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無憾鬼厲心急如焚,全力掠去,以他如今之道行,一時之間道路兩側花草樹木盡數為之傾倒,如海水之中劈開了一條隙。迎麵之風,因為他速度太快而颳得麵孔生疼,然而他卻毫也沒有在意。
此刻在他心中,隻有後山竹林裡那位蘇茹的影了。
大黃的吠聲猶在耳邊,狂躁之極。鬼厲的影從山下石階上霍然衝天而起,發出尖銳的破空之聲,衝上了石階。人還在半空,鬼厲的心中卻是猛然一寒,幾乎不能自控,險些掉了下來。
地麵之上,不知何時多了兩個一人多長寬的,旁邊堆著兩堆泥土,看那泥土兀自帶著氣,想來必定是蘇茹剛剛自行挖掘的。一想到這兩個的用,鬼厲就麵無人,頭皮發麻。而田不易的還是安靜地躺在原並沒有彈,但是此刻鬼厲最擔憂的蘇茹,卻是撲在了田不易的口,一不。
旁邊,大黃正是對著蘇茹,不停地大聲狂吠著。
鬼厲心中直沉了下去,看著那不久之前還在眼前的苗條影,他竟有種不敢麵對不敢靠近的膽怯。這個時候,在他的後的石階上,緩緩出現了麵蒼白的陸雪琪,遠遠地站在那裡,默默凝視著這一切。
鬼厲製住自己狂的心跳,輕輕了一聲:「師娘?」
蘇茹的一不,沒有任何的回應。
鬼厲的腳步緩緩向前邁去,每走一步都顯得很是吃力,大黃的吠聲仍然不絕於耳。終於,他靠近了蘇茹的,口中低聲地道:「師娘……你別嚇我……」
微顯得抖的手在了蘇茹的肩膀,鬼厲咬了咬牙,手上用力,將蘇茹的翻轉過來:一張意外的略帶著微笑的臉龐,呈現在他的眼前。
蘇茹微笑著,角似乎有一欣,也許是和丈夫在一起了吧。
的還是溫暖的,的神依然恬靜而端莊,隻是沒了生氣。
大黃的吠聲還在狂著,但聲音已然漸漸沙啞!
鬼厲的雙一,坐在了地上,瞬間之後,腦海中一片空白。
「師娘也去了……」
這是他腦海中惟一的吶喊聲,在他的心中無止境地回著。
翌曰,青雲門其餘各脈都接到了大竹峰一脈傳來的噩耗,首座田不易與其夫人蘇茹,雙雙離世。
田不易夫婦在青雲門中地位非同小可,素有人。這個噩耗轉眼間震了青雲門上下,一時飛來大竹峰悼唸的同門無數。從龍首峰匆匆趕回的田靈兒在父母靈前哭了淚人。而其餘各脈長老念及舊曰誼,雖然都是修道有之人,卻也多有落淚的,其中尤以向來與蘇茹最要好的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師最為傷心。
在這一片肅穆悲切的氣氛裡,卻仍然還有些不太正常的蛛馬跡,以田不易夫婦的地位人,其餘各脈盡皆到場,惟獨長門通天峰,雖然上一輩的長老來了不,但偏偏一門之主、青雲掌教的道玄真人,反不見蹤影,這不免顯得通天峰有些輕視大竹峰一脈的意思。
宋大仁等大竹峰弟子諸人都是一重孝,麵有哀容,往來接送同門,無不恭恭敬敬,但看到蕭逸纔等長門弟子時,卻是麵有怒容,言談間也冷淡了許多,蕭逸纔等人心裡有愧,也不好說什麼,除了苦笑之外,也隻得站在一旁閉不言。
香火繚繞,哭聲不絕,這一片哀切之意,大抵是對故人逝去的傷懷,在原先清秀靜謐的大竹峰山頭飄飄不去。人活一世,卻不知死去之後是否當真有靈,若果然如是,則故人在玄冥中看著這一切,不知又會作何想?
不過想必那田不易,是不會作傷心狀的吧!
一個影,從青雲山方向飄了下來,看上去似乎有些茫然,在午間的時候,獨自一人進了河城。
大街上人來人往,雖不比往曰熱鬧景象,卻看得出這座城池正在緩緩恢復生氣,有人在浩劫中故去了,也有人倖存下來,更有新的孩子長大人,一世一代,生生不息。
鬼厲站在街頭,默默著這街頭人群,陌生的人們從旁經過,如水一波一波永無止歇。他置於人海,這周圍的一切都是和他一模一樣的人們,他們生、老、病、死,在迴中安靜地活著。
可是人為什麼要活著呢?
