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榕用指尖梳過阿順的脖間發,神淡然溫和:“沒法子,回京城了,自然回鄉隨俗。在這里,最多的就是假話,一直說真話的人難得善終的。”
微抬下顎,示意方才某個位置:“說把經文翻來覆去,看了十來遍的那位公子,出了名的風流瀟灑,彩街常客,一個月在家睡囫圇覺都沒幾日。我估計他是在歌坊酒樓頓悟佛法的。”
許是罕見地聽到損人,用得還是一如既往和恬淡的語氣,不違和,但很新奇。耶律堯不由悶笑起來:“或許只是為了看上去和你志趣相投一點?”
宣榕卻道:“殊途同歸也能志同道合,不必拘泥于此。否則,不就了故意迎合了麼?”
“我贊同。”耶律堯又問道,語調散滿慵懶,“你找季檀問什麼?我要避嫌麼?”
宣榕搖搖頭:“不必。這段時日監律司抓應、查各部,趁著西涼敵細這事兒,正好可以借機調查之前的幾樁案子。正好你幫我捋一捋。耶律,你比很多人都敏銳。”
耶律堯不置可否。
過了片刻,侍從通傳,腳步聲自樓下踏步而來。
季檀并非練家子,他骨子里還有文人的慎獨斂,步履輕凝,剛進暖閣,就聽宣榕聲音含笑:“庭芝的名號真好用,嚇人一嚇一個準。”
“……”季檀腳步一頓,行了個禮,又見閣除了宣榕和隨侍,還有一人一狼,不由微微蹙眉,猶豫再三,還是道,“郡主,這位……不是您聘的侍衛吧?”
今夜晚宴,他分明坐在北疆使臣一方,北疆人對他畢恭畢敬,顯然地位不低。
也不知那日怎麼自降份,謊稱是公主府侍衛的。
確實偽裝得隨心所、毫不敬業,想一出是一出。宣榕無奈搖頭,但側頭看耶律堯,見他一副無辜的表,下意識幫他圓了個話,對季檀道:
“并非以錢帛聘用,倒也算一路從西北護我回京。路上三樁案子都有一起幫忙參與,也悉,所以庭芝,你有何查證但說無妨。”
季檀終于正看了耶律堯一眼,不知為何,從他那張噙笑的臉上看出點挑釁。
他眼刃如霜,一字一句重復道:“隨您一路……回京的?恕臣直言,您沒有懷疑過他嗎?”
第46章 江南
一室寂靜。隨侍都恨不得把腦袋埋進里。
心大如容松, 也眨了眨眼,謹慎垂首低頭,生怕為被殃及的池魚。
宣榕一怔, 旋即輕笑:“庭芝說笑。他既然坐在這里,定是有我信他的道理。你也坐, 夜深了, 沒備茶, 命人煮了幾碗醒酒湯, 邊吃邊說吧,不著急。”
心底卻有些不解。
季檀雖直白謹慎,但不會不看場面、不分場合。
出宦, 又踏場,眼力勁磨也磨出來了。哪有當著人面指責懷疑的?
這倆人八字不合、互不順眼至此嗎?
聞言, 季檀垂首不語半晌, 終是輕巧落了座:“謝郡主。臣挑重點說, 不耽誤您歇息,之后卷宗會送去公主府上。”
許是顧及飲水說話不便, 他沒那盞醒酒湯,只把泛冷的右手指骨背青玉盞面, 徐徐道:
“您上次和臣提起此事后, 臣著手去查。最可疑的當然是永昌侯府宋灼, 其生母嚴氏,商鋪遍及天下, 想跑做事, 有掩人耳目的借口。您最懷疑的, 應當也是他。”
宣榕頷首。
季檀接著道:“假借天機部整肅,臣扣押宋灼, 審訊了嚴氏商鋪的管事。可以確定的是,第三案,也就是侯府世子偽造貪腐、強奪唐蘇之事,是宋灼捅到您面前的——
“前兩案讓他知曉昔帥在西北,便雇人在道運兵,堵您。同時也到訪河東,暗示唐蘇有貴人抵達,不日可冤。”
宣榕若有所思:“所以……唐英找上了阿松。”
“正是。”季檀肅容道,“但,前兩起,從目前來看,確實和宋灼無關。”
他頓了頓:“單論替考之事,知曉者不多。
章平替考之事,十月里,就在京城掀起軒然大波。監律司忙了十來天,追溯源,把當初牽涉的人都挖了個干凈。
季檀從容道:“現場目睹的學子被功名賄賂,是一條繩上蚱蜢,自然不會揭發。
“在科考上徇私舞弊的京中員,也是同理。
“那只剩下而我父親當時在河東任職,見過其子幾面,猜破此事。后來調任京中時,同如舒公說過,本想檢舉,但如舒公勸他蕭閣老風頭正盛,不急這一時。”
乍一聽到顧弛的名字,宣榕有些晃神:“……顧公是個事以的人,應該不至于外泄。”
“是。但他學子滿天下,信得過的門徒亦眾,保不準和旁人念叨過。”季檀沉聲道,“臣還在追溯,但如舒公過世,臣父亦去,這一條線,估計是斷了。”
宣榕不以為意:“無事。盡力而為。”
話已至此,又總概幾句,季檀也不多做停留,行禮告退。
而臨窗,耶律堯斜靠太師椅,臉上是若有所思。
見狀,宣榕好奇道:“怎麼,你是在懷疑誰嗎?”
耶律堯側了側頭:“不好說,萬一推己及人猜錯了,可就把你帶到坑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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