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招魂引寒冰石室之中，隻有大巫師低沉的息聲。鬼王和鬼厲站在這個衰弱的老者麵前，盯著他蒼老的臉龐，此刻，大巫師殘存的生命，已經是他們二人僅有的希。

大巫師息稍定，抬起了頭，對著他們二人笑了笑，鬼王鬼厲這才稍微放心一些。大巫師沉片刻，對鬼王道：「請宗主找一些來，『招魂引』鬼魅之，以鮮為佳。」

鬼厲微一皺眉，鬼王已然點頭道：「這好辦。」說罷剛要走開，忽又想起什麼一般，停住腳步，向大巫師問道：「大師，這鮮……是要還是人？」

大巫師怔了怔，多看了鬼王一眼，但還是道：「亦可，但若以效果，以人最好。」

鬼王點了點頭，邁步走到門口，開啟石門，隻見青龍、幽姬都站在門外，一黑的鬼先生也站在稍遠地方。一見鬼王突然出來，青龍、幽姬臉上同時都微有吃驚神，但鬼王卻不多看他們，徑直對鬼先生道：

「拿一盆新鮮人來。」

青龍幽姬都是一怔，鬼先生卻隻是點了點頭，轉離去，鬼王隨即也轉了回去，隻是麵漸漸深沉的青龍和幽姬站在原地。

寒冰石室之中，氣氛不知怎麼，突然變得有些怪異，鬼厲默默注視著躺在那兒的碧瑤，許久之後，轉過看了看閉目養神的大巫師，隨後目落到了鬼王上。

鬼王卻彷彿什麼也沒覺到一般，神從容自若，一雙眼睛隻是著碧瑤，偶爾向鬼厲這邊看來，也隻是一轉即過，毫也沒有停留。

石門上，突然響了兩聲，隨後緩緩開啟，鬼先生捧著一個銅盆進來，放到大巫師的前，隨後向鬼王點了點頭。

鬼王微微頜首，鬼先生也不多說什麼，默默退了出去。

殷紅的鮮，在銅盆中輕輕晃，一濃烈的腥氣息，瀰漫在這個石室之中。

鬼厲的眼角微微搐，深深向鬼王了一眼，鬼王卻緩緩向大巫師道：「大師，你要的，在這裡了。」

大巫師睜開眼睛，看著麵前這一盆鮮，默然無語，半晌忽地輕嘆一聲，道：「好罷，我們開始。」

※※※

撐著無力的，大巫師緩緩站了起來，隻是還不等他站直，子已經開始搖晃了。鬼厲搶上一步，從旁扶住了他。

大巫師向他了一眼，苦笑一聲，卻沒有再推遲了。

衰弱的老人慢慢手到懷中，掏了片刻，出手來的時候，手中已經多了一隻式樣古怪的紅筆，筆大致有拇指細，大約有常人手掌長短。尾端乃是一狗頭形狀，紅的筆上也不知是用什麼做的，刻著各種稀奇古怪的符咒。在筆的最前端，均勻地鑲著一撮細，看不出原來的，隻有殘留的暗紅附在其上。不問可知，這隻筆往昔所沾染的，隻怕多半都是鮮之類。

握住筆，深深呼吸！

大巫師在鬼厲的攙扶下，低下子，把這隻紅筆在鮮中浸泡了片刻，提了起來。

鮮從筆端細細的間，一滴滴無聲落，掉在銅盆裡，在麵盪起小小漣漪，漾開去。

提著筆，大巫師慢慢的在鬼厲扶持下走到碧瑤所躺的寒冰石臺旁邊，從石臺與地麵接壤的一，慢慢地畫下了第一筆。

鮮艷的，在原本平整的地麵上漸漸延，老人微微抖的手，畫出了一道接一道的符。四周寂靜無聲，但不知怎麼，氣氛卻彷彿漸漸張起來。

鬼王在一旁看了一會，默默走到銅盆旁邊，將銅盆捧起，走上幾步，放到大巫師的邊。正在畫符的大巫師抬起頭向他看了一眼，默默點頭，隨即又低頭繼續。

越來越多的鮮筆畫，以碧瑤的寒冰石臺為中心，逐漸出現在的周圍，一座詭異而帶著腥氣息的法陣，已然初現。

大巫師的那隻紅筆，顯然也是南疆巫一道中的異，被這隻紅筆吸食的鮮，經由大巫師畫在地麵，鮮居然凝而不幹，澤鮮潤，且在邊角轉折地方，竟無一一毫的濺灑而出，如畫地為牢，將這些鮮穩穩圈在其中。

