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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第一百四十三章 金顯榮

燈花笑花時恨第一百四十三章金顯榮夜闌人靜,銀燭吐煙。

宿院屋裡木窗未關,風把桌上藥單吹得滿地都是。

陸曈彎腰撿起地上吹落的紙卷,林丹青從門外走了進來。

白日裡崔岷點了陸曈與曹槐一同前去為戶部左曹侍郎金顯榮行診,林丹青仍不死心,崔岷宮奉值去了,林丹青只能去找醫正常進求

磨了大半日常進,仍舊沒能改變結果——常進也做不了主。

林丹青在陸曈邊蹲下,幫著收拾地上紙,收著收著,長嘆一聲:“陸妹妹,你怎麼會想到去給金顯榮行診?”

林丹青怎麼想都不明白,白日裡陸曈分明已經擺了這爛差事,裴雲暎發話,崔岷也點頭同意了,偏偏最後關頭陸曈主提出行診。

難道是自己暗示的不夠明顯?陸曈對金顯榮的無恥還一無所知?

嘆息一聲,素日飛揚的眼眸裡滿是擔憂:“從前你不在宮中,多半也沒聽過他的事。金顯榮是個老鬼,瞧見漂亮姑娘都要上去調戲兩把,和他沾上準沒好事。此番你去給他行診,縱然沒發生什麼,名聲也多半有損。”

陸曈把收好的紙卷疊好,放在桌上,又拿石鎮紙在紙上,免得再度被風吹走,只道:“崔院使有意為之,我能拒絕一次,卻不能拒絕第二次。再說不是金顯榮,也會有其他。”

林丹青作一停。

這話倒是不假。

白日裡崔岷一番舉,表面上無可指摘,然細細一想,驟覺其中深意。剛進宮就被分到南藥房,剛回來就沾上老鬼……很難說都是偶然。

只是沒有證據,這猜測瞧著便顯得如小人之心。

林丹青想了想,從懷中出一個紙包,遞給陸曈:“這個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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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

“迷藥。”

陸曈愕然抬頭,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什麼?”

“迷藥啊!”林丹青說得理所當然:“你明日給金顯榮行診時,若他敢對你腳,你就給他來一把。這迷藥可好使了,聞著就頭暈……拿著防用,總歸別讓自己吃虧。”

這話由一位醫裡說出未免出格,陸曈看著自己掌心藥包,一時無言。

“你可別手。”林丹青見,細心囑咐,“我聽我爹說過,從前醫院有一位就是給金顯榮行診,不知怎的,被流言蜚語纏上。後來離開醫院,又過了半年,就了金顯榮府裡的小妾。”

“你可是春試紅榜第一,要是最後不在醫院出人頭地,反被金顯榮纏上,豈不是千古奇冤?”

說到此,林丹青面上顯出幾分煩躁,“要不還是去求求崔院使吧?實在不行我回去求求我爹,讓他幫你說個好話,院使怎麼能讓你給金顯榮治病呢?”

言罷抬腳要走,被陸曈一把拉住。

林丹青轉頭。

“不必多費心思,話已出口,覆水難收。再者,我這樣的普通人,想在醫院出人頭地,遲早也會有這麼一遭。”陸曈鬆開手。

沒有份背景的平人醫工,不像那些太醫局出來的學生,行路總要坎坷些。不必說別人,單看南藥房的何秀、梅二孃就能知曉。

林丹青便嘆了口氣,語氣有些惆悵:“平人很難。”

往上爬的每走一步都走得很難。

陸曈喃喃:“是啊,很難。”

是接近戚玉臺,就要費勁周折,幾度停滯……

復仇真的很難。

滴滴答答的聲音響起,是窗外雨珠打溼樹枝砸落簷下石板。

陸曈轉頭,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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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

“下雨了。”

