的紅若若現。
自始至終都在關注皇帝臉的姬無鹽隻覺心頭一跳,幾乎是一步到了祖父跟前跪了,擋在了老爺子跟前才道,“陛下恕罪,祖父亦是關心生,待小回頭勸勸他,這兩日便送他啟程回江南去。”
上壽哪裏肯,皺著眉頭不悅喚道,“小寧,你別管……”
“住!”姬無鹽倏地調頭,在皇帝視線所不及的地方衝著上壽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才一改方才近乎於大逆不道的語氣,苦口婆心地勸道,“祖父,我知道您是擔心我,可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何況,我是在宮裏,陛下是個明理之人,方才還說要賞我呢……何況,三哥也會陪著我,您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倒是江南那邊的生意,沒了您主持大局可不行。”
隻說“生意”,可在有心人聽來卻早已不是生意那麽簡單。
皇帝攥著床沿的指尖愈發用力,指甲嵌進了木頭裏,摳了一手的木屑,張德賢在邊上看著,擔心地連連歎氣,卻又實在無可奈何。
上壽還說話,隻小姑娘的表裏有種凝重,他猶豫片刻到底是沒說話,但也沒鬆口,隻著一副老胳膊老扯著脖子跪在那裏,像一頭如何也拉不回去的倔驢。
天邊電閃雷鳴,烏雲匯聚,隻雨點子卻遲遲不曾落下。
按說燕京城的冬天,雪多雨,像如今這樣隻打雷不下雨的況就更了,瞧著倒似突然間冬去春來似的,隻冷風刀子一般颼颼刮著,卻又明明是臘月寒冬季。
驚雷落地,驀地有怪笑聲起,“桀桀”笑著的聲音,讓人想起某種不祥的鳥類囂著飛上天空,那鳥兒該是長著一張古怪的麵孔,渾長滿黑的羽,於誌怪雜談之中該是災厄的象征,所過之,寸草不生。
那聲音眨眼間由遠及近,姬無鹽隻來得及自己起之際將上壽一把拽到了後,老爺子沒有防備,一個踉蹌撞到了一旁的花架,其上一隻空花瓶晃了晃,掉在地上,“砰”地一聲,摔了個碎。
卻沒有人顧得上。
明明是白日裏的天,黑沉沉卻像是了夜。
積蓄了那麽久的雨水終於傾瀉而下,老爺子被撞到的後腰鑽心地疼,卻也顧不得問姬無鹽到底怎麽了,隻瞠目結舌盯著那道珠簾……古怪的笑聲已經近在咫尺,卻沒有一個侍衛阻攔,甚至沒有宮人前來通傳,整個天地間除了嘩啦啦的雨水,隻剩下了聽著便覺得不祥的笑聲。
姬無鹽下意識看了眼寧修遠,換了個同樣凝重的眼神——林一。在姬家布了陣法下了餌守株待兔卻沒有等到的林一,沒想到先來了皇宮。
姬無鹽又看了眼李奕維,對方同樣也是震驚的表,看起來並不知道林一會出現在這裏一樣,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咳了咳,出聲問道,“外麵何人,陛下跟前失禮至此?還不速速離開!”
這話說得古怪,此事已著詭譎,那人失禮、卻又無人通傳,這位郡王倒是不調查、不詰問,隻讓人速速離開就此事了……
這一次,所有人都看出李奕維的矛盾之了。
隻暗淡晦的線裏,一道黑影站在了珠簾之外,瞧不清什麽模樣。他“膽大包天”地站在那裏,出口的聲音更是難聽到宛若鬼魅之語,“今日此如此熱鬧……我若是就此離開豈不可惜。說來……姬姑娘不愧是姬家的主,一銀針就壞了我的好事!”
“你的好事?”有太醫喃喃重複,半晌倏地恍然大悟,“是你!陛下變如今這般模樣,都是因為你?!”
一石激起千層浪,皇帝也是瞬間反應過來,立刻喚道,“來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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