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冽沉默看著崔老夫人手中的匕首，黑眸中翻涌過無聲痛。

一個嬤嬤見狀，開口道：“爺，老夫人為了我們一忍再忍，至今日，終難繼續忍下去！老夫人的步步忍讓，換來得是對方的得寸進尺。我們的藥被斷，水被斷，糧被斷，柴火被斷！這偌大沈家家產，可還沒落到沈諳手里！”

另一個嬤嬤道：“爺，您看老夫人的，傷口還在流！沈諳養得惡狗這幾日天天來搶東西，若非為了我們能吃上一口飯，老夫人早便殺他了！在這整個沈府，最該被敬重的老太爺和老夫人卻被孤立排，斷水斷糧，連后院干雜活的婆子都敢來給眼！這都是沈諳干得好事！”

“爺，沈諳其人留不得，留他下來，對您也是禍害！他所奪所謀求的，是將來由您繼承的沈家富貴！”

“便在今日清門戶，還沈家列祖列宗一個代！”

嬤嬤們你一言，我一句，沈冽始終沉默。

梁俊在旁張口，幾次要說話，最后都忍下。

“知彥，”崔老夫人含淚握沈冽的手，“你仍將那孽畜，認作是大哥？”

沈冽低低道：“并未。”

“那便殺了他！”

沈冽斂眸，鄭重地看著崔老夫人，將自己的手從手中出。

“祖母，我不會殺他，我也不愿看到你殺他。”

崔老夫人目變失：“那你便忍心，瞧著他那般欺凌我？！”

“那時我不在，但現在，我來了。”

說著，沈冽后退了步：“祖母，我現在去找他。”

“知彥！”崔老夫人道。

梁俊沒有隨沈冽離開，待沈冽騎上龍鷹走后，梁俊看向崔老夫人，抬手作了一揖：“崔老太太，某乃梁俊，字子德，為晏軍參謀。”

崔老夫人朝他看去，見他一派儒雅，崔老夫人輕輕點頭：“梁先生。”

梁俊認真道：“老太太，有幾句話，梁某不得不言。其一，沈諳再壞，卻并未謀害過將軍，老太太怎可讓將軍對他殺心呢。”

崔老夫人變了臉：“你……”

梁俊不給說話的機會，快速道：“其二，沈諳欺負您的時候，將軍并不知曉，可一等將軍收到您的信，他即刻便拋下軍中事務，往云梁而來。反觀將軍年欺負時，老太太，您知曉否？您知曉之后，可對沈雙城有何懲戒？”

崔老夫人一愣，接不住話了。

“其三，我跟在將軍旁時日不多，但我也知曉，將軍自小不是被沈諳使喚，便是被郭家差遣。他們能驅使將軍的，不過憑借‘親’二字。老夫人，莫非您也要學他們嗎？以這二字左右將軍，綁架將軍，為難將軍？”

崔老夫人立即道：“我斷不會如他們那等狗輩！”

梁俊又作一揖，深切道：“老夫人，您和沈老太爺，是這世上唯一待將軍好的親人了。除卻二老，將軍已舉目無親。今日老太太不惜以試死，將軍親眼目睹，卻不知該有多心痛。至于再殺沈諳，老太太，莫要令將軍做手足相殘之事了。”

崔老夫人的眼眶又紅了，含淚看向石磚路盡頭，已到香雪苑門口的沈冽。

“好，”崔老夫人點頭，忽然出欣笑容，看著梁俊，“不愧是謀士先生，我知曉你在說服我，可我仍被你說服功了，先生好口才！”

梁俊低頭作揖，臉頰微紅，浮起些許不自在。

并非因崔老夫人夸他，而是他方才那套說辭，專去挑崔老夫人對沈冽心疼之去說，結果被老太太給看出來了……

“老夫人先去療傷，我去追將軍！梁某先告辭！”梁俊說道。

香雪苑中，沈諳的椅在前堂檐下，他眼眸輕閉，睡前仰著頭，睡著睡著，他的頭靠向左肩，微微低垂。

如瀑布的發垂在他前，一襲深紫的寢，將他的臉襯得越發蒼白。

晏軍兵馬全在院外，無人進來。

才被勻日挑選過來伺候照顧沈諳的幾個下人，這會兒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要不要將椅上的沈諳喚醒，這時，眾人見到騎馬而來，停在正門外的沈冽，他們更怕了。

兄弟二人很像，但好像又不那麼像。

沈冽的臉要更致，除卻沈雙城的軒昂品貌，還添了郭晗月的秀雅，可偏偏，他的氣質又是清傲疏狂的，較沈諳的要英銳太多。

沈冽沒有說話，安靜坐在馬背上，一雙黑眸深湛清幽，靜靜看著椅上的沈諳。

終于，一個下人忍不住了，將沈諳推醒：“大爺，大爺。”

沈諳緩緩睜開眼睛抬起頭。

下人道：“二爺來了，二爺……在看著您呢。”

沈諳乍然以為是夢，他皺眉朝院外看去，沈冽清瘦單薄的影在高大的駿馬上顯得尤為迫人凌厲。

沈諳修長的手指了下眼睛，而后一笑，嘶啞道：“知彥？”

“將軍，”梁俊正巧策馬而來，瞧見椅上的沈諳，他看了眼便收回視線，低聲音道，“老夫人回去上藥了。”

沈冽繃的眉眼稍顯輕松：“有勞了。”

“是屬下該做的！不過，將軍那位大哥……”梁俊聲音很低很低。

沈冽看回沈諳，沈諳仍含笑，笑容溫雅，那雙眉眼在期待他過去。

沈冽忽地沉聲道：“梁俊，令院中之人將那椅推出。”

梁俊一喜：“是，將軍！”

“院中之人！”梁俊沖香雪苑中的下人揚聲道，“速將沈諳的椅推出來！”

沈諳皺眉：“知彥？”

“先禮后兵！”梁俊又道，“你們莫討苦吃！”

重重鐵騎就在院外虎視眈眈，誰敢在此時頂風相抗。

香雪苑里的下人們立即行，離沈諳最近的下人蹲下將沈諳蓋的毯子鋪平，另一人在椅后邊扶好椅，推下臺階旁的小斜坡。

“站住！”沈諳低聲喝道，“不得再往前走！”

“大爺，這是二爺的命令，大爺，得罪了。”后邊的下人哀求著道，并沒有停下。

沈諳大怒，抬頭瞪向沈冽：“知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