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1月1日。

越中人民醫院靜悄悄的，除了醫院門口的宣傳欄上寫了幾個彩字：“歡度元旦”。

這年頭元旦也不放假，不發福利，所以大伙兒的眼睛都只盯著大半個月以后的春節，毫不關心這個新年第一天。

陳棋拎著包跑進辦公室里，還沒來得及外套，電話鈴聲就響了。

“喂，我是陳棋。”

“哈哈，陳老弟，這下你要請客了，你們人民醫院的大喜事到了。”

“大喜事？”

陳棋腦子馬上開起來，似乎最近醫院里沒啥大事發生呀，醫院雙子樓還在建造中，鏡培訓班已經開班，燒傷病人還在恢復中。

“祁哥，你就別賣子了，這沒頭沒腦的哪來什麼好消息，難道又有國外的狗大戶要給我們越中醫院捐款了？”

打電話過來的是陳棋的老戰友，兩人當初在非洲斗了2年，回國后已經升為省廳醫政長了的祁云明。

“哈哈，行行，我就知道你貴人多忘事，我跟你說，我們廳里已經收到了部里的正式文件，醫院等級終審結果出來了，你們越中人民醫院被評為了三級甲等，你說這是不是大喜事？”

“喲~~~”陳棋興地站了起來。

“這還真功了呀？我以為我們這次頂多給我三乙就到頂了，還真給評了一個三甲呀，哈哈。”

越中醫院一審因為得罪人了，給了個二甲資格。

陳棋不服，跑到首都去找關系，給了合并醫院，多創建特科室，以及正式掛牌海東醫科大學實習醫院的牌子。

再后來陳棋因為忙著臨床工作，復審工作就沒怎麼關注了，他心里的底線是給個三乙也行吧。

想不到最后還真給他來了一個大禮包，直接升三級甲等了。

“祁哥，說說，這次咱們省里哪些醫院被評為了三甲？”

“我跟你說，這次終審結果還是出乎人預料的，你說像海醫一院、二院被評為綜合三甲沒意外，但意外的是，溫醫附屬醫院、洋山醫大附屬醫院都只被評為三乙。綜合三甲就三個名額，你們越中占了一個。”

陳棋這下明白了，這個三甲醫院的含金量還是高的。

如果每個市都有三甲醫院，大家排排座分果果，那醫院等級評審的意義就不大了，也會讓各醫院產生惰。

上級為什麼在最后時刻收了名額，要的就是各家醫院都為三甲醫院去爭個頭破流，倒醫院按高等級醫院的標準去要求自己，提高整醫療水平。

至于越中人民醫院這個另類存在，實在是陳棋個人太逆天，創造了一個又一個世界之最。

全國唯一一家擁有國際醫學會理事、委員，副會長的綜合醫院，如果不給評個最高等級，將來對外流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人家越中醫院在國外耀武揚威，被看作是國際一流醫院。

結果回到國，卻被評為二流醫院，這樣的等級評審，那還不被外國人笑掉大牙呀？

所以這次越中醫院被海東省唯三的三甲醫院真的幸運，也是剛好在改革開放的風口上，變了一頭飛上天的豬。

陳棋聽到名單后又是哈哈大笑：

“那看來今天咱們省各大醫院，不知道有多院長要把水杯都摔破了，哈哈哈~~~~”

祁云明沒笑，反而嘆了口氣：

“你們越中醫院高興了，我們廳里也很不高興，范廳長一大早也摔了一個水杯。”

“咦，為啥？老范這是吃錯藥了？”

“還能為啥？咱們海東省全省只給了三個三甲名額，這個數量是遠遠落后于全國的，排在了中下游水平，隔壁的滬海省評了6家三甲、蘇省也評了7家三甲，偏偏我們海東只有3家，這真是他娘的！”

