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表叔心中一,半驚半疑:“我們這等人家,也沒靠著棵大樹好乘涼,路上若是遇上軍征查稅,怕是不吧。”
施連微微一笑:“我也只是模糊有這些念頭,表叔在瓜洲生活十多年,在瓜洲人脈廣達,不若幫幫侄兒探探路,看看這營生不,若不,再謀其他出路。”
藍可俊了手:“侄兒的意思,讓我去瓜州跑一趟?”
施連頷首:“我將這兩條給表叔來打理。”又讓賬房孫秉老支五百兩銀子,“瓜洲糧倉守和漕運兩都要打發些銀子,我們有船在手里,雖說是小家小業,但在江都有名有姓,領事并不難,屆時我再和表叔一道隨船北上,看看究竟是個什麼狀況,以后若是順遂,我和表叔分利,若是不順,虧損俱我來擔。”
他笑盈盈朝著藍可俊揖手:“我一人打理家業,左支右絀,難免吃力,如今家中只剩我和表叔支撐門面,還有諸多事宜有賴表叔幫襯。”
“這是自然,我不幫侄兒,還能幫誰去,正所謂叔侄同心,其利斷金。”
施連先將藍可俊送走,又折回了孫秉老的賬房,孫先生瞧著他,有些擔憂:“這種營生,做小不抵用,做大他人眼紅,若是后有人護著還好,沒人護著,倒有些不穩妥。”
施連慢慢看著賬本:“先生做了多年的賬房,也知道開鋪子的本息利潤,雜事繁冗,自擔風險之外,各都得應付府盤剝稅,攢個數十年,才能稱得上‘富’字,家中生藥鋪是祖業,當鋪能生錢,這兩個留著就罷,把其他的停了,做些磨多勞的營生,還高興些。”
孫秉老嘆氣,施連聽在耳里,欣然一笑:“先生勿憂,我手里還收著金陵不吏債借據呢,總有個能發達騰飛的不是麼?”
施連那五百兩銀,被藍可俊喜滋滋抬回去,往日在鋪子里盤桓,賺不過十兩二十兩,鮮有這樣的大數目,聽施連那意思,往后大有用他的時候,更是喜不勝喜。驅開婢子藏在床下,來來回回了半日,先撿了一塊紋銀,去外頭兌了碎銀,在鋪子里給田氏和芳兒買了兩支珠花,又給小果兒買個小鼓,打了壺水酒回來,無打發心,在家坐了半日又出門去耍樂。
因此前和雪姐兒絕了來往,藍可俊自此專心往丹桂街去找盼盼,上了樓,盼盼見他手里還著枝花,自然欣喜,招呼小廝去買酒布席,兩人并肩疊,一說話飲酒,盼盼見他面上有喜:“到底有什麼好事,惹得你這樣高興。”
“自然高興,如今時來運轉,我的出頭日子來了。”藍可俊摟住盼盼喝酒,“以后若是發達,我贖你回家住去。”
盼盼不信他的鬼話:“你這個煙花寨主盟,我若跟你回去,還不知道排在那間屋腳下。”
“如今可只得你一人。”
兩人吃得酒濃時,讓婢撤開酒桌,落下床幔拽上門,正水深火熱之間,聽見隔廂琵琶聲,幽怨含,如泣如訴。
盼盼摟住上人,想起一事:“施小人約莫有數月沒往家來,媽媽讓小廝跑施家跑了三五趟,都被攔了下來,后來又去找順兒,只說大哥兒不得閑,一直推,眼下媽媽要月奴出來陪客,不肯,這陣兒一直鬧著呢。”
藍可俊抹汗:“他哪里就忙著這樣,連坐坐都沒空,白日我還同他一道喝茶說話。”
“你們是一家人,日日得見,不若幫個忙,替月奴捎幾句話給施小人。”
“我替你們傳話,你怎麼謝我。”
盼盼笑:“你想要什麼謝禮,盡管往我上來。”
事畢之后,藍可俊著整冠出房門,盼盼過去和月奴說話,半晌兩人相扶出門,藍可俊見月奴穿藕荷小衫,垂地素,越顯形纖細,腰肢曼,又脂不施,烏發只用一簪束著,兩只眼睛紅腫,見他頭半抬不抬,對他盈盈一拜,微微出一個笑容來。
他只覺這一笑極悉,只是想不出頭緒來,問月奴要帶什麼話,月奴也說不出來,猶豫半晌,從房中取出一支還包著銅片的鴨殼青玉簪,托付給藍可俊轉給施連。
豈料施連見了這玉簪,微微愣了愣,笑了笑,讓后順兒接在手里,隔日讓順兒帶了包銀子和那支玉簪,送還給了月奴,只說往后讓自個好好過活。
月奴拿著那包沉甸甸銀子,一時惘然,不知如何是好。
因施老夫人近來子有些不好,這幾日一直臥床,湯藥不斷,施連每日都在施老夫人面前陪伺,施老夫人這病因施連而起,見著他亦是臉不佳,因他說的那番話也不愿見他的面,又不住他日日守在榻前,孝心厚重,轉念一想,自己白發人送黑發人,如今又是半截子土之人,眼前是自己素來疼倚重的長孫,如今起了這樣偏執的念頭,他又是固執的子,還能有什麼辦法。
施老夫人心中有怒氣,這怒氣待要在甜釀上發作,又看每日低眉順眼陪在前服侍湯藥,要深究他兩人之事,又不讓旁人知道,罵也不好罵,說又不能說,這病纏纏綿綿竟日未曾好轉。
倒是見了甜釀后的紫蘇,心頭稍能順順氣,有時候紫蘇陪坐著說幾句話,湯藥也能多進些。
時值六月初,家里搬新園子,因施老夫人還在病中,也未大大辦,施連只吩咐府各自挪新居,云綺的那間院子臨著水榭,碧波閣,甜釀的屋舍有石榴花,榴園,藍家和桂姨娘也挪去了新舍,只有喜哥兒因年雖小,不便獨住,仍是隨著施老夫人住在主屋。另外因見曦園在院,施連招待外客多有不便,索在前院臨著孫秉老的賬房,辟出幾間屋子,當做寫算待客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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