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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嘉佑四年,李福曾經奉了家命令來過一次。
那時候他們剛剛舉家搬遷到南京不久,李福說家特地差了他來看看郡王,順便將兩個乾兒子接回汴京玩耍一陣子。
傅九衢知曉家心意,由著李福將一念和二念帶回汴京。
在將近半年的時間裡,傅九衢和辛夷都沒有一念和二念的消息,只從長公主的來信里,聽到隻言片語,說他們被家安置在春煦巷,以前張家的宅子裡。
當年張巡犯案,張家父子相繼獄,那座宅子被收歸了朝廷。 本章節來源於
再後來,張正祥和張二郎被分別刺配滄州、江州,張巡也在嘉佑元年那次大敕里免於死刑,刺配去了遼東半島。
這一家子就算是徹底散了。
刺配僅次於死刑,是「刺」和「配」兩種刑罰的結合。
刺是刺字,黥刑,在犯人臉上刻字塗墨,是人格和自尊的辱。配是發配,流刑,把犯人送到邊地勞役。
遼東沙門島乃是重犯的流放地,被時人稱為「人間地獄」。這是一個與陸地阻隔的小島,缺糧食,島上的牢城營中,有各種各樣殘忍的刑罰。
沙門島讓人不寒而慄的是,每年發配囚犯約有三百人。然而,這座島上的人數卻永遠保持在二百人以下。
家的意圖很明顯,把張氏父子三人分開送走,不殺以留仁德,但去了沙門島的張巡,要活下來難如登天,生不如死……
在一念和二念回京前,傅九衢沒有告訴過他們張巡的況,只說是家留了他們一命,發配去了邊地。
兄弟兩個沒有再問。
不料,回京一趟卻都搞明白了。
他們是在嘉佑四年回到南京的,送他們回來的是長公主趙玉卿。
這一次,長公主是準備陪兒子長期客居南京了,帶來了許久東西,其中便包括一念和二念收到的那些禮。
他們說,那是京裡頭的大人送來的。
從長公主的裡,辛夷得知家把春煦巷的那座府邸賜給了兩個孩子,並在那段時間裡,頻頻邀請兩府大臣和宗親到府里小聚,讓兩個孩子跟這些人見面。
很顯然,趙家不是沒有生出過心思。
只是朝中局勢已定,不說趙禎對兩個孩子的世仍有疑,就算他相信是他的親生兒子,只怕也難以再扭轉局面——
辛夷默默將信原樣折好,仍用鎮紙在案上。
「家不老,但心力已歇。」
慨一句,回頭看傅九衢。
「你怨他嗎?」
多年前的福寧殿裡,趙禎也曾這麼問過。
當時傅九衢說:「不怨。」
因為他有兒子了,為人父,能會一國之君的不易,可今天辛夷再次問起,傅九衢沒有回答。
狄青的死,是傅九衢心裡的刺,這刺不拔掉,他和趙禎之間的嫌隙大抵很難消彌。
辛夷歪著頭看他,「嘉佑七年了,我們來南京也快三年了。九哥這次要怎麼回復家?」
傅九衢目深了深,「回京。」
兩個字淺淺淡淡,無波無瀾,辛夷也沒有半點意外。
皇佑七年是個很關鍵的節點,今年趙禎會下旨立趙宗實為皇太子,趙宗實在多次推拒後,應允。
而皇佑八年,趙禎將會薨於福寧殿。
傅九衢對趙禎有怨,但怨不及死。
在這樣的況下,他怎麼會坐視旁觀?
更何況,近來傅九衢頻頻收到各地來的報,有與高明樓相關的,也有這些年他暗查狄青的死因。每每來人,他便會掩簾閉窗,在書房裡說上許久。
辛夷知道傅九衢有他的盤算,但自從嘉佑五年生了小兒,整個人就有些憊懶,常心力不濟,子始終沒有恢復到當姑娘的時候。傅九衢憐惜,不許勞,自己也懶得多問。
今日要不是他打定了要回京的主意,大概也不會喚前來。
辛夷問:「你都想好了?」
「嗯。」傅九衢拉住的手,目微涼,「出來這麼多年,也該回去看看了。再說,母親在南京也不習慣,總是念叨著回去,那就陪回去也罷……」(5,0);
「我聽你的。」
辛夷沒有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結。
傅九衢還在任上,就算要回京,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不用那麼著急。
只急眼下的事。
「文武,這兩個名字……孩子能喜歡嗎?」
傅九衢:「一念和二念都是乖巧的孩子。」
乖巧的孩子,怎麼會不領會家的好意呢?
