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鐵足夠，爐里的鐵水還有更大用。

  工匠關上用於澆鑄的槽，打開通向炒鐵爐的槽，炒鐵爐窩在地平線之下，鐵水便自己流進已然燒了小半個時辰的炒鐵爐。

  這種炒鐵爐外觀像個功夫茶的茶杯，但杯底和杯壁是中空的，鐵水裝在杯中，煤炭在杯子底部燃燒，火焰通過拱形茶杯璧，把熱量反到杯對鐵水加溫，然後從煙囪里走。

  煙囪部從爐子延出來的那一段，就埋在鐵水流的槽底下，起到預熱鐵水的作用。

  加熱爐中鐵水，對爐槽上的鐵水預熱，為吹底部燃燒室的空氣加溫，火焰一路發揮餘熱，將自己的能量最大化利用，最後才變一縷煙氣消散在空中……

  房俊看著這濃濃煙塵，心底打鼓，不知道會不會把長安變世界上第一個霧都？

  燃料和鐵水完全隔離，就可以使用煤炭了，直接挖出來就用，比需要在窯里燒制的木炭本低多了，反正不和鐵接，硫、磷等有害質不會摻進鐵水裡。

  煤炭可以煉焦，據房俊所知，焦炭煉鐵那才是最正宗的方式，只不過眼下實在時間迫，也顧不得木炭的本高昂。

  此時鐵水經過加熱，已經泛起星星點點的亮——那是混在鐵水中的細小爐渣……

  工匠開了攪煉設備，爐頂的大圓盤慢慢旋轉，帶鐵子在鐵水裡轉圈攪，鐵水翻滾，顯然比人力的作用強上百倍。

  高爐煉出的生鐵水一經攪，碳和空氣中的氧在高溫下劇烈反應，產生二氧化碳，放出大量的熱，鐵水開了鍋，氣泡咕嘟咕嘟的冒，把爐渣推到爐邊堆積起來。

  生鐵熔點比純鐵低，當碳與氧氣結合，生鐵水中的碳含量逐漸降低，它的熔點就逐漸提高，於是炒鐵爐中的鐵水逐漸變得濃稠，由清湯到醬，由醬到果凍……

  最後聚一個個外形很可的鐵團兒，呈熔融狀。

  停下攪拌，工匠們用長鉗子夾起一塊鐵團兒，放到鍛錘下面敲打。

  丁丁當當一陣響，鐵團中的碳元素以單質石墨的形式被了出來，和部的細小渣滓、表面的氧化鐵碎屑一起，因為高溫而在空氣中化作了點點火星。

  這個鍛打沒什麼技含量，只是為了除去雜質，工藝非常簡單，就用鉗子夾著在鍛錘下隨便敲打幾下，鐵在高溫下很，所以造型容易。

  挨過敲打的所謂「鐵」，其實並不是現代教科書意義上的鐵。國際冶金界沒有生、鐵這種說法，現代鋼鐵工業上，含碳量小於0.02％的國稱鐵，國外稱純鐵，質地非常；含碳量在0.02％－2.11％的做鋼；含碳量在2.11％以上的國稱作生鐵，國外稱鑄鐵。

  而在我國民間，以高爐直接從鐵礦石煉出來的稱作生鐵，以經過炒鐵爐或者炒鋼爐炒煉的為「鐵」。

  這種「鐵」的碳含量，和炒煉時間反比，炒得久，碳氧化得多，鐵的碳含量越低，反之亦然，所以其碳含量能在0.01％－1.5％之間浮，包含了現代意義上的「純鐵」和「鋼」。

