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煞氣中土「縣雍山」以北二百裡，便是高大的「狐岐山」。從山腳上去，但見石穿空，突兀險峻。隻是整座高山之上，竟無一草一木，極是荒涼。在山脈左側，從山中深由地底泉水冒出匯聚而一條河流，稱做「勝水」，向東北流去，一路上支流漸多，河流漸漸變大，至三百裡外，注另一條大河「汾水」。自古相傳，這條河流之中，多產有一種蒼寶玉，隻是從來沒有人見過就是。

魔教三大派閥之一的「鬼王宗」總堂，就建在這座高山堅厚重的巖石山腹中，向來有人知。在鬼厲的帶領下，小白和大巫師一行經過了十五日的跋涉，終於到達了這裡。

因為大巫師實在太弱，不得已下，三人加上猴子小灰隻得步行，途中鬼厲還曾經雇了車輛讓大巫師乘坐。

長途的艱辛，令他們三人都有睏倦風塵之，隻是在大巫師和鬼厲二人上，卻完全是兩個模樣。

鬼厲的傷勢一日一日地好了起來，許是年輕人吧！

反觀大巫師，整個人的氣卻越來越難看，比之十五日前剛剛離開南疆七裡峒時的樣子，更要衰敗的多，麵如死灰不說，自從進山道，再無馬車可以乘坐，雖然有鬼厲和小白攙扶，他卻還是走幾步口氣，力實在極差。鬼厲心中焦急萬分，有時忍不住害怕：若還未到狐岐山，這位救命的大巫師萬一半途而亡，當真便要恨終生了。

所幸今日午間，在那片和煦的照耀下，三人終於見了狐岐山那片禿禿的山頂。

停住腳步，雖然還未到達狐岐山，鬼厲卻還是鬆了口氣，轉對大巫師道：「前輩，前頭那座荒山，便是我們要去的地方。從這裡往前再走一段路，今夜稍晚時分，我們應該就可以到山腳了。」

大巫師長長出了口氣，抬眼向那座山脈瞭，略帶疲倦地笑了笑，道：「你放心吧！年輕人，在見到你那位沉眠的朋友之前，我還不會死的。」

鬼厲一怔，隨即微有歉意，低聲道：「前輩，我並非故意……」

大巫師蒼老的眼睛收了回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搖頭道：「我沒有其他意思，換了是我，隻怕比你還急幾分的。」

鬼厲默然，笑了笑，道：「前輩，我們也走許久了，在這裡先歇息一會，待會還要趕路呢！」

大巫師看來也真的有些疲倦，點了點頭，在鬼厲的攙扶之下，在山間小道旁找了塊還算平整的石頭，坐了下來。

「吱吱！」一直趴在鬼厲肩頭的小灰了兩聲，跳了下來，落在地上。一路上，倒是算小灰最有神，從無疲倦之。

此刻猴子舉目四，見道路兩旁是稀疏的樹林，了兩聲之後，便竄了進去，轉眼就沒了影。

鬼厲向小灰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在意，回過頭來打算自己也找塊石子坐下休息。一路走到今天，他在七裡峒所的重傷雖然沉重，但並未傷及筋骨，日漸好轉，隻是右肩傷口仍然作痛。他用手輕輕右肩傷口，眼前閃過焚香穀李洵的影，在心中冷冷哼了一聲。

隻是片刻之後，在李洵背後，卻還有另一個窈窕影，白如雪……

鬼厲搖了搖頭，一陣惘然，正尋思，忽聽小白的話聲突然在邊響了起來：「狐岐山怎的如此荒涼，我看了半天，連一草一木也沒有？」

鬼厲皺了皺眉，道：「從我到這裡的時候開始，便是如此了。」

小白站在他的旁，沉默了片刻，搖頭道：「當年我離開這裡的時候，狐岐山滿山青翠，草木茂盛，與現在決然不同的。」

鬼厲搖頭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小白嘆了口氣，轉過子，沒有再說什麼。

鬼厲了小白一眼，知千年之前與狐妖一族在這裡休養生息，對狐岐山實有異樣的，隻是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而且以他此刻心境，也不想多說話。

