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自己走進高高的宮牆，李素忍不住覷了一下週圍的形勢與防務。

當然，他的作非常小，儘量不讓宮門口的金吾衛士兵或者是隨時會路過的宦注意到他的異樣。

背後厚重的宮門，居然冇有在李素通過後，立刻急吼吼的關閉——或許是因為天還冇徹底全黑吧。

這多多給了李素幾分額外的信心：如果此刻是何進進宮，那十常侍肯定是馬上就關門，絕對不會讓你走到下一扇門下一座殿。

既如此，說明這次不一定是針對他，也有可能隻是被詐一下，有棗冇棗打一桿，一定要沉住氣。

“恩，宮牆三丈高，不過比城牆薄很多，畢竟隻是‘牆’，上麵不能站人，隻有哨樓、魏闕上有弓箭手。不過宮門倒是非常堅固，完全不遜於城門。還比城門更為奢華地包了那麼多銅釘和銅框、背麵還加強了那麼多橫向的鐵板。

一會兒真要是宮門被堵死了想逃命，還不如讓子龍找矛桿、簡易梯子扔我跳牆呢。六米高跳下去也摔不死，運氣好摔到外麵河裡就更容易逃生了，隻是得提前掉鐵甲，穿著鐵甲不摔死也得淹死。”

李素心中已經想好了兩條逃生路線。

嗯，順帶說句題外話，所謂“魏闕”，就是古裝劇裡皇宮門口那兩個箭塔一樣的瞭建築。後來曹丕也想牽強附會“代漢者當塗高也”這句讖緯之言時，就讓華歆強行解釋，說“當塗高”就是“魏”。

轉了大約十幾分鐘後，李素終於到達了後宮，引路的宦很客氣地把他引到一間寢宮門口垂著簾子，趙雲被擋在了簾外，不過可以遠遠見李素背影，所以倒也不怕。

寢宮深五間，大約二十幾米深度，最門口的趙雲，是聽不見裡麪人說話的——除非大聲嚷嚷。

“使中郎將臣素，參見太後。”李素小心謹慎，離了還有二十步就俯伏在地行禮，冇敢抬頭。

“近前來！還要哀家扯著嗓子吩咐你不？”何太後慵懶地低聲訓斥，李素隻好再上前十步，太後還是不滿意，又上前五步，直到相距五步。

何太後這才滿意笑：“左右這麼多人，你怕什麼，抬起頭來。早就聽說你是本朝最年輕的中郎將，多大年紀了？上朝宣讀賞賜的時候，倒也遠遠見過，讓哀家看看你模樣。”

“不敢當太後盛讚，臣二十一歲了，本朝比臣早發的先賢，何止數人。董賢二十一為大司馬，霍去病十九歲為中郎將、二十二為驃騎將軍。臣之就，不值一提，全賴朝廷天恩。”李素一邊謙虛，一邊也隻好臉肅然地抬起頭，但讓自己的眼神依然看向地板。

“不錯，難怪能代表朝廷麵、威服遠人——以後派使節蠻夷，就該選李中郎這等模樣的。”

趙忠在旁邊一邊附和，一邊又低聲提醒：“奴婢記下了，太後，可彆忘了正事兒……”

何太後本來就是耳子，被十常侍攛掇了召見李素問話，自己又不在乎京城裡有哪些人帶兵。所以人的八卦天發作，被勸說先問正事兒，立刻讓微微有些不爽，但看十常侍那麼求，也勉為其難：

“李素，聽說你帶了征西將軍的數千騎兵進京？是我兄讓你帶來的？祖宗之法，京師的防務外將還是摻和的好，你可願將這些兵馬充實宮衛，我另選他人代領，你也好避嫌，將來有了功勞，自然不了你。”

李素心中劇震：臥槽？誰想到的這一招？好毒！

居然還有人利用“李素和劉備是絕對最忠於朝廷、直接忠於最高統治者、不會拉幫結派”這個名聲，把他們架在騎虎難下的局勢裡下不來臺！

畢竟，要是換了彆的另外任何一個將軍，麵臨這樣的場景，肯定是表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啊，表示“不能讓外行指揮行，軍事隻聽大將軍”。

李素甚至有些暗恨，何進召他進京真是一步臭棋！咱都不是你的嫡繫心腹，你招我進京幫倒忙呢！（儘管董卓更不忠）

冇辦法，這事兒必須拒絕，否則曆史走勢就整個崩壞失控、無法利用了。

李素的選擇有限，稍加權衡後，他說道：“臣本意自然願意奉詔。隻是……臣帶進京的兵馬，已經割給了盧尚書，若是讓臣再去向盧尚書轉達，難免多生枝節，也怕誤了太後期限，不如，太後直接宣召盧尚書宿衛宮……”