隨著大巫師的息聲再一次響起，並且漸漸濃重，地麵上的圖案也逐漸繁複起來，這些詭異的圖案，看去有的像家畜猛，有的像飛禽大鳥，更有些完全看不出像什麼的怪異圖案，一個接一個的出現，而且沒有任何一個相同。

隻有一點相同的，就是這些圖案，全部都互相連線在一起，從銅盆中被紅筆畫在地麵的鮮，越來越多，但落到地麵的鮮的澤，卻彷彿比剛端來盛在銅盆中的鮮還要鮮艷。

空氣中的腥味道，愈發的濃烈了，石室之中，此刻除了大巫師的息聲音，更無一點異響。

這些鮮畫的圖案法陣，從碧瑤的左肩石臺地麵開始，大巫師一筆一畫地專心塗抹著。鬼厲在一旁攙扶著他，親眼看著這一片鮮活的從無到有，從到多，漸漸匯聚一個半徑五尺的橢圓環狀，此刻，除了碧瑤頭部石臺附近的一小塊地麵，碧瑤周圍已經變做了一片。

鬼王再一次的，將銅盆端起，放在石臺上方地麵，然後慢慢走到一旁。這個詭異的法陣已經接近完了。

無數連在一起、或大或小的怪異圖案，閃爍著芒，乍一看去，赫然如一片河道縱橫錯的河流，鮮紅活潑的如在脈中一般，快活地暢遊著。

從一湧向另一邊，從盡頭倒轉而回，如平緩汐，生生不息。

※※※

織的鮮紅，在腳下的地麵漸漸匯合，大巫師的手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似已經抖的無法再握住那隻紅筆。

攙扶著老人的鬼厲，更是如此明顯地覺到那個蒼老傳來的痛楚，甚至連他也無法瞭解，這個到底因為什麼，到如今還能堅持下來。

重的息聲到此刻，已經變做了嘶啞，大巫師的額頭了一片，卻已經再也無汗可流。

他緩緩的、緩緩的出手，蘸滿了鮮的紅筆畫下了最後一筆，最後完的一個圖案，與之前第一個畫下的圖，連線在了一起。

「噗！」

低沉的聲音，紅筆無力地掉落在一旁，鬼厲臂彎中的重量陡然沉重，大巫師的就這麼了下來。

鬼厲心頭一跳，腦海中忍不住「嗡」的響了一聲，連背上都瞬間有針紮骨的恐懼覺。他屏住呼吸，手上加力扶住大巫師，低頭看去，隻見大巫師麵灰敗之極，但口中微微張大，兀自正在息，顯然是耗力過度所致。

鬼厲這才把心放了回去，同時驚覺，隻剛才那個片刻，自己的額頭背後，竟也都了下來。

一旁，幾乎就在同時，傳來鬼王長出了一口氣的聲音，顯然他也為之了點驚嚇。此時此刻，這兩個睥睨天下的男子，竟都為了這一個垂死老人的一點作而心驚跳。

大巫師息良久，神似才稍稍恢復，對鬼厲點了點頭，示意他讓自己坐了下來。鬼厲心頭忐忑，看著這大巫師模樣，實在害怕這老人一個不小心就要死去，隻是此刻縱然再擔心也沒有辦法，隻得按照大巫師的吩咐，攙扶著他坐了下來，正在碧瑤石臺的最上方。

大巫師深深呼吸，向前去，在他麵前的，是一個已經完全接連在一起的鮮法陣，遍佈地麵的通道，將無數鮮錮其中。而那些鮮潤之，彷彿著無形之力影響一般，在平整的地麵上，卻幾乎同時開始向著同一個方向紛紛流去，中間並無一離如脈一般的筆痕。

從這頭流到彼端，再從相連的通道流轉回來，自一個周天迴圈，生生不息，迴圈不止。

站在大巫師後的鬼厲與鬼王互相對了一眼，他們二人都是修真道中的大行家，眼中此刻都有驚愕之意。

大巫師沉片刻，出枯槁手掌，將剛才掉落在旁的紅筆撿了起來，在前倒豎，筆端紅細向下，從那紅筆之上，兀自有殘留滴，凝聚珠，在細上掙紮流連片刻之後，無聲掉落，融到前那片河流之中。