  所以古代炒鐵等於炒鋼。

  只不過工藝很難把握，炒出的品以鐵和中低碳鋼為主，狗屎運能得到一兩塊高碳鋼——那概率和彩票中獎沒差多……

  鋼鐵產品中，碳含量越低越，越高則越脆、。

  中低碳鋼，用來製作刀劍則不鋒利，古人也把它視作「鐵」，只能製作農等普通鐵。只有高碳鋼的韌、度、強度符合製作武的需求，那才是「鋼」……

  碳含量的高低決定了鋼鐵的，於是通過被鍛錘敲打時的表現，有經驗的鐵匠能夠分辨哪塊是鐵，只能打制鋤頭，哪塊能好鋼，可以鍛造鋒銳無比的寶刀寶劍。

  至此，房俊的歷史任務全部完，可以安心謝幕了……

  能不能出來好鋼，他也不知道，他的知識水平只能讓他懂得原理，卻從無實際作的經驗，這一方面，他甚至比不上這些打了一輩子鐵的唐朝工匠。

  「師傅師傅！您快來看，我打的這塊可能是鋼！」

  一個小徒弟在那邊哇哇大，把閒著的人全都吸引過去。

  王小二親自過去，長鉗子夾起那塊鐵，放在鍛錘下噹噹當敲了幾下，沉聲說道：「還差得遠咧，打一把菜刀還，做錛子鑿子也勉強，寶刀寶劍不！」

  「哦！」

  小徒弟略帶失，悶悶的應了一聲。

  王小二見狀，出掌狠狠的在徒弟後腦勺拍了一記，罵道：「瓷慫貨！怎地如此不知足？你師傅我打了一輩子鐵，見過幾塊鋼？便是你手裡這塊，已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旁邊的學徒一陣竊笑，那小徒弟苦著臉捂著後腦勺，訥訥不敢言。

  這是，王小二的大徒弟悶聲悶氣的喊道：「師傅，您來看看這塊！」

  他鉗著一塊鐵，在鍛錘下繁複敲打，隨著鍛錘的每一次敲擊，火花四濺，卻留不下任何痕跡，這塊鐵又韌又，很顯然是一塊上等的好鋼！

  「額……額滴天！」

  王小二眼睛都紅了，渾激的打擺子，說話的聲音都在發：「二郎，您簡直神了……不是，是祖師爺爺下凡！老朽打了一輩子鐵，卻從未見過第一爐炒鐵就炒出鋼，不可思議啊！」

  對於這個問題，房俊倒是不以為然，撇撇說道：「不過是概率罷了，你以前一爐鐵多，現在這一爐鐵是多？這麼多鐵，工匠們從炒鐵爐中夾出來的時間先後不一，這含碳量就有多有，總應該有那麼一兩塊好鋼，這個不值當太高興！你要注意的是，出好鋼的這一塊鐵，是在什麼位置、什麼時間出爐的，把這個撞大運的概率，變一種可以掌控的技！那以後，想要多鋼，就有多鋼！」

  王小二呆了半晌，猛然醒悟，「嗷」的一嗓子出來，興得眼睛都紅了！

  以前炒鐵先將生鐵捶碎片，和木炭一起放比這個小得多的煉鐵爐里，風箱從爐子頂上鼓風。

  燒得久了，生鐵融化，再拿子攪拌，直到鐵凝聚團，最後取出鍛打渣。

  這樣一次不過炒幾十百多斤鐵，而二郎的這個炒鐵爐，直接用高爐煉出的鐵水，一次炒鐵上萬斤，相當於以前炒百多爐的鐵，出一兩塊鋼，本就不值得驚訝。

  再加上索經驗準控制……額滴天！

  那不是要多鋼就有多鋼？

  「誰會寫字？趕給老子記下來……」

  王小二怒目圓睜，嚇得旁邊的小徒弟抖抖擻擻的舉手：「那個……師傅，俺在學堂跟先生學過寫字，但是會的不多……」

  王小二一掌就拍過去：「小犢子，不會寫的就畫圈圈……」

  看得武娘抿著笑。

  房俊看了一眼四周的工匠，褪去笑容，正說道：「此法乃是我房家的基，是要一代一代傳下去的，而你們，也將世世代代作為房家的工匠，憑著這門手藝，就將接世人的推崇尊敬，所以，此法必須嚴守，若是有人泄出去，別怪某不講面！」

  眾人齊齊變。

  都不是傻子，這等可確掌握鋼煉製的手藝，必將讓那些鐵廠紅了眼，威利一定數不勝數。

  且不提大家對房家忠心耿耿，對房俊驚為天人，便是被別家鐵廠挖角過去，房俊能放過他？依著房俊的子，你就是躲到耗子裡，他也得給你拽出來，擰掉腦袋！

  王小二趕表態：「吾等匠人，既是房家的家僕，便斷無可能投奔別。況且此法雖然不難，但重要環節都是老朽的徒弟在作，即便是他們，也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萬萬不會將此法泄，二郎但請放心！若是有的一點差池，老朽就帶著八個徒弟，把各家幾十條人命，一齊賠給二郎！」

  房俊默然不語，瞅了武娘一眼。

  武娘會意，淺笑道：「王師傅何必如此？郎君不過是叮囑一句，小心駛得萬年船嗎。但是自今以後，你等出莊園，必須事先報備，且必須三人以上同行，相互監督方可。希王師傅能理解。」

  王小二釋然道：「武娘子放心，老朽理會得，應該的，應該的，誰要是敢不聽，不用您手，老朽親自打折他們的！」這等之事，必然要嚴加防範，房家如此做，已是宅心仁厚。若是換別家，說不得跟你簽下生死契約，一輩子都別想踏出鐵廠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