“你……你已經把兵權給盧植了？”趙忠竟失驚到忍不住越過太後出聲。畢竟他看了這麼多年，還冇見過把自己私兵的臨時指揮權那麼主出去的將領。

天下哪個將領不希擁兵自重？再忠誠的皇甫嵩都希呢！

何太後聽了也不微微容，讚歎嘉許了幾句。

但李素卻對自己的回答很不滿意，他看何太後在要兵被拒後居然還跟他東拉西扯，不由懷疑是不是在下決心、兩邊是不是埋伏了宦組的刀斧手……

他哪裡知道，何太後隻是當了半年寡婦想找人聊聊八卦而已。

“李素，你抖什麼？來人吶，小秀，賜他汗巾！”何太後讓旁邊的宮給李素汗。

李素儘量穩住聲音：“太後……天已晚，臣久宮不太合適，故而惶恐，請太後恕臣失儀之罪，若是無事，我就不打攪太後歇息了。”

何太後不由奇道：“你還害怕人不？二十一歲，娶妻了麼？你比我侄兒也大不了幾歲。”

李素心中“咯噔”一下，暗忖要是這時候說不曾娶妻，萬一何太後心來再橫生枝節保怎麼辦？

跟蔡琰的關係不能泄，所以他一咬牙，詐稱：“臣已與中山族甄氏初定婚約，隻是軍務倥傯未曾完婚。”

最後這句托詞，總算是救了李素一命，何太後找人八卦閒聊保的興致被打斷，掃興放他離去。

李素覺自己鐵甲側已經被汗浸了。

著李素遠去，張讓從旁邊一間偏殿轉過影來，跟剛送客出來的趙忠一麵：“冇想到他竟把指揮權毫無保留給了盧植，此人怕是指不上了。

剛纔太後跟他閒聊家常時，我已經當機立斷矯詔招大將軍宮了，立刻把所有刀斧手埋伏到嘉德殿。”

趙忠點點頭，擔憂地補充道：“我看那李素問話最後抖不已，他不會是看破了我們埋伏了刀斧手吧？事已至此，不能冒險，若是他出去之後何進再進來，被何進半路撞見拷問，出蛛馬跡可是不。要不要……嗯？”

趙忠比劃了個手刀的姿勢，一示滅口。

張讓無所謂地點點頭：“還是正事為先，如若宮先流出廝殺跡象聲響，也可能打草驚蛇。李素殺與不殺不重要，關鍵是不能給何進任何訊息。

我看何進差不多也快到了，李素進不了嘉德殿的，嘉德殿北門已經被封，他隻能繞路，彆撞見何進就好——反正何進宮之前，宮門不許開、不許放任何人外出、也不許人在宮門外逗留！”

張讓不是殺不了李素，他是怕殺李素萬一導致何進警覺，豈非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

李素帶著趙雲，快步回到嘉德殿北門時，卻發現有武士守在那兒，告知他從懂偏殿的迴廊繞行。

李素心中愈發一，但也不說什麼，帶著趙雲就碎步快趨繞路，等到拐過東側那個牆角，才繼續加速。

不過，他還冇走完東偏殿迴廊，趙雲忽然拉住他，低聲示意：“嘉德殿南門前，似乎有人進宮了，不是大將軍麼？”

李素一驚：“你眼神這麼好？這不是你我管的，快假裝冇看見，我們走自己的。”

不愧是百步穿楊的騎名將，視力就是逆天。而何進這個神速的進攻速度，顯然意味著張讓在知道李素不出兵權後，就已經立刻矯詔宣何進宮了——他本就冇等一個出去再招一個進來！

好算計啊！就是為了防止先出去的人跟後進來的人串供！現在這樣，李素本無法提醒何進“千萬彆進宮，這裡危險”（李素當然也冇想提醒何進，但張讓以為他會，不得不防）

李素恰到好控製節奏，確認自己不會撞見何進之後，才快步奔往皇宮正南門。

偏偏抵達正南門之前，中間還有一兩道門，守衛非常複雜，李素衝到第一扇門前時，拿出何太後召見的懿旨手諭，說自己召完畢，太後吩咐他儘快出宮，以免有損宮闈清譽。

第一道門的守兵冇有十常侍高層，不知今夜謀，看了召見懿旨也就放行。

李素就靠這麼大膽，詐開兩道門，一直到了南大門側。

門外似乎有人馬嘈雜，李素愈發多了生的希，他知道那些是曹和袁紹帶來的保護何進的親兵，但是被攔在了宮門口。

可也正是因為袁紹帶兵在外，這扇門的守將比裡麵門的嚴格不，李素再次拿出宣召懿旨和召見完畢的信給對方，想騙開城門，對方始終推：

“中郎請贖罪！我得張常侍之命，今晚不得特使前來宣佈可以開門之前，此門一律不得再開！還請中郎到旁邊歇息等候！說不定張常侍的特使很快就會來解除門的。”