只有陳棋知道，海東省無論是醫療還是高等教育，別說現在了，哪怕在未來幾十年還是被死死限制住了。

一個全國排名第4的強省，全省只有一家985和211高校，說出去都被人笑掉大牙。

相比較之前，隔壁的上海985+211高校有14家大學，江蘇是13家大學，就連AH都有3所大學，福建有2家大學。

浙江只有1家，獨苗苗，這放在全國強省中都是炸裂般的存在。

再比如，海東省的高考是絕對的地獄級別，例如2023年高考，

狀元在海東只能排369名；江蘇狀元在海東排268名；福建狀元在海東排253名；AH狀元在海東排217名；東狀元在海東排129名；東狀元在海東排499名。

高等教育資源太，海東的學子只能卷到底。

再比如說HLJ有個牡丹江，這麼一個人口200萬，GDP只有900的小城，卻擁有牡丹江大學、牡丹江醫科大學、牡丹江師范大學，3所大學。

而越中市，人口500多萬，GDP近8000億的經濟強市，全市苦求幾十年居然沒有一所“大學”，最好的就一個紹興文理學院。

要知道越中市古代可是出過1126位進士，11位狀元，全國排名第10。

北大120年的歷史中，一共有27位校長，有4位校長來自紹興，管理學校達37年。

49解放以后，越中市更是出過總共80位兩院院士的教育強市，居然連一所大學都不給。

唯一的獨苗苗紹興文理學院也被死死摁住不讓升級為大學，這不得不讓海東省父老鄉親們苦笑不己。

又比如醫療資源，同樣是2022年三甲醫院數量排名。

廣東、山東、四川這三個省份，穩居全國前三名，分別為120家、112家、88家，其次才是江蘇、湖北、HLJ。

海東省，排名全國各省第7，數量僅有70家，三甲醫院數量連HLJ都打不過。

為什麼海東省的高考和醫療會被限制得死死的，經濟上從沒有一家央企駐，全靠當年換糖發展起來，大概原因都在于某個頭吧。

放下電話，陳棋先是跑到了書紀辦公室，跟老郭分了這個喜悅。

接著他又跑到了財務科，找到了科長單辛：

“老單，咱們賬上有多錢？”

單科長都不用翻賬本，心里特清楚：“院長，咱們現在賬上有512萬余額。”

陳棋也嚇一跳，平時他不管財務，一手給了老郭，想不到一年攢下來有這麼多錢了。

越中醫院現在有急診科這頭現金牛，再加上胃腸科和整形外科領銜，多科開花，全院業務增長是以翻倍來計算的，所以一年下來結余就多了。

這筆結余，是陳棋這個院長能的。

“這麼多啊，好事好事，這樣，你馬上安排一下，咱們醫院剛評上三級甲等醫院，每個職工發200元現金，干部和職工，正式工和臨時工一視同仁。”

財務科的小年輕們一聽院長又要發錢了，一個個高興地直喊恭喜恭喜。

“陳院長，恭喜恭喜啊，年底是不是還要多發點？”

陳棋心里計算了一下，今年合并了四院，所以全院職工數量達到了1780人，已經很龐大了。

一人發200元，也才發了35萬，還剩那麼多錢，這年頭打秋風的上級太多，錢多絕對不是啥好事。

在新醫院雙子樓的資金已經有保障的前提下，陳棋還是愿意多發錢，盡量把職工創造的利潤分給每一個勞者。

“行，今年咱們越中醫院大收，我絕對按最高標準去發，你們滿世界去打聽，海東省哪個醫院發得最多，我按2倍給你們發福利。”

“哈哈，院長這可是你說的！”

“院長萬歲~~~”

財務科的人都樂瘋了，隨后整個行政樓都沸騰了，最后是全院，到了當天晚上，整個海東省衛生系統都傳遍了。

越中醫院的陳棋夸下海口，年底發福利，標準是全省最多醫院的2倍。

再配上越中醫院剛升上三甲醫院的消息，這一晚，不知道多院長又摔了第二次水杯。

待完一圈后，陳棋換上白大褂開始去燒傷外科查房。

現在病房里的5個重點病人可是他的寶貝。

陳棋帶著一群下屬，先去了丁新娟和宋燕子的病房里。

經過6周的治療，這對母移植的皮已經存活了，們也解去了綁帶，穿著寬松的服開始進行康復訓練。

“陳院長，你來了。”

陳棋招了招手：“來，老規矩趟好，先讓我們拍幾個照片。”