辛夷看他一眼,「從皇佑三年第一次看到他們,到今年,已是十年過去,孩子都大了,有自己的主意,還是聽聽他們的想法吧。」
「一念不是早想改名?」
「這兩年沒有聽他說起過呢。」
辛夷知道一念在意名字的事,早前很是期待,可他和二念份特殊,名字不能想改就改,辛夷和傅九衢做不了這個主,便拖了下來。
一直到嘉佑四年他們回京,那次回來一念便沒有再提過。
傅九衢喟嘆一聲,順了順辛夷的頭髮,「這兩個孩子,家從此徹底代給我們了……孩子不說,但心裡什麼都懂,我們要好生安。」
辛夷掃他一眼。
「孩子是我帶大的,家不代,我便不管他們了嗎?」
傅九衢輕笑,「你知我不是那個意思。」
辛夷:「那你是幾個意思?孩子我一聲娘,我便拿他們當親生骨,難不我以前是貪圖他們的份……想母憑子貴不?」
小娘子利索,直把傅九衢說得招架不住,忙不迭地求饒,摁住額際。
「為夫頭痛得,娘子給我看看也好……」
辛夷眼角微微一。
「等我拿來金針,今兒個非得好好給你紮上幾針不可……」
聲音未落,外面便傳來一個年的聲音,乾淨、清爽,音很有磁,「程叔,我娘可在裡面?」
程蒼遲疑一下,「在。」
年便躬行禮,「娘,兒子有事找您。」
辛夷看了傅九衢一眼,換了張笑臉,脆生生地道:
「一念來了。快,快進來說話。」
外面下著雨,嘀嘀嗒嗒的聲音在門外的瞬間變得格外響亮。清風徐徐灌,帶著潤的雨霧,一個清瘦俊朗的年郎簾進來,雙眼幽黑清亮,像從畫裡走出來的一般,略帶幾分微笑,溫和有禮。
「兒子見過母親。」
又側,朝傅九衢拜下。
「一念見過傅叔。」
傅九衢端坐,略微點頭。
「你們娘倆有話要說,那我先行迴避。」
辛夷瞪他一眼,「外面下著雨呢,你避什麼避?坐下。」
傅九衢眉梢微微一揚,坐回去。
辛夷轉頭又笑盈盈地喚了一聲丫頭,桃玉挑簾子進來,拿了一張大巾子,辛夷接過來,便要幫一念拭他頭上的雨霧。
「出門也不說撐一把傘,李多呢?怎麼由著你胡來,要是了風寒可怎麼得了?好的不學,學了二念的冒冒失失……」
一念稍稍退開兩步,很是害地接過巾。
「娘,兒子自己來,自己來就好……」
他已經比辛夷高出許多,子修長清瘦,像個架子,要彎下腰來辛夷才得到他的頭髮,很是吃力。
傅九衢看得眼。
「十七歲的大孩子了,你還那麼多心做什麼?」
當年的小瘦猴子長了翩翩年,豆寇,不說大的兩個,連三念都快要及笄了,辛夷那顆老母親的心,莫名覺得滄桑了一點。
「好好好,兒大不由娘。」
笑瞇瞇地看著一念拭頭髮。
「你方才說,找娘有什麼事?」
一念了頭髮,再整理一下裳,將絨巾恭順地給桃玉,客氣地道了一聲謝,這才坐下來對辛夷和傅九衢道:
「兒子有個同窗好友,家境貧寒,近日母親病重,他已有好幾日不來學堂了。我想向娘討要存放在你那裡的銀錢,接濟接濟他……」(5,0);
孩子長到十七歲,這些年沒收禮,歲錢也不,他們對金錢沒有概念,全在辛夷的手裡,算算已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辛夷爽快地答應了。
「回頭我讓小姨立個目錄,全給你。」
一念連忙拒絕,「兒子只需百兩即可,餘下的仍由母親打理。」
辛夷道:「那也行,你有什麼需要,只管來找我。等過幾年,你娶了媳婦,我便全部到你媳婦的手上。」
一念面頰出幾分,輕嗯一聲,未答。
傅九衢看辛夷東拉西扯,就是不說正題,清了清嗓子,一念。
「來,陪傅叔手談一局。」
一念面欣喜:「莫敢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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