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日他從學堂歸來,突然下起了雨,我遠遠瞧著他在門廊下避雨,撐傘去接他進院,雨很大,積水漫過了我的角,他一個人站在那好一會,似乎在觀雨,隔著雨幕看我,眼神是安靜又散漫的,像一口無波無瀾的井,沒什麼高興或不高興,也似乎不謝我這把傘。
我看不清腳下,跌了一跤,又撐著從地上起來,他見了,皺了皺眉,還在在廊下站著,又看了我一眼,冒雨跑過來扶我,把我從青石地上背了起來。
他著我的裳是冰冷的,可是冰冷的裳之下是溫熱的,那種微微發燙的熱度,我竟有種想哭的沖。
我摟住了他。
他對我好。
而我,我需要一個哥哥,我需要一個家。
施家的日子越過越順當,我和大哥哥的也越來越好,沒多久之后,吳大娘子在寒冬的夜里病逝了,其實大娘子已經在床上用參湯拖了好些日,大哥哥聽大夫說話,面格外平靜,仿佛早料到這一日。
喪鐘敲響的時候,他長長吁了口氣,他在床前熬了好些日子,在影里舒展著自己僵的肩膀手足,仿佛終于結束,而他也得到了解。
那時候爹爹還在外地販藥材,喪事是祖母辦的。
寒冷的夜里,大家都熬不住回去禪房睡了,只有他一個人守在靈前,燭火被黑暗埋沒了。
我不知道他是傷心過度,還是本就不傷心,我沒有見他掉過一滴眼淚,他坐在團上,把紙錢隨手投進火盆里,面上一點表都沒有。
可我依然想要安他,給他剝了一個供佛的香橙,也和哥哥合吃了一碗面。
那是第一次我們兩人如此親近,孤零零的夜里,孤零零的我和他,我們的落在地面的黑黢黢影子疊在一起。
吳大娘子死后,我開始覺得大哥哥有些不一樣,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同。
我們兩人之間也有了些變化,我和云綺站在一起,他的目會在我上多停留一瞬。
我想,相比于云綺,大哥哥是不是更喜歡我這個妹妹了?
我心底是高興的。
那時我也有十一二歲了,大哥哥變了個清俊年,他有漆黑的眼睛,薄薄的,高的鼻梁,纖長的手指,拔的背脊,是一個相貌很好的文雅男兒。
吳大娘子一走,哥哥的生活起居就被祖母接過來,我有時候也幫著祖母安排,和大哥哥走得更近了。我知道大哥哥喜歡什麼樣的湯飯,喜歡穿什麼樣式料子的裳,知道他有哪些挑剔哪些偏好,我經常能揣他的心思和話語。
每一次我都能猜對,我們就像心有靈犀一樣,話不用說出口,我們就能明白彼此。
我和他之間也有了,他從書院回來,會塞給我一張別致的書簽,一紙包熱騰騰的糕點,一件小小的首飾,也會悉心教我背書讀文,不遠不近看著我玩耍……這些都是云綺沒有的,我守口如瓶,從來沒有對人說過。
終于有一個人,把我當做是特別的。
那幾年,是我們最親近,最融洽,像同胞兄妹的幾年。
日子再長一些,爹爹的也不太好,停了外出奔波的營生,常常臥病在床,請醫問藥。
那日家里請了一位游方道士給爹爹看病,聽說是位醫高明的士。
游方道士給家里每個人都診脈看相,到我的時候,那個道士說……說我是炎夏出生的,火氣旺盛。
我嚇到面雪白——我和哥哥一起過生辰,我們都是臘月生的。
大哥哥輕輕瞟了我一眼。
但大哥哥替我瞞了下來,這事了一個永遠的,他甚至都沒問過我一言半語,那個道士的話,仿佛是一句夢話。
他對我依然很好。
我從來沒有如此激過他,真的,如果沒有爹娘,那有個哥哥也不錯,比我大幾歲,我們會相很長很長的時間,從小時候一直陪伴到老,可以一起生活,一起玩耍,一起說心事。
我們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他可以保護我,教導我,我會給他所有的好。
沒有任何人能比他重要。
什麼時候開始,我對他的,“害怕”逐漸超越了那種親和融洽呢?
爹爹病逝時,祖母的侄兒一家,藍家闔家都來了江都,明里是來奔喪,私底下是看中施家這份產業,那時候哥哥十六歲,喜哥兒才三歲,家中沒有年的男丁,正好是趁虛而的時候。
那時大哥哥依舊在學堂念書,我能覺察出來,其實他那時候已經有些懶散,子也不如吳大娘子在時那樣端正,爹爹死后,他索棄了筆墨,回了家中,踢開了藍表叔,把鋪子接到手里來。
大哥哥從這時開始,漸漸離了見曦園里的那個學子模樣。
他慢慢長了男子,相貌俊秀,子溫潤,待人待溫和有禮,大家都對他贊不絕口,但他里有些世故,也有些冷漠,對人也不仁慈,手段也有些狠辣。
我會覺得別扭,他實際最瞧不起藍表叔,卻也跟著藍表叔相最久,兩人一道出門做營生,結酒朋友,甚至出煙花之地。
藍表叔在帶壞他,我在哥哥面前婉轉說過藍表叔的不好,可他不以為意,依舊我行我素。
哥哥那時候有門親事,是爹爹生前一段舊緣,很好的人家,這段婚事因為爹爹的去世,哥哥的棄文從商,一刀兩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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