隻要一想起碧瑤就在那座山脈之中，且說不定明日此時，也許就能重獲新生。一念及此，鬼厲忍不住就全熱沸騰，再也想不起其他事了。

三人休息了一會，待大巫師力稍復，鬼厲便領著二人繼續往前走去，說是領路，其實也隻是大巫師一人而已。

小白獨自一人在前走著，麵沉靜，沉默不語，對周圍的道路卻似乎漸漸悉起來。剛開始遇到的幾個岔路，還問了問鬼厲，或是等鬼厲走上正路，纔跟上。

到了後來，似乎往昔的記憶已經開始在小白心蘇醒，自然而然的，反變作了領路人，帶著後邊的人，在通往狐岐山的山路中行走著。

不知何時從樹林中回來的猴子小灰，手中又多了幾個不知哪來的野果，抓在手裡啃著。

在小灰後，還掛著一個大酒袋子，正是從南疆苗人那裡來的。原先還有兩個酒袋，隻是這一路上斷斷續續喝著，猴子酒量居然也在見長，十五日下來，居然將一大袋烈酒都喝了乾凈，而且也未再大醉過。

路上小白見猴子老是拖著酒袋晃來晃去，實在麻煩，便用布帶在酒袋上製了個帶子，讓小灰背在上。這下倒好，小灰更是高興，整日背著酒袋到跑。

三人一猴，就這樣在猴子吃野果的聲音中，各懷著心思默默向前行路。

日漸西斜，天也緩緩暗了下來，就在黃昏到來的前一刻，他們終於到達了狐岐山的山腳下。

幾乎是在同時，大巫師和小白的都是一震，大巫師似覺到了什麼，向站在邊的小白看了一眼，低聲道：「你也覺到了？」

小白秀眉輕皺，以千年靈狐的道行，這份靈力與覺自然非同小可，極其敏銳。幾乎是在剛到狐岐山下的時候，突然就覺到這座高山之中，在這片看似普通的荒涼之下，有一濃烈煞氣出來。

這煞氣之烈，連如此高的道行也忍不住心有忌憚之意。而在仔細覺之後，竟然憑著自己敏銳靈力，察覺到其間更似另有兩委靡不振的靈力，雖然不甘，卻也隻能認命一般，臣服在煞氣之中。

這座山中，隻怕有天大的！

慢慢收起了臉上訝，轉眼恢復了平日表的小白向大巫師看了一眼，倒是沒有想到這看似睏倦垂死的老頭，居然還有這等敏銳覺，看來南疆巫，果然有其獨到之。

緩緩點頭，低聲音，道：「好重的煞氣！」

大巫師沉默片刻，點了點頭，二人同時向旁邊的鬼厲去，卻隻見鬼厲麵上，赫然也有異樣神。

在他袖間，黑噬魂上的噬珠突然亮了起來，紅的芒流轉不停，連袖袍也遮擋不住。

鬼厲慢慢地將噬魂拿了出來，舉到前，隻見這柄魔棒前端，噬珠的芒異樣泛起，一圈圈一層層鮮紅芒緩緩散發，珠上的脈，更是逐一清晰起來，歷歷可見。而順著他的手腕，噬珠更是將一陣陣冰涼而微帶興的氣息走遍他的。

鬼厲目深深，抬頭仰麵前這座高山，眼中閃過奇怪的芒。

那是噬珠極度鮮的徵兆！

對他來說，這早已是再悉不過了。

鬼王親自站在了鬼王宗總堂口，一塊匿在巨巖背後的暗門外等候迎接，不難想像，他對鬼厲帶回來的大巫師是何等的重視。

在他們三人出現在眼前之後，鬼王與鬼厲隨意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隨即快步走到大巫師前，上下微一打量大巫師，麵上閃過一訝，道：「這位大師，你的……」