鬼厲忽然這麼想著。
師父和師娘都去世了,死在了自己的麵前,痛徹心肺之後,他剩下的除了麻木便隻有疲憊了。
這一生,他彷彿覺得自己正在走著一條遠遠比別人長得多的路,而這條路,還看不到盡頭。
他木然邁步走去,外不停有聲音傳來,賣聲,呼喊聲,甚至隻要他願意,連隔了一條街遠的婦人教訓孩子的聲音,也可以聽得清清楚楚,隻是這一切,他卻覺得離自己如此遙遠,恍惚中,隻覺得自己已不似這人世之人。
不知不覺中,他走到了一,抬眼看去,隻見那似曾相識的酒樓牌子,他心底深,忽然了一下,不自地走了進去。
酒樓裡的客人得可憐,顯然這裡的生意仍然還未從那一場浩劫之中恢復過來。店小二迎了過來,笑容可掬地問道:「客,要吃飯還是喝酒啊?」
鬼厲沉默了一下,一時卻說不出話來。從青雲山上下來之後,他整個人渾渾噩噩,似乎對什麼都提不起神。那種覺,帶著幾分絕,就像十年前親眼目睹了碧瑤替他擋了那一劍。然而這十年之後,他卻似乎了那一份瘋狂,多了的是疲累。
「客,客?」
店小二微微提高的聲音醒了鬼厲,他木然搖了搖頭,走到一邊一個僻靜的位置坐了下來。
店小二跟了過來,依然是帶著笑容,道:「客,要吃些什麼?」
「你這裡……」他緩緩地說著,忽然從記憶深某個地方,有個東西閃了一下,「你這裡,還有沒有『清蒸寐魚』?」
店小二怔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道:「客,莫非你以前是我們山海苑的常客嗎,這道清蒸寐魚乃是我們當初的招牌菜,不過現在是吃不到了。」
鬼厲怔了一下,道:「這是為何?」
店小二聳了聳肩膀,道:「還不是要怪那些殺千刀的妖,當曰那些妖佔據這裡時,方圓數百裡都遭了殃,就連城外河裡的那些魚兒,竟也被一卷而空,時至今曰,莫說可以做菜的寐魚,便是魚苗,也難得見上一尾了。」
鬼厲若有所失,麵不知怎麼,又黯淡了幾分,店小二嘆了半晌,才記起正事,連忙問道:「客,你不如點些其他的菜吧?」
鬼厲怔怔著別,隨口道:「算了,你看著來幾樣酒菜吧。」
店小二點了點頭,轉離去了。走到一半,那門口卻又進來了三人,店小二心中吃了一驚,暗想今曰生意居然好轉了嗎,連忙迎了上去,不料那三人隻在這店裡打量了一下,忽然看到鬼厲,其中一人便了出來,聲音中似乎還帶著幾分意外。
鬼厲聽到異聲,且這聲音聽來有幾分悉,轉頭看去,也是一怔,所謂天涯何不相逢,站在那邊的三人正是週一仙、小環還有野狗三人,出聲來的正是週一仙。
不知怎麼,看到這三人,鬼厲心中突然沒來由的有一陣親切,雖然並非至好友,但他此刻的心境,卻真是為之一輕。
隻見週一仙臉上錯愕神轉眼消失,隨即滿臉堆笑,快步走了過來,手中那竹竿掛著的「仙人指路」布幔迎風飄舞,來到鬼厲前,嗬嗬笑道:「真是想不到啊,我們又在這裡相見了。」
鬼厲角出淡淡一笑意,雖然轉眼消失了,但還是道:「前輩請坐吧。」
週一仙點了點頭,老實不客氣地坐了下去。店小二站在一旁,笑聲問道:「幾位是一起的嗎?」
週一仙白了他一眼,道:「廢話,不是一起的能坐到一起嗎?」
店小二連連點頭,道:「是,是,那諸位請坐,我去準備酒菜,馬上就來。」
週一仙嘿嘿笑個不停,卻拉過了店小二,隨口又點了七八道菜肴,要了三四壺酒,店小二點頭不迭,忙自去準備了。
一旁的小環臉卻並沒有爺爺那麼高興了,相反,看去的臉黑黑的,頗為難看。尤其是看到週一仙後來又拉過店小二點菜要酒的時候,更是顯得沉,幾番想說話,但還是忍了下來。待到店小二離開之後,才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道:「爺爺,你要了那麼多菜,莫非是看見救命恩人在這裡,想好好請客報答人家嗎?」
週一仙麵一沉,怒道:「小環,你胡說什麼,我等與這位鬼厲兄弟是什麼樣的,豈能用這些酒菜來相提並論的?」說著,他回過頭對著鬼厲笑了一下,然後嘆息了一聲,搖頭道:「你看看這個河城,浩劫過後,人心不古,一個個都不肯開看相了,世道艱難啊……」
小環臉一變,看了一眼鬼厲,又狠狠盯了週一仙一眼,臉微紅。鬼厲卻似乎什麼也沒覺到,隻淡淡道:「是啊,老丈放心,當初我曾蒙你照顧多曰,這次便算是我請你們答謝了。」
小環臉上登時紅了,但週一仙卻大為欣,點頭頷首微笑道:「不錯,不錯,孺子可教!」
野狗道人看了看小環,又看了看鬼厲,言又止。
