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沉去,天似穹廬,暮四合,籠罩曠野,天與地的盡頭,城池沒在斜下,青山淡了墨痕,宛如褪了的長卷,清涼凄涼。
他躺在那里,睜大了眼睛,仰面著天空,一不,躺了很久。
嘲風歇夠了,慢慢地過來,彎下長長的脖子,用大腦袋主人。
他還是一不。
嘲風急了,噴著響鼻,用去咬主人的領,試圖把他拖起來。
曾經,他在戰場上這樣倒下,奄奄一息,連呼吸都快要斷絕,也是嘲風過來拖著他,把他生生地從死人堆里拖了出來。
多火與,多生與死,他總是一次又一次爬起來,手斷了、斷了、都快流干了,也要咬著牙,爬起來。他不能倒下,他還要回去,找他的阿檀,他要娶為妻,給堂堂正正的名分,所以,無論如何他要回去。
如今,他回來了,也找到他的阿檀了,可是,遲了三年,什麼都不一樣了。
秦玄策緩緩地抬起手,捂住了眼睛。
斜蕭瑟,不知名的飛鳥從遠的天空掠過,發出尖銳的長鳴,在曠野中引起遙遠的回響。
“阿檀、阿檀……”在四下無人的時候,他念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先是低低的、而后越來越大聲,在空曠的荒野中,聲嘶力竭地,“阿檀!”
嘲風有些驚,歪著大腦袋,不解地看著主人,刨了刨蹄子。
“嫁過人又怎麼樣?生了孩子又怎麼樣?”他躺在那里,喃喃的、咬牙切齒地道,“老子就是要娶,有什麼不可以?沒有什麼不可以!”
嘲風又湊過來,咬了咬他的領。
“你也覺得我說得對,是不是?”秦玄策把手從眼睛移開,扳住嘲風的大腦袋,惡狠狠地問它。
嘲風顯然不懂得主人說什麼,但無論主人說什麼都是對的,它又“咴咴”了兩聲,表示同意。
“好!”秦玄策倏然振了,他一骨碌翻起來,又上了馬背,“我們回去,一起回長安去,我要娶,對,就是這樣,這回,沒有什麼可以攔著我,絕對沒有!”
嘲諷一聲長鳴,撒開蹄子,疾馳而去。
……
回到刺史府后,秦玄策才進門,潘誠拖著昨天被打殘的,一瘸一拐地過來請罪。
“下給大將軍請罪。”
秦玄策心不在焉,看都沒看潘誠一眼,大步向房中走去。
潘誠亦步亦趨地跟在秦玄策的后,討好地道:“那個嫁過人的鄉野婦人,怎麼配在大將軍邊服侍,那是污了大將軍的眼,下知錯了,已經人把轟出去了,請大將軍息怒。”
“嗯?”饒是沉穩鎮定如秦玄策,也愣了一下,他仿佛有點不太相信,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他頓住了步子,回看著潘誠,“你說什麼?”
作者有話說:
雖然……但是……男主下章開始變好起來了,你們信不信,算了,作者自棄自暴,躺平了。
第66章
潘誠點頭哈腰, 一臉諂的笑:“那種殘花敗柳之,本不值一顧,先前是下誤會了大將軍的意思,如今下已經改過了。”
潘大人試圖亡羊補牢, 可惜馬屁拍到了馬上。
秦玄策然大怒:“誰給你的狗膽, 敢說是殘花敗柳,你找死嗎?來人啊, 把他拉出去掌, 他這幾天都別說話了!”
可憐的潘大人驚恐萬狀,什麼都來不及辯解, 就被衛兵叉住了。
如狼似虎的玄甲軍衛兵剛要把潘誠拉下去, 秦玄策手一抬:“等等。”
“大將軍饒了下吧, 下對大將軍可是一片忠心啊。”潘誠哀著求饒,暮太沉, 他完全沒有發現秦玄策的臉猙獰,狀若鬼剎。
“你說,你把轟出去了?”秦玄策一字一頓地問,“什麼時候走的?”
“一早。”潘誠手臂被衛兵押著, 不能比劃,只恨不得要跳起來表忠心,“下不敢拖延,一早就把轟走了。”
秦玄策點頭:“好,你很好,非常好!”
他鐵青著臉,倏然一聲斷喝:“把他拖下去, 不用掌了, 取軍出來, 給我打,狠狠地打!打到他知錯為止!”
“啊?”潘誠大聲慘,“下知錯了!知錯了!大將軍饒命啊!”
左右衛兵捂住他的,利索地拖了下去。
秦玄策調轉方向,大步朝外面走去,厲聲吩咐:“玄甲軍何在?”
左右高聲應諾。
隨著大將軍一聲令下,士兵們雷鳴般的腳步聲響了起來,轟轟隆隆,戰馬嘶鳴,一簇簇火把次第亮起,驚破了暮。
阿檀早上才起來,就被刺史府的人不由分說轟趕了出去,幸而上還帶了一些碎銀子,遂雇了一輛驢車回松平縣。
一路回去,一路想著,越想越覺得心里不踏實。
秦玄策是什麼子,可最清楚不過了,前頭還心存僥幸,想著如今是個已婚的婦人、又生了兒,或許……他嫌棄起來,就不作糾纏了,但如今瞧他那般形,必須是個不死不休的局。
這三年的日子,雖然清苦,但過得格外舒心,不予人為奴為婢,走出去,堂堂正正,坦坦,沒人說是以事人的狐子,也沒人說配不配什麼的,多好。
可眼見的,這樣的日子就要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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