大巫師淡淡一笑，道：「老朽垂死之人，命該如此，今日來此，不過是想盡一份心力而已。至於或不，也要看天意了。」

鬼王一躬到地，深深行了一禮，沉聲道：「大師乃世外高人，我也不多講俗話了。路途辛苦，而且今晚天已遲，請大師到這山間府暫時委屈一晚，將就休息，明日再請教大師。」

大巫師點了點頭，看他神，也的確十分疲倦了。

鬼王一招手，旁邊早有人跑了過來，將大巫師扶了進去。一眾人等都讓開了道路，片刻之後，大巫師的影消失在了山腹之中。

鬼王緩緩轉過子，此刻，在他麵前站著的人，除了鬼厲之外，還有他後一個異樣嫵的子。至於猴子小灰，則睜著三隻眼睛滴溜溜轉，打量著前方眾人。

鬼王的目在小灰上停了一下，又向鬼厲後的小白了一眼，最後，還是回到了麵前這個年輕人上。

「你傷了？」鬼王慢慢地道。

鬼厲默然，隻是點了點頭。

場中突然安靜了下來，這兩個男人麵對麵的站著，氣氛有些怪異。十年了，十年來鬼王悉心教導鬼厲，可是他們兩個人之間，卻似乎總是有一道看不見的深深痕。

鬼王的後，站著青龍、幽姬，還有其他的許多弟子。

鬼厲目緩緩掃過，有許多麵孔他都認得，因為其間有許多就是他滅了魔教小派，將這些勢力收到了鬼王宗旗下。此刻，原先煉堂一係的年老大等人，也站在人群之中。

隻有那個野狗道人卻不在其中，不知道是不是依然和那個算命的週一仙爺孫二人浪跡天涯？

鬼王宗的勢力，似乎越發的壯大了。

山風吹過，不知掠起了誰的衫，呼呼作響。山腹深，彷彿還有個黑影子，約晃。

鬼厲收回了目，雖然看不清楚，但他知道那個黑暗的人是誰──鬼先生！

這個神人，似乎永遠藏在黑暗中，躲在鬼王的後。

「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麼？你帶了回來？」鬼王淡淡地問道，麵上看不出一異樣的神。

鬼厲遲疑了一下，道：「說是你的老朋友，要回來看你。」

鬼王一怔，這個回答倒是大出他意料之外，忍不住向小白多看了幾眼，卻記不清自己什麼時候認識這麼一個子了，當下訝道：「這位姑娘，我們往昔曾相識嗎？」

小白踏上一步，嘆息一聲，隨即微笑道：「小癡還好麼？是不是還是和從前一樣，不時的發獃，看著一朵花也會看到癡癡傻傻的？」

鬼王子大震，臉上出現了有的驚愕神。不止是他，就連在他後，跟著他時日已久的青龍、幽姬等人，同時臉大變，臉上浮現出了不能置信的表。

鬼王盯著小白，半晌道：「你究竟是什麼人，怎麼會知道小……小癡的？」

小白目飄忽，越過了這片人群，向上悠悠去，隻見黃昏之中，狐岐山的影子荒涼高大，格外有一淒涼景象。

多時，在指間悄悄如沙落……

「你還記得，」幽幽地道：「這座山名字的由來嗎？」

鬼王雙眼一亮，目炯炯，但麵上訝卻是更重，愕然道：「你是白……」

小白淡淡道：「我是白狐！」

山風「嗚」的一聲吹過，捲起了地上輕薄的塵土，向著遠方無聲飛去。

僻靜的石室裡，擺設很是簡單，桌椅床鋪，簡樸傢俱，這就是鬼王宗宗主的臥房。

唯一有些顯眼的，該算是那一張靠著石壁擺放的紫檀書桌了，上麵整齊地放著厚厚三疊書，桌麵放著白玉筆架，擱著一枝狼毫小筆，旁邊硯臺上墨跡猶未乾。而稍遠地方，還有個青花筆洗，亮剔，裡麵盛放著半盆清水。

如此種種，莫不給人以儒雅風範，絕無一一毫世間人想像中魔教大派閥之主的模樣。

鬼王和小白，此刻便站在這屋子之中，除他們之外，再無第三人在場。

在房間的另一側石壁上，懸掛著一幅工筆描金圖，畫中一位貌子，正細細端詳一朵綻放鮮花，花邊還有一對蝴蝶飛舞。隻是那畫中子看的如此仔細專註，全部神都在那花兒之上，沒有毫注意到旁邊蝴蝶的模樣。

