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王允、士孫瑞等人喝完分贓酒後的四十多天，是李素覺得最無聊又最放不下的四十多天。

回蜀郡理自己的事兒吧，路太遠，都不夠打個來回。老婆也在封地郫縣的侯府裡宅了一年了。李素整整一年不著家，原本南中征伐結束回來後，憋那麼久很想立刻回家逍遙爽一爽、順便驗收種田果，結果生生又要多拖兩個月。

回漢中麼，眼下也冇彆的急公務要理。李素甚至都不能把“王允活不久”這個猜測告訴劉備，所以跟劉備都是儘量越見麵越好。

因為李素很清楚，現在的劉備還毫無自己謀求皇位之心，如果讓劉備知道“天子剛剛險，又有可能落賊臣之手蒙難”，那劉備肯定會瘋狂調集兵力支援王允、救護漢獻帝的。

那蝴蝶效應就徹底吹飛不知道如何收場了。

而且即使不考慮本陣營的私利，僅僅是為了整個天下、國家，讓王允活太久也不是好事兒。

因為漢朝的問題已經積重難返了，現在就是不破不立的時候。

朝廷還有一大批位列三公九卿的高齡守舊派，如果這些人都活下去，未來二十年之大漢朝都彆想搞“唯纔是舉、法家寒族依法治國”的新氣象了。

這些大臣裡，固然有皇甫嵩這樣應該長命百歲的好人，但也有更多庸庸碌碌史書都不配留下幾筆、但現在卻位素餐占著高位的廢。

曆史上漢朝最高層那些賣鬻爵時代的留問題，連董卓都冇解決，因為董卓殺害朝廷公卿的絕對比例其實不算高。真正讓走朝廷宮鬥思維的頂級世家僚集團全滅、整個國家徹底轉爭霸邏輯的，正是後來李傕郭汜訌時的“李傕劫天子、郭汜劫百”。

翻翻《後漢書》，一大堆死於195年的舊時代高，比如黃琬鄭泰馬日磾士孫瑞皇甫嵩朱儁，都是被郭汜那一波集屠掉的，之前都是小打小鬨。否則哪來的第二年建安元年曹的大刀闊斧唯纔是舉。

雖然又二十年後，曹也死的時候，曹丕和陳群搞了九品中正製，漸漸恢複選才標準。但不得不說，196到216年是人事改革阻力最小的二十年，因為最上層阻力都冇了。郭汜事實上當了曹的劊子手。

所以，李素現在既不能主騙劉備，連“善意的謊言”都不能說，又不能促劉備救下王允，連一丁點有可能導致劉備“不顧越嶲收複戰，提前把張飛的部隊從犍為調到漢中”的蛛馬跡都不能。

他隻好假裝看不見聽不見，縱聲拖延時間。

拖，就拖。

……

轉眼已是跟王允談妥後的半個月。

南鄭城的李素彆府，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一片笙歌舞樂不斷。

李素是六天前帶著王允的條件回到南鄭的，然後稍微跟劉備商量了一下對策，讓劉備派人寫表功奏章、並準備玉璽，以及其他南中特產作為給朝廷的貢品。

前兩項準備其實都快，因為玉璽就在劉備邊，寫奏章麼自有文學之士幫忙潤。這次負責筆頭的是秦宓，這人比較能吹，文筆也是不錯的。

唯一比較慢的就是南中特產了，因為漢中這兒有些冇備貨，還要從江州或者都調取。快馬快船也要至半個月，就生生被拖住了。

劉備很不理解為什麼貢品要那麼費心費時，堅持找李素砍掉幾項難搞的。李素也冇辦法，隻好把控著節奏答應，還不讓劉備看出破綻。

貢品實在拖不住了，李素就開始挑秦宓寫的奏章的病：

“子敕！虧你的字裡還有個敕，就這文筆也能寫敕？讓你吹誇張一點嘛，‘越嶲即將被王師克服’這種溫吞吞的事兒寫它乾嘛，我都跟王允說過越嶲早就攻下了，現在改口冇攻下那不是打我臉麼。

還有，什麼準備興兵哀牢國，咱彙報一趟不容易，功勞都積攢了好幾年了現在纔有機會兌現，你要算好提前量的啊，你就寫哀牢國已經被我們滅了！”

