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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再給我煮一鍋薤葉蕓香涼茶,記得用不韋縣帶回來的不周山雪水,千萬彆煮江水。”
“還有,給我背上多灑點驅蟲花,船艙四角的樟腦也換一批,你們的服也該煮一煮了,千萬不能把看不見的虱蟎帶到艙裡!見蚊子就拍死!拍完了記得洗!”
李素聲嘶氣地煩躁著,額頭上蓋著潔白乾淨的細麻布巾,虛氣弱地躺在蔭涼的船艙裡歇息。
旁邊的親兵無不嚴格按照要求執行,不扇風怕李素熱,扇風狠了又怕李素傷汗。
眼明手快的典韋更是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仔細戒備著周圍,手裡拿著一個類似於竹蓆片的扇,看到飛蟲靠近李素一丈之就出手拍死。
四月底的熱帶,烈日當空懸著,潑灑出毒辣辣的酷熱芒,蒸得瀘水兩岸的樹木上都蒸騰起一沙塵煙霧一般的蟲雲,但船隊依然堅定而飛速地順流而下,毫不蟲雲的影響,甚至因此而愈發趕時間——
可以設想一下,夏天在江南的樹林裡都可以看到團的蚊子和小飛蟲,而在熱帶地區隻會比江南水鄉更酷烈十倍,蟲子遠看如雲霧,也就不奇怪了。甚至古人認為的瘴癘之氣,有一小部分就是如雲的細小飛蟲。
李素是四月初最終告彆關羽、高順,離開永昌郡,四月中旬抵達滇池縣。他心中對於南中人說的“春季桃花瘴”還是很敬畏的,但想了想覺得春季應該是農曆的一到三月,四月份算是初夏了。
所以在滇池之畔休息調養熬到四月下旬,總算從牧麻縣再次登上船隊,順流而下,覺得這個時間節點跟曆史上諸葛亮的“五月渡瀘”也差不多了,不至於有危險,最多難一點。
昆明縣令孟信為此勸過李素,說了春夏之瀘水毒氣還是比較厲害的,請李素慎重,非要走的話可以考慮陸路,也就是走味縣的山路。
但思之再三,讓人算了算裡程,走山路不但要繞,全程要八百多裡才能回到朱提縣,連車都不能坐,隻能騎馬加牽馬步行,要走小半個月,而且到了朱提還不算完,要回犍為郡還有好遠的陸路。
真要是在雨林裡熬半個多月,還不知有多熱帶病呢。
相比之下,還是再相信一次科學,相信花水加樟腦和注意衛生足以抵抗傳說中的瀘水毒氣吧。
好歹水路回程是順流而下,不劃船不升帆靠漂都能日行兩三百裡,再撐撐篙櫓、在確保航行安全的前提下稍微加加速,一天四百多裡也是可期的。
短時間,纔是最大的控製變數。
而另一方麵,李素之所以急著回去,除了避暑,更多是擔心抓不住北方乃至外部世界的變數——他原計劃是今年2月底就回到都的,有大把時間理這個春天和夏天發生的軍政大事。如今已經192年了,董卓毫無疑問就是今年被王允乾掉的。雖然現在多多會被蝴蝶效應影響,但李素的最優選擇還是確保己方做好準備、隨時應變。
要怪也隻能怪李素冇有發明轎子這種可以在崎嶇路上通行無阻又蔭涼的奢侈品,這個時代隻有類似於竿的“肩輿”,也就是跟後世有錢人登泰山黃山時讓挑山工扛著走的、不帶頂棚的簡易轎。
《漢書》載會稽太守嚴助,漢武帝與太尉田蚡之命平定閩越之,要從會稽(紹興)去東甌(溫州),因為浙南山區崎嶇難行,所以砍竹子做了敞篷輿轎出征。
而帶轎廂、有涼蓆頂麵的完全轎子,一直到唐宋時候纔出現呢。
漢朝人要麼坐車要麼騎馬,在平原上冇病,到了山地不能通車時,那些弱的文就苦不堪言了。
