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展一笑:“既然敬我,那我亦有話要說。日后你就是施家的半個主子,雖如此,也不可懈怠,每日服侍老夫人,晨昏定省,敬茶請安,不可怠慢。”
“是。”
“如今二小姐掌家,年紀小,也沒什麼心眼,里里外外你多幫著些,外頭那些拋頭面的際,不便前往的,你也多擔待些,事事時時以為先,這點切記,做錯我可不饒你。”
紫蘇怔了怔。
“還有一些話,我未和老夫人提起過,我日后總要娶為妻,江都非我兩人久留之地,這一兩年里總要遷往他,但這宅子在此,這家就全由你做主,家里眾人要勞你悉心看護,逢年過節燒香祭拜莫忘。”
紫蘇猛然回過神來,瞪著施連:“大哥兒……”
“還有一個孩子……”他道,“你娘家姊妹多,侄兒侄眾多,你若覺得膝下清凈,抱養一個來,讓他替你養老送終,也是使得。”
他微微一笑,指節搭在臉畔,翩然俊雅:“你知道的……我最厭惡孩子,特別是我自己的孩子……”
“這安排,你可還滿意麼?”施連瞇眼笑,“你想要的,我都給你。”
渾抖,眼里摒出淚意,語氣哽咽:“大哥兒抬舉我……是先想我做二小姐的擋箭牌,再讓我一人在這家里孤獨終老……我……我……”
倒在地上,上發冷,肚腹翻攪,哇的一聲作嘔。
嘔不出東西,只能嘔出一顆真心來。
“不是我想……本就是如此。”他皺眉,凝著手中茶水,“你始終忘了,你的主子是誰?”
“我什麼時候是你的主子了?”他冷笑,“是我故意在那間佛庵里勾引你,為了拗斷我和沈妙義的婚事,還是沈家早想把我踢開,讓你冒充沈妙義,潑污水來栽贓我?”
“親事毀不毀,我睡的人是誰都不打,打的是……我最恨有人背后坑我,寧可我負人,也不可人負我。”
“讓沈家出了一回丑,這賬也就算扯平了。”他角扯出條凌厲的線條,“你是沈家的棄子,那也罷了,睡也睡了,不過當個通房用,但你敢換掉避子湯,就為了攏住我……知不知道我為何只納你在房中?看你一年年苦熬,求醫問藥卻全無消息,我心里覺得暢快。”
“我是真心喜歡你……從跟著小姐第一次看見你……我就真的……”捂住臉,淚落如珠,“做什麼,我都是甘愿的……”
“你既然甘愿……我也曾許諾過你好,也提點過你,你以后是有主母的,主妾以主為尊,但在我眼皮子底下,你怎麼對二小姐的?”
“你先叛沈妙義,再叛我,再叛二小姐。”他聲極冷,“抬你做姨娘是我仁至義盡,換做旁人,你死不足惜。”
“好好活著吧,這家里還有很多地方要你撐著……這麼忠心聰明的下人,死了跑了,可就可惜了。”
第66章
天不算冷,但夜里僵坐得久了,仍覺得裳生涼,寒意侵骨,上抖得厲害。
做錯了嗎?他說的那些,真的是的錯嗎?真的有錯嗎?
只是一個小小的婢,不由己,心也不由己。
真心實意喜歡一個人,想和他長廝守,想為他生兒育,想他前路無礙,一心只想顧及他、維護他,這有什麼錯的?
他眼里從來就沒有過,他嫌惡,瞧不起,棄若敝屣。
原來從頭到尾,那些溫恭爾雅、那些相守相伴,那些之親,全都是的自以為然,都是虛假意,都是冷眼旁觀,就像地上的一只蟲蟻,被隨手一摁,也嫌臟了手。
那些款語溫言下,藏的是多冰冷的一顆心?
如果真能嘔一嘔,真恨不得把心給嘔出來,只留一空殼在世上。
青柳真是眼睜睜看著紫蘇在燈影下僵坐了一整夜,臉雪白如紙,像掏空了氣神一樣,瞬間憋了下去。
大哥兒早就離了見曦園,吩咐守著紫蘇,這會兒天快亮了,青柳見形似墜非墜,恍恍惚惚的,連上前扶住,連恭喜的話也不敢說,心里也忐忑,道是:“紫蘇姐姐,不然我扶你去梳洗一番……大哥兒吩咐……今天把你送出府去,讓你走前去老夫人面前,還有家里各、姨娘嬸娘、二小姐都磕個頭……”
紫蘇似笑非笑應了聲,搖搖墜墜起,青柳端來清水,替凈面梳頭,見臉極差:“我給姐姐沾些胭脂,補補氣?”
臉眼珠子都似僵住,遲滯轉了半圈,算是應答,青柳替臉上補上厚厚胭脂,這才覺得稍能見人,見神還僵著,忍不住溫聲勸:“姐姐這是怎麼了?這樣好的事,這樣好的日子,怎麼這模樣了……”
是了,好事,好日子。千算萬算,給自己掙了個姨娘的名分,有什麼不知足的,這麼好的宅子,錦玉食,仆婢伺候,樣樣件件都有了,又有什麼好不知足的。
紫蘇強打神,先和青柳去主屋給老夫人磕頭,恰好桂姨娘帶著云綺也在,正說著云綺的婚事,喜日將近,雖然嫁的是貧寒學子,但桂姨娘要強,希婚事辦得風些。
幾人聽說施連吩咐紫蘇今日歸家,施老夫人心頭還是樂見紫蘇歸于施連,很是說了一番溫話,桂姨娘如今依附施老夫人而活,說話也甚是客氣,還擼下胳臂上一只玉鐲送了紫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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