秦宓那一個窩火，偏偏表麵上還對李素非常恭敬，表示一定按領導要求整改。

這天下午，劉備本人都聽說秦宓的奏章被李素打回來兩次了，不得不親自到李素府上看看，想知道李素為什麼刁難秦宓。

他也冇讓人通報，誰讓他跟李素呢，直接推門就進。李府上的婢都冇來得及告誡李素收斂，結果劉備一走進來，就看到了紙醉金迷的一幕。

李素左擁右抱摟著三四個人在那兒酗酒，喝得臉紅紅的似乎也冇什麼腦子理政務了。旁邊奏樂獻舞的婢也都非常貌。

劉備好氣又好笑：“這該怪我讓你出門一年、跟妻子分離，所以奔波累了需要歇歇？”

李素連忙整理一下服，他的舞也跪下請罪告退。

劉備倒是很大度，一揮手赦免了那些舞：“不乾你們的事兒，接著奏樂，接著舞。”

然後，劉備仔細端詳了幾眼，賞識地點點頭：“這些，就是郿塢裡送回來那些、你自己挑了留在邊當婢的？”

李素：“是，如果兄覺得我留下的太漂亮了，可以要走。”

劉備：“開什麼玩笑，說了賞就要賞，我會像董賊那般好不顧義氣麼？”

原來，李素之前雖然下令過把郿塢裡的“八百年”都放回家恢複自由，但實際上也就放了一半多，四五百人，還有好幾十個被呂布弄走了。

剩下還有兩三百個，想放也放不掉——因為這些已經無家可歸了。

董賊在長安兩年多，殺害的員和有錢人可不。對於家人已經被害的，李素當然有義務送回南鄭請劉備理，養活起來。

劉備選了一些年紀較大的，給軍中曲軍侯以上尚未娶妻的，或者是遠來投奔尚未娶妻的文，都發了一些當老婆或者妾，消耗掉了百餘人，剩下的就幾個大功臣分一分。

李素也分到了二十個郿塢作為使婢和舞樂。他現在要假裝逢場作戲耽於樂歇一歇，當然也就毫無力——不過李素倒是冇有睡這些人，因為都太年

了，李素不是那種禽。

另一方麵他也要保持力，後續出使至還要走兩三趟褒斜道棧道。兩百裡的山路可不好走，如果玩人把力弄虛了該走路的地方走不不得不騎馬、甚至導致騎馬不穩摔下山穀摔死可怎麼辦？

而且他當初挑人時，選的就是會歌舞和奏樂才藝的，不是為了，樂隊就占了十幾個名額。誰讓這個時代冇有音響冇有電影呢，想看娛樂節目隻能浪費點人力了。

此刻劉備在旁邊看了幾眼，也不得不慨李素這傢夥到底是會生活、有品味。這二十個婢，隻有七八個算是郿塢中都排得上絕的，而其他相對而言都隻是以才藝著稱。

“伯雅，你為什麼這麼不上心？貢品和奏章，有必要那麼慢工細活麼？”劉備喝著酒，隨口問道，也聽不出責備之意。

李素假裝著手邊的，誠懇說道：“我這不是覺得大事已定麼，國賊都除了，眾正盈朝，咱不用急啊。大哥你也不想想，我從去年六月份跟妻子分離，外麵奔忙一整年了。我從南中回南鄭，你讓我歇了有三天麼？

再說了，我之前跟王允聊了幾次，覺得他還冇鬨明白現在的狀況，所以想讓其他諸侯的使者也有時間讓王允清醒清醒——王允一開始是擺明瞭覺得袁紹袁都會支援他，都會重新無條件聽從朝廷，所以纔對我們這些尊奉朝廷的功臣都答不理，剋扣封賞。

既然如此，我不如等到袁紹和袁的第一批朝覲使者見過王允了，讓王允看看現在的地方諸侯，都是怎麼向朝廷表要的，王允心裡的高傲自然會被打掉一點。”

“原來是這樣，這倒是不無道理。王允隻有看到了其他人的不尊朝廷，有了對比，纔會珍惜我們這些忠臣。”劉備撚鬚點頭，覺得李素置得很得當，

“罷了，那就依你吧，最晚等袁紹、袁、曹他們都得到訊息，知道董賊已死，並且做出反應，我們的表功奏章和玉璽就該送回去了。”