大巫師目不轉睛，原本重的息聲突然也沉靜下來，石室之中，陡然平靜！

隻見他雙眉緩緩豎起，原本無神的眼睛裡竟也慢慢亮起芒，而在他前那座法陣之中的鮮，似乎也了什麼刺激一般，奔流的速度突然加快。

拿著紅筆的手，緩緩落下，很快接到了地麵，就在最外圍一道河的前方三寸之。纖細的紅細接到了地麵，竟然沒有彎曲，整個地麵突然像是變做了水一般，這隻紅筆，就這麼緩緩而無聲地了地麵。

石室中的場麵氣氛，慢慢變得詭異起來，伴隨著越來越快的河流，漸漸發出約的呼嘯之聲，淡淡的氣隨著那隻紅筆深地麵，逐漸從這座法陣之上升起，稍後融合了寒冰石臺散發出的淡淡白氣，將碧瑤的圍在其中。

鬼王和鬼厲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場中。

大巫師鬆開了握著紅筆的手，低沉的頌咒聲音，開始在這間石室中回起來。大巫師乾裂的口間，輕微卻頻繁地吐出一句接一句古怪的音調怪音，他的雙手彷彿隨著莫名的旋律，緩緩至半空，五指爪，輕輕揮。

石室裡的呼嘯聲音，越來越響，地麵上，那座法陣中的河此刻已然是波濤洶湧，一浪高過一浪地瘋狂流，陣陣鬼力，從這鮮河間呼嘯而來。

忽地，大巫師口中吐出尖銳嘯響，雙手五指如爪反扣而下，「噗」的一聲抓河之中。

幾乎就在同時，站在後的鬼王和鬼厲一陣茫然，那一個瞬間隻覺得周圍這個石室竟不復存在，四方石壁、上下石板地麵，突然變得空空，如於須彌無間，浩渺天外，森森、黑沉沉竟無一一毫可依靠之。

隻聽聞鬼哭之聲霍然而做，從四麵八方蜂擁而至，燦爛紅，從紅陣中迸發而出，衝天而起。紅搖曳之中，無數靈鬼魅之幽影驚惶失措，如被無形巨力生生吸附到此，不由己，到竄，卻無論如何不能離那紅幕。

也就在這個時刻，石室中恢復了本來麵貌，鬼厲與鬼王知覺亦立刻蘇醒過來。二人心下震，知道剛才那個瞬間，這「招魂引」法陣竟然視周圍石壁山腹於無，以南疆詭巫力生生貫通九幽鬼界，擒來無數靈鬼魅，錮在這法陣之中。

隻是這招魂引法陣如此神奇，自然大耗元氣，過紅去，大巫師的臉已經壞到了不能再壞的地步，若說他此刻就是死人，隻怕也有人相信。

鬼王二人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暗自禱告這大巫師一定要支援下去，同時雙眼更是死死盯住那座法陣。

場中，無數靈鬼魅在紅中嘶吼跳躍飛舞，有尋常幽靈，亦有模樣古怪之山巨，片刻之後，被紅一一彈回的這些鬼大概知道了不能困，紛紛轉頭向坐在法陣前端的大巫師怒吼呼嘯。

大巫師也不多看這些憤怒的鬼，一雙眼緩緩抬起，注視到紅籠罩下的石臺之間，碧瑤手中的合歡鈴上。他雙臂陡然揮舞，左手如爪依然，右手五指卻有變化，無名指、小指曲三分，中指、食指如劍，拇指衝天，正是巫道法訣，淩空而指。

合歡鈴錚然而鳴！

「叮！……」

清脆鈴音，如深穀黃鶯，清晨而鳴，那合歡鈴竟然從碧瑤手中離開，緩緩升到半空。淡淡金，從鈴上再次發出。

幾乎就在大巫師指向合歡鈴的同時，招魂引陣中的無數靈鬼魅如被無形之力催持一般，雖然憤怒嘶吼、不甘不願，卻都如水一般向升到半空中的金合歡鈴撲去。

瞬間，鬼氣大盛，合歡鈴鈴劇烈抖，鬼魅妖力從四麵八方湧來，反覆衝擊，無數鬼蜂擁而至，撕咬鈴，兇猛撞擊，場麵一派瘋狂。而在這一幕之下，那片法陣之中的紅海，紅越發鮮潤，鮮呼嘯，幾乎要沸騰起來！