“真羨慕明清那些到雲南上任的巡、總督,能坐著轎子讓人從昭通抬到曲靖再抬到昆明,一千多裡山路都靠轎伕扛著還減震,真是奴隸主一樣的啊。
不行,回到都之後,一定要讓人把腐朽的帶頂棚轎子發明出來,夏天曬著太翻山誰得了。當然平原上能坐車還是坐車,轎子發明出來也不一定要用,隻有山路才坐,畢竟我也不是什麼非要苛待士卒的惡魔嘛。”
李素在船上一邊為病鬱悶,一邊已經在琢磨如何更好地避免生活中的苦了。
他覺得這是他應得的,就像諸葛亮還能獨樹一幟坐四車呢,他提前坐轎子不過分。
……
起航三天之後,四月二十五日,李素一行的船隊就回到了朱提郡的堂瑯縣。朱提郡守龐羲在碼頭迎接,還希李素如果不適在朱提盤桓幾日。
但李素拒絕了,他隻想在盛夏來臨前儘快到北方避暑,所以謝過了龐羲的好意、收下了龐羲讓人準備的補給品,尤其是新鮮純淨的山泉水和新鮮水果,還有一些新鮮烹製的食。
龐羲似乎已經清了李素對於去炎熱地方出差時的招待要求,很仔細地獻寶說:“都督儘管放心用,所有的果品都是今天才摘下來剛剛洗淨的。牛、鴨也都是今天早上剛剛宰殺放洗淨後立刻烹煮的,絕對新鮮,食盒都用紗櫥罩著呢。”
李素擺擺手:“你倒是用心,不就為我一口吃喝麼,不用這麼破費折騰——你知道我的船今天到?以後準備羊也是可以的,耕牛不必隨便宰殺。”
龐羲賣弄道:“哪裡,我怎敢窺伺都督行程,隻是大致知道——這些東西,我已準備了三天三次了,前兩次都賞賜散給士卒了。南中盛夏虛火旺,都督還是為重,吃羊,牛都是不巧被貊咬死的。”
原來是知道李素要北返,他就天天準備一批補給品在這兒候著,李素冇來的話就自己吃。
李素點點頭:“以後把心思放在治理地方上就好,彆看朱提郡這地方原本窮困,將來瀘水商路會一年比一年繁榮,不出三五年,朱提就可以和犍為一樣富庶了。你乾得不錯,可以一直當太守。”
這傢夥,功課還是做得足,都打聽好了李素“夏天上火不吃羊”的養生習慣了,所以找剛被咬死的牛送菜。
而禽也特地選了鴨子,顯然是看中了鴨子清涼去火的藥,這個時代還冇有筍乾老鴨煲這種燒法,所以龐羲上供的老鴨煲是用新鮮竹筍燉的。
……
航行太快也有航行太快的麻煩,儘管從堂瑯縣略作補給後再次起航、又三天後他就回到了犍為郡治江。
但因為天氣變化太快,水土不服缺乏適應,李素原本不太重的熱帶病倒是還病懨懨地維持著,但他卻陸續患上了嚴重的冒、腹瀉,好幾種單獨來看都不嚴重的病夾雜到了一起,他徹底病得不能起床了,必須找名醫調理。
幸虧最後這幾天的飲食調養還算清淡,吃的葷菜都是貊咬死的冷切牛,喝著貊口奪食的竹筍燉的老鴨湯,冇什麼油膩,腹瀉後連牛都停了,總算是把李素素質的底子護住了。
千萬彆覺得這種況有誇張,而是熱帶病對北方人確實殺傷力太大了,李素的船隊總規模在千人左右,一共有七八十條船,從牧麻順流而下六天,就病倒了兩三百人,居然還有十幾個病死了。李素已經很恤下注意衛生工作,隻是普通士兵的條件肯定不能跟李素比。
“咳咳咳……看來是速則不達啊,也不知道趕不趕得上董賊被王允乾掉了,算了,也不急,反正冇到出兵的時候呢,真有意外,子敬就在漢中,總會想辦法置的。還是好好養病吧。”
進了江縣城之後,李素就讓全部衛兵都放假休養,有病治病,傳染病的全部分類隔離居住。他自己也準備好好躺幾天。他還吩咐把自己飲食中的其他葷腥都撤了,每天讓熬小米粥,最多加點竹筍老鴨湯。
犍為太守陳實親自關照好好伺候,還每天來探視病、傳遞訊息,說些喜訊讓李素高興。
“都督真乃國之棟梁,渡瀘遠征深不,不避瘴癘,為朝廷收複數個久不歸王化的邊蠻之郡,實在堪稱為臣者楷模。”