這幅畫筆法細膩，工筆畫風特有的細緻慢描，都被畫者發揮的淋漓盡致，那畫中子，幾乎便如活過來一般，那癡心於花的神，更是呼之慾出。

小白默默地著這畫中子，許久之後，低低嘆息，道：「你的畫功當真了不起，將小癡畫的這般真，見了畫，便如見人一般。」

站在小白後的鬼王，此時的目也正著這幅畫，眼中浮現出了從未在外人麵前表出來的。他默默搖頭，片刻後低聲道：「我隻恨救不了！」

小白的眼沒有離開那幅畫，幽幽道：「我一直不知道，原來鬼厲一心想救的那個人，就是你和小癡的兒。」

鬼王慘然一笑，道：「小癡去的時候，我趕不上見最後一麵，這些年來，每念及此事，我都心如刀割。如今什麼都未留下，隻有碧瑤……可是竟然也……」

小白淡淡道：「沒有看錯人，選了你，是的福氣。我想臨死之前，一定也沒有後悔的。」

鬼王默然。

小白踏上一步，出輕的手指，指尖輕輕過畫中子細緻麗的臉龐，眼中漸漸泛起淡淡晶瑩亮，帶著幾分悲傷，幾分憐。

猴子小灰「吱」的一聲怪，跳到了床鋪上麵。回到了許久不見的狐岐山鬼厲臥室，它似乎一點都沒有陌生的覺，在上麵蹦蹦跳跳幾下，忽又記起了什麼，一手從後挪過酒袋，拔開塞子，又喝了一大口的烈酒。

停了一會之後，猴子「呼」的一聲出了一口長氣，瞇起眼睛，一臉幸福滿足的表。

鬼厲站在床前看著猴子這副表，默然無語，慢慢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轉走到門邊，拉開門走了出去，隨即反手將門關上。

甬道深深，向前延。他慢步走在這山腹中的地道裡，一路之上，有見到他的人都低頭致意。隻是他臉漠然，眼隻著前方，彷彿有個地方正召喚著他。

走過了拐角，走過了通道，鬼王宗弟子的影漸漸消失不見。當他來到那座悉的寒冰石室之前的時候，隻見了一個彷彿幽靈般沉默的影。

幽姬麵上的黑紗了，轉過來，著鬼厲。

鬼厲的目從黑紗上掃了過去，落在後的石門上。下一刻，他沒有毫猶豫的走了過去，推開石門進去了。

石門，在他的後緩緩合上，幽姬的影一不，在門口孤單佇立著。

石室之中，寒冰石臺上，升騰的白氣輕煙中，那一個麗子，正安詳地躺在那裡，角，彷彿還有一淡淡笑意。

鬼厲背靠著石門，突然，他的冷漠與堅強，像是忽然鬆弛下來一般，一點點的鬆，一點點的剝落。剩下的，隻有一個蕭索的影，緩緩走上，在的邊坐下。

「我回來了，碧瑤……」

輕煙裊裊飄起，從寒冰石臺向上飄起，使碧瑤的看去，彷彿有一些不真實的覺。的容貌那般的，的笑意那般溫馨，是不是，也知道了這個男子的歸來？

「你有救了，碧瑤。」他的聲音，低沉而微微有些抖，「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我竟然讓你這般躺了十年，我真沒用，你一定會怪我吧……不，不會的，你又怎麼會怪我呢！你最多也隻是對我笑笑而已，對嗎？」

沒有回答，隻有輕煙，在他眼前緩緩聚合又分開。

「我一定會救你，碧瑤，你一定會醒的。」他低低地說著，「我們會在一起的，碧瑤，一生一世，我們都在一起！」

低沉的話語隨著輕煙，幽幽散開，飄在這個石室之中，然後輕輕飄散，不留下一點痕跡。

注一：《山海經．山經第三卷．北山經》狐岐山：縣雍山又北二百裡，曰狐岐之山，無草木，多青碧。勝水出焉，而東北流注與汾水，其中多蒼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