李素也是鬆了口氣：明明是為了劉備和他自己的利益，偏偏還不能跟劉備明說，繞了那麼大個圈子，想做點事真是不容易。

不過李素也差不多等夠了，因為在道路不絕的況下，董卓被殺的訊息，十天就能傳到曹的地盤，半個月就能傳到袁紹那兒。

所以，最晚在李素跟王允談妥後十幾天，曹給新朝的賀喜表文就該到長安了，二十天，就是袁紹和袁的表文到的日子——或者至也會來一個“袁本不鳥王允控製的朝廷”的姿態，讓王允認識清楚現狀。

六月二十三日，王允在長安城，收到了第一封外鎮諸侯表示支援賀喜的奏章，是自領兗州牧的曹發來的，擔任朝覲信使的人是荀彧。

王允接表後最初的反應是大喜，但隨後看了曹表文中若若現的“希朝廷追認既定現實”的言辭後，思之再三，著鼻子追認了曹實授兗州牧、鎮東將軍。

此外，因為作為信使的荀彧此前並無朝廷授予的正式職（截至此時，荀彧的職務都是曹私下給的，冇有朝廷正式名分），王允就封了荀彧為鎮東將軍的從事中郎，算是四鎮將軍府的高級屬。

六月二十七日，曹表文抵達後的四天，又一份封疆大吏的賀喜奏表到了，信使是徐州治中從事王朗，代表徐州刺史陶謙送表的。

有了曹的先例之後，王允的節值下限也被拉低了一些，冇多久就認定了現實，正式把原本隻是刺史的陶謙改為徐州牧，這才換取了陶謙真心實意擁護王允把持朝廷。

而這次的信使王朗，因為幾年前就已經局孝廉仕、有朝廷正式職，所以也得升高一些。王允想稍稍噁心陶謙一下，分化陶謙的勢力，就把王朗調走，封為會稽郡太守。

“冇想到劉備和李素居然算是最有良心的了，這些來得晚的怎麼一個比一個心黑，尊奉朝廷居然還敢談條件！”

王允心中每每如是慨，但還抱著最後一線希，想等二袁的朝覲信使來。

可惜一直等到七月初一，王允也再冇等到二袁的來表，反而是比袁道路更遠的荊州刺史劉表來人了。王允已經門路了，直接承認荊州刺史改荊州牧，把劉表的彆駕伊籍打發回去了。

“劉表都來了，袁還冇來，看來袁是真不會派人來了，袁紹也不會來了！本初賢弟，你太讓我失了！”

就在王允搖頭歎息，心理價位被崩到下限的時候，他又聽到了兩條一好一壞的訊息。

壞訊息是，自己前些天派去安邑討伐牛輔的呂布部將李肅，居然戰敗了，冇能打敗牛輔。

王允一怒之下，讓呂布斬了李肅，然後發敕命讓呂布親自統兵攻打牛輔。

剛剛把呂布派出去之後，又有府上下人來報，說征西將軍的正式表功與獻玉璽使者，已經抵達長安了，等著按流程請求覲見呢。

殺了一個李肅，又來了一個李素，王允覺得自己今天肯定是時運不利，跟姓李的杠上了。

“立刻安排到館驛歇息，三日後再安排正式朝見。一會兒我先去看看貢品真假。”王允如此吩咐下人。

料理完手頭的雜務後，王允就帶了一個當過符寶郎的同僚，先去李素的驛館，讓李素取出傳國玉璽讓他鑒定一下。

李素當然也不怕王允直接把傳國玉璽拿走，那樣名不正言不順，王允不會這麼乾的。

人家隻是鑒定真偽後，可以正式起草之前談妥的封賞詔書，三天後公開接。

“司徒，是真玉璽，跟我十幾年前當符寶郎時管的一模一樣，就是金角熔壞了些，應該是戰流離的正常損壞。”

王允點點頭，轉向李素：“行，那就三天後舉辦獻璽典禮，到時候給你封賞詔書。”

說罷，王允甚至還歎了口氣，拍拍李素的肩膀：“李伯雅啊李伯雅，我原以為你是最貪的了，冇想到關東那些人，一個都不比你們省，這是老夫的心裡話，不騙你，唉。征西將軍將來討賊的任務，還重著呢，可不能鬆懈啊。”

李素肅然應諾：“那是自然，為國鋤賊，永不言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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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週末恢複兩更，下週再看況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