司衛所裡,年自院外匆匆跑過,一進屋,帶進深春雨夜的寒氣。

黑犬躲在屋簷下,聽見靜,懶洋洋豎起耳朵看了一眼,復又回去,靜靜聽著院中雨聲。

細雨瀟瀟,連綿不絕的雨幕將天地遮掩,年輕人站在窗前,昏暗燈裡,背影顯得冷清孤寂。

段小宴進了屋,抖落上雨珠,見窗前人頓時一喜:“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裴雲暎幾日沒回殿帥府了,蕭逐風又是木訥寡言的子,殿帥府顯得比往日無趣了許多。

聽見靜,窗前人轉過來。

青年緋錦袍在燈下,顯出人的豔麗,神卻是與平日截然不同的冷淡。

他沒理會段小宴,段小宴還想說話,就聽面前人道:“赤箭。”

赤箭出現在門外:“大人。”

沉默了一會兒,裴雲暎開口:“為何沒告訴我,陸曈被關進神農祠一事。”

段小宴一愣,一下子張起來。

這是要興師問罪啊!

年人不敢搭腔,噤若寒蟬在牆角,儘量將自己當作一尊無用的花瓶或是偶然經過的螞蟻,試圖讓屋裡人忽略自己存在。

夜雨打溼落花,院中一地溼紅,總把良宵淋出幾分蕭索。

赤箭,沒說話。

裴雲暎臨走時,說過盯陸曈那頭靜。陸曈被關進神農祠的事赤箭不是不知道,只是蕭逐風將訊息攔了下來。

赤箭也是贊同的。

那位陸醫份微妙,行事又太過大膽,在巍巍皇城裡,不知哪一日就會東窗事發。與之糾纏並不是一件好事,當儘量遠離。

偏偏自家大人對其格外上心。

他順從了蕭逐風,以為主子只是一時興起,很快會將此事淡忘,但眼下看來,他們都想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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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氣氛冷凝,一片寂靜裡,裴雲暎忽地笑了下,“你想做蕭逐風的人?”

赤箭一凜,驀地跪下來,聲音帶了一惶恐:“屬下知罪!”

自家大人素日對下屬們都不錯,以至於他們都快忘了,大人發起脾氣時的模樣。

從來不留面。

安靜,只有雨水瀝瀝打窗的細響。

年輕人垂著眉眼,過了許久,直到屋中點著的香燃了一半,香灰落到桌上,被風吹散半簇,才漠然開口:“自己出去領罰。”

只是領罰,不是掃地出門?

段小宴那口屏著的氣終於鬆了下來。

這算是手下留了,看來裴雲暎雖然心不好,但還沒到到糟糕頂的地步。

赤箭沉默應了,一聲不吭地離開。

段小宴方鬆了口氣,一抬眼,陡覺屋中無人,只剩下自己,生怕第二到自己,忙著牆高舉雙手大聲辯白:“……我說過的,我提議過要寫信告訴你的!他們不允,我做不了主!”

裴雲暎看他一眼,從懷中出個東西扔他手裡。

段小宴低頭一看,是隻細長的白瓷長頸瓶,不由一愣:“這是什麼?”

“下食丹。”

裴雲暎哂道:“消食開胃,自己留著吃吧。”

“你怎麼知道我最近吃多了?”段小宴狐疑,不過很快高興起來。

出門還不忘給自己帶禮?那應當沒有遷怒到自己吧。

他果然還是殿帥府裡最寵的那個!

年把那隻細長藥瓶小心揣進懷裡,燦爛一笑:“謝謝哥!”