李素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時又不敢直接武，他也不知道門口的袁紹軍如今有冇有等到不耐煩、有冇有衝進來救何進的準備。如果手早了，打開了城門袁紹他們也不攻，到時候豈不是了李素的人妄自殺害宮廷衛士、當出頭鳥了？

有些事兒，你必須得等大家都吶喊殺宦攻宮，你才能跟著乾。否則大夥兒說不定會很樂意看到超節奏一拍的先行者被打為反賊——宮廷鬥爭就是這麼殘酷。

另一方麵，李素也不知道嘉德殿那邊張讓辦完事兒冇有，要是還冇辦完，自己提前太多殺開城門，又救了何進，那後續發展就完全崩了無法預測。

“那好，我等等。”李素強行表語氣都鎮定下來，毫不破綻，讓守門放鬆對他的警惕，足足等了十幾分鐘。

然後，他才趁著那個守門走到門邊、把注意力集中在往外觀察袁紹等人向時，李素才低聲音吩咐趙雲：“子龍，你耳音比我好，聽著點兒，如果宮有大隊人馬殺來，或者是門外士卒高喊‘請大將軍上車/回府’之類的言語，你就看準時機斬殺那個守門將。

至於藉口，你可以一邊殺一邊大喝：我等奉大長秋趙常侍之命，以宮闈清譽為重。此人勾結悖逆，圖深夜鎖年俊男子留於宮牆之，敗壞太後名聲。我們是為太後與先帝譽才斬之以肅宮紀。”

這個藉口其實也是不太說得通的，但搪塞個一天半天冇問題。隻要等其他人也都跟著攻打宦了，也就冇人計較李素稍微領先半招。

趙雲點頭，表示冇問題。

兩人又坐了十幾分鐘，守門將看他們閉目養神很坦然，愈發不注意他們。而宮門外袁紹的兵終於開始吶喊：“請大將軍回府！”

聲浪一浪高過一浪，守門兵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外麵，毫冇有防備後，那門將還分出幾個人手去通報催促：“你們速速把此況報告給張常侍，問他究竟如何置！”

“喏！”幾個守門親兵領命而去，門口的人手又了幾個。

早已蓄勢待發了二十分鐘的趙雲，終於逮住了一個機會，直接大喝一聲，一邊數落罪行一邊揮劍砍去，直接斬落了那個守門將的首級。

隨後他一氣嗬搶過未倒手中的長槊，挑開兩名守門兵，並且趁著那守門將的首級還未落地，就用槊枝淩空接住、順勢一拋擲向李素。

李素下意識用手一擋，發現自己雙手接住了一個人頭，嚇得差點兒直接扔掉。

幸好趙雲的厲喝點醒了他：“還不快戴上他的頭盔！”

原來，李素和趙雲宮，鎧甲穿在裡麵，自然不能戴頭盔。趙雲這是早就算好了一出手就斬個首級送給李素，讓他自己死人頭盔戴上，躲避萬一出現的流矢。

李素這下也顧不得腥和噁心了，茍慫之力讓他發出一力氣，直接扯下死人頭盔罩在自己頭上，死者噴出來的頸本就噴了一頭盔，戴上後看著倒像是李素滿頭滿臉鮮淋漓。

他戴個頭盔的工夫，趙雲已經挑死數名過來阻止開門的宦，眼看著背後張讓那夥拿著何進首級過來宣召的援兵已經在，趙雲獨力雙手打開巨大的宮門，讓李素第一個鑽出去。

趙雲還幫他喊話：“外麵的不要放箭！我們也是被十常侍謀害的！”

外麵本來就冇打算立刻武呢，趙雲這一嗓子倒是謹慎到多餘了，但李素覺得用，他終於躲到了袁紹帶來的大將軍親兵群中。

張讓的人趕到這兒，發現宮門被開了，瞬間傻了眼。

“大……大將軍謀反，已……已伏誅，餘者不問。哎呦，說了餘者不問了怎麼直接就放箭？”

傳令的宦隊立刻被箭得抱頭鼠竄往回跑，曹和袁紹都已醒悟過來，帶兵往裡衝殺。

原本需要吳匡和袁放火焚燒攻打上一整天的皇宮正南門，因為機緣巧合被趙雲從部打開了，結果一分鐘就攻破了。

——

四更！

注：隻看演義很容易產生“袁、吳匡起兵攻打宦後，宦立刻崩潰”的印象。

但按照三國誌，在何進被殺後，其部將反攻皇宮足足攻了三天，張讓纔不支逃走。

所以這個過程還是曲折的，裡麵有好幾個需要奇謀和勇武的難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