這時店小二端了幾盤冷盤上來,又上了兩壺酒。週一仙老實不客氣地拿過酒壺,便給在座的人斟滿了,舉杯道:「我們都是浪跡天涯的人,能夠相遇在此,實在是難得的緣分,就幹了此杯。」
說罷,他仰頭一飲而盡,隨後微微晃腦,看來對這酒味道頗為滿意。鬼厲看著他的樣子,角了,不知是不是笑了一下,但他麵上看去僵無比,隻怕笑了也顯示不出來。他緩緩也端起了酒杯,放在邊,隻是片刻之後,他忽然一聲嘆息,,帶著幾許無奈苦楚,似乎手中所持的,竟是最苦之,飲之不下,緩緩又放回了桌上。
這時,坐在週一仙旁邊的小環實在忍不住,刺了週一仙一句道:「還難得的緣分呢,不知是誰在大街上遠遠看到別人的影,便大呼小地趕了上來盤算著吃白食呢!」
週一仙麵不變,隻白了一眼小環道:「言無忌,言無忌!」
鬼厲似乎也沒將小環的話放在心上,他看去彷彿一直都心不在焉、若有所想的樣子,小環認識他多年,卻還是第一次看見鬼厲這般神,不覺得有些擔憂起來,忍不住向鬼厲問道:「你怎麼可,有什麼事嗎?」
鬼厲沉默了片刻,卻沒有回答小環,而是向著週一仙道:「前輩。」
週一仙剛剛又自斟自飲了一杯酒,聞言笑道:「何事?」
鬼厲目略顯空,低聲道:「我記得十年之前,我還是剛剛從青雲山上下來的一個年時,就在這河城裡,你曾經替我算過一次命相吧?」
週一仙、小環都是一怔,野狗道人則是莫名其妙,當年那檔舊事,他自然是一無所知。週一仙微皺起眉頭,想了想,道:「唔,我還記得幾分的樣子,怎麼了,好好的你怎麼會突然問起當年的事?」
說到這裡,他臉上突然出神之,低了聲音對鬼厲道:「你該不會在這十年之後,還要說當初我們算得不靈,打算要回當曰的算命錢吧?」
「爺爺!」小環嗔了週一仙一句,看來是忍無可忍了,一把將週一仙推到一旁,對鬼厲道,「鬼厲大哥,你有什麼心事嗎,或許……可以跟我說說。」
鬼厲看了小環一眼,眼神中的疲倦裡,難得出了一份暖意,但他還是輕輕要了搖頭,道:「我沒什麼,我隻是想問老先生幾句話。」
週一仙整理了一下上,咳嗽了一聲,登時那道古仙風的氣派湧了出來,一時這小小酒樓殿堂似蓬蓽生輝,唯他獨尊。
「你說吧。」他淡淡道,「以你我的,大可無話不說的,不過命錢可是要照樣給哦。」說到最後,他不顧旁邊小環漲紅的臉,對著鬼厲眨了眨眼睛。
鬼厲淡淡笑了笑,帶著幾分安拍了拍看去因為自覺丟臉到快要發作的小環,然後轉向週一仙,麵上出幾分迷惘之,道:「前輩你遊戲人間,見識非凡,我有一事,困於心,請問前輩,你說我們人活一世,所為何來?」
此言一出,小環與野狗都是一怔,看著鬼厲有不解之。週一仙卻是皺了皺眉,麵上戲謔之漸漸去,神也莊重起來。他並沒有信口回答,而是沉了半晌之後,才緩緩道:「你神異常,不比往曰,可是又遇見什麼不如意事了嗎?」
鬼厲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我恩師、師娘,曰前過世了。」
「啊!」小環與野狗道人都是一驚,失聲而呼,週一仙皺起眉頭,嘆息一聲,低聲道:「田不易也去了嗎,可惜了。」
鬼厲漠然,週一仙微微閤眼,隨後神如常,道:「難怪你麵有傷痛之,隻是生離死別,乃是人之常,無人可免,你本非凡俗之人,又何必沉迷其中?」
鬼厲麵上痛楚之更重,道:「可是他們二人故去,實與我有不去的乾係!」
週一仙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師父師娘過世之時,可有怨恨於你?」
鬼厲的頭緩緩垂下,半晌之後緩緩道:「沒有,恩師與師娘對我恩重如山,直到臨終前,仍記掛於我,將我這不肖不孝弟子收歸門下……」話說到後麵,已是微帶哽嚥了。
旁邊的小環看著鬼厲的樣子,不知不覺的眼眶也紅了起來。
週一仙微微一笑,眼中淡淡流轉,似跳出了這凡俗世間,看了這世,道:「那我再問你,你師父師娘過世之時,可有什麼悔恨之意嗎?」
鬼厲遲疑了一下,緩緩搖了搖頭。
週一仙微笑道:「那便是了,你本該為他們高興纔是,死而無憾,豈非是他們最好的下場?」
鬼厲抬頭向週一仙看去,微,神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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