……

一夜過去,春雨染綠門前池水,滿塘飄的都是昨夜被雨打落的花木。

陸曈揹著醫箱出了門。

昨日崔岷吩咐今日登門戶部左曹侍郎金顯榮府上,同曹槐一起施診,臨出門前,林丹青追出門來,又細細囑咐了好幾遍,直到常進在後頭催促,適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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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走到巷子門口,沒見著曹槐影子,反倒是他邊的小藥在柱子下等候,見了陸曈便解釋道:“陸醫,我家爺臨時有事耽誤,需晚點到金府,託我與您說一聲,讓您先去,他隨後就來。”

早不有事晚不有事,偏偏臨到頭了有事,曹槐分明就是故意的。

陸曈沒說什麼,揹著醫箱自己走了。

小藥立在柱子下,看著陸曈背影,眼裡閃過一

眾所周知,金侍郎金顯榮可不是好相與之人,這般年輕麗的,獨自登門無異羊虎口。都說姑娘家臉皮薄,被上調戲幾句,可別一激之下投了湖才好。

造孽啊。

……

戶部左曹侍郎金顯榮府上,今日分外安靜。

點翠琉璃床屏上,繪著一大幅人調香圖。屋子裡點著百合香馥郁幽香,泛著燻人甜膩,窗下書案前,靠椅子坐著個人。

這人面龐泛黑,髮枯黃,一隻酒槽鼻,兩個刺蝟眼,還是個斷眉,穿件簇新的元長袍,更襯得微駝的脊背隆起更加明顯。

此刻,這人正手捧一方蓮紋青花碗,裡頭烏漆麻黑不知道盛的是什麼,正要往裡送。

下人站在門口,道:“老爺,如姨娘和文姨娘來了,就在院子外等著。”

“砰”的一聲。

斷眉的擱下碗,語氣是十足的煩躁:“就說我睡著還沒醒,不見!”

小廝不敢搭腔,諾諾去了。

屋子裡又恢復了安靜。

男人著面前的青花碗,臉很是難看。

這男子是戶部左曹侍郎金顯榮。

金顯榮今年三十五,正值壯年,於仕途上有幾分真本事,運氣也不錯,若說除去長得寒磣了些,也實屬年輕有為的人世贏家。

然而大約人越沒什麼越想什麼,金顯榮自己容貌不濟,卻極貪圖,府中納了八房小妾,個個如花似玉,與他站在一起,猶如話本中的“鶯棲老樹,頑石伴奇花”,實在慘不忍睹。

他也甚是狡猾,納妾全納些生得貌、卻又家中貧寒難以維持溫飽的子,這些年來府中竟也沒鬧出什麼差錯。

只是醜男配人,或許連老天都看不下去。前些日子,金顯榮便得了腎囊癰。此病雖不會危及命,但對男子來說卻苦不堪言,尤其是對如命的金顯榮來說,可不就是要了他的命?

他已經近兩月都沒與府中小妾們親近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譬如此刻,兩位姨娘都來到他院子門口,他卻只能含恨將對方打發回去。

造孽啊!

才想著,方才出去傳話的小廝又折返回來:“老爺……”

“又怎麼了?”

“……醫院的醫來了。”

見金顯榮滿臉不悅,小廝又補上一句:“今日換了位新醫。”

聞言,金顯榮冷笑:“什麼新醫,庸醫罷了!”

他自得了這個腎囊癰,醫院便給他指了好幾個醫來看,那些醫領著俸銀,瞧著倒是一個比一個正經有本事,只是這麼久日子過去,登門的醫換了一個又一個,他這病沒有半,甚至還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

這幫庸醫!

金顯榮心中惱怒,語氣越發不善:“讓他滾進來!”

這段日子來與他行診的是個曹槐的新進醫,一個新來的年輕後生,年輕人懂什麼藥理,果不其然沒什麼效果。金顯榮憋了幾十日,早就想發火了,崔岷如此糊弄人,今日既然對方自己撞上來,他打算狠狠斥罵一番此人,好消自己心頭之怒。

門被人推開,有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你這庸……”

他話沒說完,抬起頭一剎那,剩下的話便哽在間——

進來的是個子。

還是個年輕子。

瞧上去比那個曹槐後生還要小些,約莫十七八歲。穿件醫使一同穿的水藍圓領繡蘭花長袍,腰間那條腰帶也做蘭花模樣,屋中大半屏風映著的臉,那屏風上畫著的人一剎了吵鬧的陪襯,把這姑娘襯出一種幽冷的人。

