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躲不打,擺冷不丁絆倒了后觀景的路人,那路人趔趄了兩下,哎喲一聲往前跌撞,甜釀腳步不穩,拖著喜哥兒往側旁一歪,撞歪了跟隨的幾個婢子。
“你這丫頭,怎麼躁躁的……”
“哎————”
不知何猛地橫竄出個黑壯漢,黑煞風一般撞過來,正撞在看花的王姨娘上,一應眾人還未定睛看個明白,只聽見王姨娘哎喲喊了一聲,轉瞬之間,已見那黑漢子拖著王姨娘的衫袖往水里拖去。
怪柳下就是一片滌的淺灘,不遠泊著幾條燈火暗淡的破漁船,王姨娘失手將花跌落在地,大驚失,又掙不及,揮袖廝打那人臉面,也不知誰人一聲尖:“搶人了,賊子搶人了——”
“娘,娘---”喜哥被甜釀拖著跌倒在地,正眼睜睜面對著自己娘親被黑漢拖下河岸,不住驚惶大哭。
甜釀顧不得那許多,見王姨娘那孔雀綠的翠上的金線在面前一閃,推開邊人,跌跌撞撞撲上前去,痛呼一聲:“姨娘————”
盯著王姨娘的那片翠,腳下一歪,嘩的一聲跌水中,剛回神要去追王姨娘的眾人這廂初邁出幾步,那廂就聽見水里的撲騰聲:“救救我……”
跟隨的婢子跌在地上,見姨娘被擄,又見二小姐落水,嚇的腳聲抖:“姨娘!姨娘!二小姐……”
那形若塔的賊人半挾著王姨娘,躍上就近一只破舊漁船,搖棹兩下,往橋里遁去,頃刻不見了蹤影。
施家一眾大小聽見水邊的喧鬧聲,原不當個事,后知后覺才知道是自家人出了事,見四圍的眾人又喊又,水里一個小小的影越撲越遠,王姨娘的影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快救人,快救人——”
甜釀穿的是夾襖織的厚裳,浸水沉重,在冰冷的河水里沉浮上下,恍然見那破舊的漁船已然遠去,又見水面落下無數燈影,千百張奇奇怪怪的面孔掛在燈影四周,冷不防口鼻灌一波波冰冷腥臭的河水,又冷又熱,又痛又嗆,下一瞬便失了意識。
這年的上元節,施家已故家主施存善的第二房妾室,的母親王妙娘,被賊人擄走,自此失了蹤跡。
腦海里晃的是白日的景,母兩人坐在一紅閑話,王妙娘沒有喊甜姐兒,反倒喊起了很多年前,在吳江的名字,小酒。
甜釀這個名字,就由小酒化來,因生的一雙深深酒窩兒,笑容甜,極其招人喜歡。
“小酒,你爹爹死了三年,我給他守孝三年,夫妻分一場,我也算是對得住他。”
“你甜又機靈,家里諸人都疼你,又有了一門好親事,再等上一年就要嫁了,那張家銀錢堆滿屋,舅姑都是善人,圓哥又疼惜你,明年院試若中了秀才,你嫁過去就是秀才娘子,往后就是不盡的福。”
“喜哥兒是施家的親骨,又是個小子,施家虧待不了他。”
“只有我,留在這家里,整日里跟著那老虔婆吃齋念佛,跟個活死人一般,日子過的還不如從前在吳江的時候,后半輩子都栓死在這家里,前日我不過跟貨郎買個香,略說幾句話,就被那老虔婆指著鼻子破口大罵,你也聽見了,家里家外這些人,哪個不看我笑話,不顧我的面,也要顧著喜哥兒的面。“
王妙娘搵淚,“這施家雖是有些銀錢,也只是個中等商賈之家,算不得什麼上等玩意,還當自己多大的臉面,學著那些大戶人家的派頭,這也不許,那也不許,裳穿鮮亮些,就要被那老虔婆指桑罵槐,平日里連口酒都喝不得,這真是難煞我哩。這樣的日子,還有什麼盼頭,還不如死了算了。”
“那個桂郎,待我極好,又是有有義之人,他在金陵有個表兄,正要投靠了去,我思來想去,倒不如跟著他,還有口活氣可。”
“小酒,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心底想必也有桿秤,你幫幫我。”
靜靜的聽著:“娘想要我幫些什麼?”
王妙娘對小酒附耳,說了幾句悄悄話。
“這些年我攢下的己錢,都換了寶鈔,我隨帶走,剩下的那些頭面、首飾,太招眼的東西,你想法子替我存下來,以后若是有用,我再來跟你討。”
“喜哥呢?娘走了,喜哥怎麼辦,他歲數還小,娘就不管他了麼?”
“你替我照應著他。”王妙娘道,“就當是你報答我。”
水里的船家七手八腳把甜釀從冰冷的河里撈起來,施家人驚魂未定,一面囔著要去尋人,一面囔著要救人,待甜釀哇的吐出幾口涼水,悠悠轉醒,掙扎著手去牽嚎啕大哭的喜哥,一家人哪有心思再看燈,眷們摟著孩子,匆匆回了施家。
婦孺被賊人掠了去,這種事兒在江都常有,這些婦人最后十之八九是淪落勾欄,尋回來也是條死路,施家人思來想去沒有報,而是差人去尋訪,尋了個三四日,沒有消息,也只是個不打的礙眼姨娘,收手作罷。
甜釀落水寒,加之心頭痛郁,生了一場大病,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個月。
張家夫婦聽聞施家姨娘被搶,未來媳婦兒溺水生病,常遣人來送藥送湯,張圓還來看,寬:“甜姐兒放心,姨娘定能找的回來。”
病弱畏寒,初春里還穿著月白的絨小褂,雪白的兔兒繞著領口和袖口,看著分外的弱,斜斜的倚著月門和他說話,臉蒼白,怯怯問他:”圓哥哥會不會因此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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