為了學嚴謹，陳棋要求對每個燒傷病人都詳細記錄恢復況，同時每天都要拍一張照片，這樣就有對比。

一來是寫論文時要用，第二個也是怕將來論文公布后，有人會認為越中醫院學造假。

前面反復強調，八十年代人的思維觀念，60%燒傷面積就是一條死亡紅線，超過了就是一個死。

現在90%燒傷面積的病人都被越中醫院搶救回來了，還是一家地方醫院，可想而知，國國外的質疑不會。

到時把照片一掛出來，錄相一放，就可以堵住所有人的。

陳棋做了一遍全檢查，發現皮移植是功了，染也控制了，病人算是活過來了，但是由于燒傷引起的手腳殘疾卻一下子恢復不了。

所以將來丁新娟是肯定干不了重活了。

關鍵還在于被燒傷后，因為是全的，整容都整不好，多有點人不人鬼不鬼。

等出院回村以后，又喪失勞力，又喪失了容貌，也不知道將來怎麼活得下去，還要養活一個同樣燒傷嚴重的兒。

丁新娟的老母親來過越中醫院一趟，給陳棋背來了整整一袋臘當謝禮。

當一個七八十歲，滿頭白發的老太太，背著一只學生的蛇皮袋巍巍出現在陳棋面前時，陳棋當時真當是一聲嘆息。

這醫藥費肯定是拿不出來了。

還好，有冤大頭越鋼廠在……

越鋼廠兩位工人的病房里，魯文杰和王傳兵正靠在床頭聊天，他們已經在醫院里待了一個多月了。

這年頭病房里是不可能有電視機的，所以無聊的他們只能兩個人搭檔聊聊天，或者聽聽收音機。

工人的生活質量完全不是農民丁新娟他們可以比的。

看到陳棋進來，兩個工人慢慢從床上坐了起來：“陳院長，你來了。”

陳棋也笑呵呵問道：“怎麼樣？現在覺好一點了沒？”

魯文杰的傷勢最重，幾次心跳呼吸驟停過，都是被越中醫院從鬼門關上拉回來了，所以看到醫生就格外激：

“還能怎麼樣，我這雙下肢還是不能走路，估計這輩子要殘疾了，不過我知足了，活著就好，像遲善軍那樣，唉……”

遲善軍，正是三個重傷員中，唯一死亡的工人，死在了東山醫院的手上。

陳棋一邊替他們做檢查一邊安道：

“會不會殘疾現在還不能確定的，重要還是功能恢復，所以醫生讓你們進行的鍛煉你們可不能落下，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們就可以出院了。”

王傳兵年齡還小，燒傷面積只有75%相對較小，所以恢復最快，也最活躍：

“陳院長，我們啥時候可以出院呀，這醫院我們都待膩了，天天大眼瞪小眼。”

陳棋檢查了一番：“不出意外，過年前讓你們回家去。”

“真的嗎？太好了，謝陳院長！”

陳棋瞄了一眼藥費，越鋼廠兩個工人，包括死去的遲善軍醫藥費加起來已經超過5萬，這絕對是一筆驚人的數目，要不是越鋼廠是狗大戶，普通人還真心承不起。

當然這里面起碼有1萬5是丁新娟母用的……

當陳棋來到傅珍珍的病房里時，發現老郭同志正在病房里陪小姑娘說話。

看著老郭同志那笑得像一朵花似的，陳棋真懷疑這老家伙是不是春心漾，看上人家高中生了？這也太禽了吧？

“喲，郭叔也在呀，珍珍，來，哥哥給你做下檢查。”

誰知道老郭同志先開口了：

“我已經檢查過了，移植的皮瓣全部都供良好，全部都接活了，綁帶也是我親自換的，我說陳棋，你下次換藥的時候是不是溫一點，珍珍可都痛壞了。”

陳棋一陣惡寒，這老頭難道玩真的？怎麼這麼說話，干活這麼主？

“郭叔，知道了，我下次會注意的。”

看到陳棋異樣的眼，老郭一把把他拉出了病房，然后啪一下打在了陳棋頭上。

“你小子心里想什麼你以為我不知道啊，我跟你說，你參謀參謀，這小珍珍家里都沒人了，親戚也不愿意養，你說我把認做干兒怎麼樣？”

陳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你是這個想法呀，嗨，不早說！”

“我怎麼個想法？啊？你說說看？”

陳棋頭上又被挨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