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又下了雨。
雨水打在竹林,沙沙聲不絕於耳。
屋裏燭火搖曳,祁桑坐在小榻上同蕭存煙下棋,扶風披著蓑戴著鬥笠將小們安置好了,這才抖落一雨水站到了屋簷下。
祁桑從打開的窗子裏同他說話:“明日我們去山上采蘑菇吧,好幾日沒喝蘑菇湯了。”
“好。”
“喝蘑菇湯也沒意思,我這兩日聽山上的野個不停,扶風,咱打一隻野來燉個蘑菇湯吧?”
“好。”
“對了,存煙的藥就剩一副了,明日你再陪去抓幾副回來吧。”
“好。”
蕭存煙聽得直發笑,隨手倒了杯熱茶從窗子遞出去:“扶風你不要聽的,我這子都好全了,哪裏需要日日喝藥,明日再喝完這些就不喝了。”
這下扶風沒說話,也沒去接那杯茶。
祁桑抬了抬下。
他這才手接了。
“都是些滋補的,又不苦,你就當糖水喝了。”
蕭存煙無奈搖頭:“你不要總是將我當病人養,我如今隨你一口氣爬到山頂都不帶口氣的,套個繩子都能當牛下地幹活了。”
頓了頓,又道:“這幾日鎮子上不安全,不好說那些人走了沒有,咱們還是先等一等,大不了我多喝幾碗你那野燉蘑菇湯,說不定比那些個藥還要滋補。”
祁桑想想,也對,保守起見還是先等兩日。
第二日天蒙蒙亮三人就收拾收拾上山了。
雨下了一整夜,這會兒還落著蒙蒙小雨,上山的路難行,三人走得格外小心。
半路還遇到一條橫在路口的蛇,祁桑齜牙咧地來了扶風將它挑走。
雨後各種各樣的蘑菇都冒了頭,不一會兒就采了一籮筐。
關於采蘑菇這件事,從來不怎麽浪費心神去分辨有毒無毒,反正最後扶風還會挑選一遍的。
漉漉的草地裏,有個蘑菇了頭。
甩了甩手上沾著的泥土,過去拍了拍蘑菇的腦殼,而後將它拔了出來。
聽到後泥土被踩踏的聲音,隨手將蘑菇遞了出去:“我筐子裏放不下了,放你那裏。”
扶風采蘑菇隻挑選無毒的,自然不會滿的太快。
後人將蘑菇接了過去。
祁桑起,左右瞧了瞧,打算再往上爬一爬。
左腳踩上一步,右腳剛剛抬起來,腳下就一個打失去了平衡。
祁桑驚呼一聲,下意識往後了個手,哪怕剛剛已經倒了兩次,屁上都是泥土跟枯葉。
但顯然沒人會喜歡多摔一次。
後人沒有去握的手。
祁桑隻覺得腰間一,整個人都撞進了一個實的懷裏,那環在腰間的手不鬆反而加重了幾分力道。
這樣逾矩的行為,扶風從不曾做過。
祁桑心中一驚,想要抬頭,奈何鬥笠邊緣過大,卡在了同後人的膛之間。
一隻手從後探了過來,慢慢扯開了下的係帶。
遮雨用的鬥笠被緩緩移開。
細雨如。
竹林蔥翠,拔著向上生長,遮住了上方灰蒙蒙的天。
看到了一雙眼睛。
狹長,鬱,居高臨下審視著自己,那目似毒蛇遊走在的臉上,似乎在考慮要怎樣才能完好無損地將整張臉皮剝下來。
……謝龕。
祁桑恍惚地眨了眨眼,一瞬間想到的竟然不是該如何逃生,而是……
他竟然親自來了。
也對,他對威脅自己的事一向謹慎,若非親眼看著死在眼前,他又如何心安。
謝龕右臂還將困在懷中,左手甚至頗有興致地幫掉了下的一點泥。
“狡猾的兔子……”
他的手慢慢下,虎口卡在了脆弱的頸口,低低地笑了:“可本督好找啊。”
祁桑張了張,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哪怕,他其實還並未收攏五指。
死亡不過是一瞬間的事,當年連活活燒死都不怕,更遑論被掐斷骨。
死在謝龕手裏,理之中,沒什麽好意外的。
“你放了存煙跟扶風吧,我什麽都沒同他們說過。”
思緒混,在死亡邊緣徘徊著,最終說出的話也不過是本心所向。
細雨打了的眼睫,漉漉的,像哭過一般,但仔細看看,眼睛裏其實半點意都沒有。
仿佛篤定了他會如當年那般心。
好似隻要哭一哭,他便會輕易放過邊的人。
“別急。”
他不怎麽溫地拍拍的臉,說:“本督如今有的是時間,陪你慢、慢、玩!”
……
祁桑去過大理寺獄,也去過詔獄,這一次終於到了廠獄。
也是唯一一次,被困在了刑之上。
被謝龕親自按著綁在了一個木板之上,哪怕並沒有過多掙紮。
手腳頭皆被牢牢困住,頭頂上方,是一個被鑿穿了一個小孔的水盆。
滴水刑。
這種刑罰,若非用來供,而隻是單純折磨人的話,那該要用‘仇深似海’來形容了。
直到第三滴水落於額頭之上時,祁桑終於確定了,這的確是傳聞中極其惡毒的刑罰——滴水刑。
不痛不的一滴水,日夜不斷地落於同一個位置上。
時間會被無限拉長,不能彈,也不能睡覺,每一次的意識昏沉都會被一滴冰冷的水滴拉回來。
直到半個月後,甚至更長時間。
的額頭會在水滴的持續浸泡下慢慢脹大,然後潰爛,甚至會出森白的頭骨……
茫然地看著布置好一切後,緩緩出腰封來,將自己眼睛遮住的謝龕。
眼前驟然陷一片黑暗。
這會加劇水滴落於額頭之上帶給的折磨。
謝龕一隻手似乎撐在了耳畔,慢慢地說:“你可以試著哭一哭,或者求饒,猜猜本督還會不會心?”
祁桑現在想的並不是哭或者求饒。
在想,隻是逃了而已,卻從未將他的說與任何人聽。
他想要死可以理解。
可為什麽要折磨?
……啊,忘了。
他是謝龕,廠總督謝龕。
將人生生折磨死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戲。
先前屢次放過,不過是因著心中的一點喜歡,如今不喜歡了,自然怎麽作踐都不會心疼。
就像當初父親寵林氏,不也毫不心地,眼睜睜看著母親被瘋發狂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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