李素病中也冇心聽拍馬屁:“咳咳……說這些冇用的,這瘴癘我是再也不想了。說到底還是咱不夠健壯,雲長翼德也遇了瘴癘之氣,一個個生龍活虎。”
他心儘量讓自己彆去想郭嘉征烏桓染病的事兒,一邊暗暗告誡自己將來要更加註重全麵、科學的健。
陳實冇拍對馬屁,就換了個角度:“都督,還有個喜訊,說來正好讓都督寬寬心。還記得貢井鄉西邊十幾裡那些廢井麼?去年夏天您親自要求往下打的,結果還真被您看準了!您真是眼不凡、善觀風水地理啊。今年開春的時候,那邊就有兩口廢井打出鹵水了。
然後工匠們繼續按您去年留下的吩咐,一邊汲水鹵一邊繼續深挖。又挖了兩個月,上個月的時候,都出火氣了,其中還有一口井像是打穿了地下的大水脈,那鹵都不用汲了,自己都能噴出地麵老高。
如今都在井口形了一口小池,源源不斷能配著火氣灶煮鹽,一口井就每日噴水數千石,煮鹽一千多石啊。就是火氣不夠用,每天還要分兩千多石鹵水到貢井那邊的火氣井煮。”
鹽井終於打出自噴井了?每天一千多石,那年產量就是五十萬石、六千萬漢斤了。按照後世每人每天吃鹽6克的營養標準算,一漢斤能吃40天。這一口井目前的產能,就能額外滿足七百萬人口的食鹽消耗了,繼續深挖不知道能不能噴更多。
自貢井鹽不愧是後世可以“川鹽濟楚”的強大存在啊。
李素難得神一振:“好啊,那就在廢井另設一鄉,就自噴井鄉……嗯,這個噴字不雅,還是自流井吧。那邊離江太遠了,也有六七十裡呢,我看還是另設一縣,就跟貢井鄉各取一字,自貢縣好了。”
陳實這邊的井鹽種田有如此績,也鼓舞了李素的信心,他聯想到荀攸和諸葛瑾在蜀郡各縣治理政、推廣水力機械和繅織錦,一年來肯定也績不斐。要不是病還冇好,他都想儘快趕回封地親眼看看了。
李素心中如此想,隨口就問陳實:“主公就在都吧?他最近有冇有問起我什麼。”
陳實一愣,往北拱了拱手:“主公如今在南鄭,開春之後去的,說是要勵圖治,以北伐除賊為務,去了漢中,才能砥礪誌士之氣。”
李素想了想,纔回憶起去年出征前跟劉備的對策。當時是李素自己建議劉備:本人北上漢中,擺出漢賊不兩立的積極姿態。同時讓大軍平時繼續留在都平原和南中練兵、實戰積累經驗,好讓漢中盆地的糧食多積攢一些,為將來的北伐省口糧。
李素晃了晃腦袋:“是我病得忘事了,罷了,既如此,我也不急著回都了,病稍好一些,就繼續坐船順流去江州,走嘉陵江北上漢中吧。”
總要跟劉備了差,纔好回都福。
李素就這樣又在江靜養了十天左右,直到五月初九,把熱病、冒和腸胃病全部養好了,才繼續坐船啟航,三天之後就迅速順流到了江州。
江州因為是蔡邕的治所,李素到了老師和嶽父的地盤上,不了再住兩天表示一下尊師和孝道,然後才從長江轉嘉陵江逆流而上。
從江州再往北,船開的就慢得多了,但好在逆流行船更平穩,對於大病初癒的李素倒是更不容易暈船了。開得慢麼,累的也是撐篙搖櫓的普通士兵,跟李素沒關係。
走走停停花了三天到墊江、十天到閬中,二十天後在平關外的西關驛棄船登岸,總算在五月底趕到了南鄭。
劉備是在李素在西關驛下船時,就得到了快馬急報,於是親自帶著魯肅徐晃等人,想騎馬到平關外接人。但李素來得快了,所以劉備剛走到沔就撞上了李素的隊伍。
“賢弟辛苦了,此去南中,可曾被瘴癘病痛困擾?既然回來就好,彆的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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