彷彿是不了這片森鬼力，合歡鈴鈴淡淡金逐漸黯淡下去，淹沒在無數鬼魅之中，須臾片刻之後，一聲銳響，合歡鈴上方赫然緩緩生出一道輕煙，若若現，若斷又續，飄搖在合歡鈴上，隻是看那後半似還在合歡鈴中。

大巫師的臉，不知怎麼，突然又變得微微紅潤起來了，比之剛才氣，反而好了不，就連揮舞的手臂，也似有力許多。

隻見他蒼老臉上掠過一喜，口中一聲大喝：

「咄！

殘魂出，

九魂歸來。

黃泉九幽，

招魂乃引！」

這四句法訣大巫師喝的竟是中氣十足，凜然生威，隨著他話音喝，紅轟然而散，剎那間布滿整座石室，鬼王與鬼厲隻覺得四周又是一陣轟鳴，剛才那空、森森、如置九幽冥界的覺再度出現，所不同的是，此刻周圍鬼哭聲聲，竟有無數靈鬼縱橫飛舞。

「轟！」

彷彿一刻也不曾停留，如電穿過天際不可阻擋，他二人還未回過神來，周圍場景再度變回石室，那片紅妖幕之中，無數鬼飛舞之際，合歡鈴上那一道輕煙周圍，被無數鬼簇擁著，緩緩的現出了一道接一道的輕煙。

一、二、三……八、九！

三魂七魄，是為魂魄！

鬼厲全發抖，手中指甲深深陷裡，竟有鮮流下，他卻完全不知。那一片紅幕之中，那一道道的輕煙啊……

他轉過頭，向大巫師去。

隻要片刻！

一個片刻的時間就好了啊！

他忍不住在心頭這般吼！

大巫師臉上的一樣紅，忽地也如水般退去。深深皺紋包圍的眼角，開始搐起來。

那一雙揮舞在空中的枯槁的手，又一次的開始抖。隻有他的聲音，還是那麼響亮：

「三魂七魄，

聚靈為神。

合神搜靈，

是為一！」

隨著他的話聲，半空中依次出現的那九道輕煙，從鬼魅靈群中飛出，緩緩靠近合歡鈴，漸漸的，與合歡鈴上那道輕煙融合為一。

約中，依稀漸現人形。

此時此刻，不止鬼厲，連鬼王也忍不住發抖，麵有興之。

大巫師麵上不知何時開始，已經重新沒有，他的手也抖的更加厲害，紅中，他張開口，大聲道：

「魂魄已，

眾靈歸位。

靈神……」

殘留在他間的一個「」字，就在那將出未出的時刻，大巫師的聲音，忽然就這麼啞了下來，發出的，竟隻是細微低沉的「嘶嘶」聲音。

鬼王與鬼厲同時臉大變。招魂引法陣中紅一陣劇烈搖晃，忽地發出一聲轟然大響，紅芒散落，無數鬼頓時衝天而起，紛紛沒石壁地下，轉眼消失無蹤。隻是鬼王和鬼厲哪裡顧得了那許多，過紛繁像，他二人直向大巫師去。

那個老者，一雙手兀自舉在半空，但他的頭顱，卻緩緩垂了下去。

鬼厲與鬼王如電般衝到大巫師的邊，扶住他的，然而大巫師的頭顱依舊那麼緩緩卻不可阻擋地向下垂去。隻是在他的口中，卻彷彿還在掙紮著說些什麼。

鬼王和鬼厲拚命靠近大巫師，在那已經含糊不清的聲音裡，他們卻隻能約聽到幾個斷斷續續的字句：

「唔……九幽……唔唔……至……唔……非……此……」

那聲音漸漸低微沉默，老人的頭顱最終垂在了口，再也沒有訊息。

骨的冰涼，如置深深冥界冰獄，兩個木然的男人，不能置信地著這一切。

消散的紅芒漸漸消失，洶湧的河安靜下來，失去了力量的痕再也無法錮鮮，鮮潤的人流淌了一地。

合歡鈴上輕煙，如長鯨吸水一般被收了回去，消失在合歡鈴中。淡淡金芒再度泛起，將合歡鈴襯托的格外耀眼。

一陣輕輕的搖晃，伴隨著清脆鈴聲，合歡鈴緩緩落下，又回到了躺在寒冰石臺之上，碧瑤的雙手之中，安靜如昔。

死一般的沉寂，瀰漫在寒冰石室之中，久久不散，再也沒有一一毫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