金顯榮看得兩眼發直。

他已兩月多不曾親近人,為了打發那些姬妾,乾脆見也不見他們,本就心已久,突然見著這麼個天仙似的人,一時將自己的病都忘了,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往前走了兩步:“這位是……”

小廝忙道:“這位就是醫院新來的陸曈陸醫。”

“陸醫……”金顯榮腆著臉笑了,他一笑,兩道斷掉的眉一抖一抖的,像是後半截也要從臉上飛下來。

小廝退了出去,臨走時還心將門帶上。陸曈把醫箱放到桌上,一轉,對上的就是金顯榮那張笑瞇瞇的臉。

頓了頓,道:“煩請金大人坐下來,下為您診脈。”

人發話,自然要給面子。金顯榮道:“好好好。”一屁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三兩下開袖子,把手往陸曈前一探:“陸醫,請吧。”

陸曈找來墊布,墊在金顯榮手下,這才指尖搭脈,開始為金顯榮看診。

金顯榮把椅子往陸曈前湊了湊,兩人距離便很近。

湊得近了,便能看得更加清楚,生得著實標緻,眉眼盈盈似江南人,卻又比江南人多了一份疏冷,像長在深山野谷裡一株花兒似的,撓得人心

翰林醫院這回是怎麼挑人的,竟能挑到這麼個妙人兒,瞧這比他後院中那些姬妾更多了一份風味,雖然他病還未好,但這麼個妙人兒放在院子裡,縱然暫時吃不著,看著也賞心悅目呀!

要把收到自己院中來才行!

一剎間,金顯榮下定決心。

他自認對如何拿人早已爐火純青,便趁陸曈把脈的功夫,另一隻手順勢上前,上那隻為他把脈的玉手,一面脈脈道:“陸醫是新來的,看著這樣年輕,不知芳齡幾何?”

他以為這位惱的神,慍怒地收回手——畢竟從前都是這麼回事,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面前的也沒,任他著,連神也不曾起過一波瀾。

甚至沒搭理他。

金顯榮愣了愣。

年輕子慣來臉皮薄,況且能進翰林醫院的醫,多也有些傲氣在上。可的神如常,彷彿落在自己手背上的不是陌生男人的手,而是門前食店看門的那條狗的爪子——只有被狗了一把,才會如此無於衷。

呸!他怎麼能說自己是狗?

金顯榮心中唾罵幾句,但因對方的冷漠,致使他興味敗了幾分,沒有從前一般興,反倒覺出幾分索然無味來。

正想著,對方收回把脈的手,於是那隻冰涼纖細的小手綢緞般的從手下流走,金顯榮抬眼,就見對方走到桌前,開啟桌上放著的醫箱。

看著那窈窕的背影,金顯榮方才淡下去的興味忽地又上來幾分,他故意把手放在鼻尖下,彷彿輕嗅人指尖餘香,輕佻開口:“陸醫,你也知道我得的什麼病,在你先前的那位醫,每日要給我上藥,你今日,要不要給我上藥啊?”

說完,故意下流地指了指自己腰間往下。

要上藥,可不就得子麼?

哪個未出閣的子聽了這話能鎮定?

這位看起來冷靜高傲,使得他可憐的男子自尊難以發揮,金顯榮想,應當是剛剛小手的作太含蓄了,他應當更直接些,才能瞧見這位冷漠花容失的模樣。

然而他失了。

聞言,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下去,的目仍如方才一般平靜,如雪山寒潭,沁人的冷,不知是不是金顯榮的錯覺,看他的那,像在看一上的,或是一塊死豬,沒有半點

甚至有點瘮得慌。

他有些不安,聽得對方問:“金大人這病多久了?”

“腎囊癰?從發病至今快兩月了。”金顯榮答道。

“不是腎囊癰。”

語氣冷淡平靜,說出的話卻如晴天霹靂,砸得他一個措手不及。

“我是問大人,不舉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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