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肯

這幾家糧行，現在都是晚晚開門、早早關門，每天限量銷售十幾石糧食，最多賣到二十石，就不肯再賣了。

糧價一天一個樣兒，哪裡舍得一下子都賣？

有糧食，也得說沒有。

倉庫是滿的，也得說是空的。

這王氏雖然出大家，又是縣令太太，一般人都得罪不起。

可一開口，就要買大批量的糧食，還要給個低價，這豈不是斷人財路？

這種事，誰能答應？

可是，不答應，又怕得罪了縣令。

自古以來，民不與鬥。

俗話說得好，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引。

開個糧鋪的商戶人家，人家看在錢的面子上，尊稱你一句老爺太太，爺，你自己可不能當了真。

仗著家裡有一兩樣生意、有幾個銀錢，便膽大包天，張口便與人家縣令太太板。

要是這樣不懂事，遲早得給家裡招禍！

幾個糧行的眷，臉愈來愈難看，一時間沒人說話，屋裡的氛圍都沉悶了不。漸漸地，便有些化不開的尷尬，在空氣中浮起來。

縣令太太王氏臉上的笑容也淡了。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啪”地一聲，撂在了桌子上：

“這茶誰沏的？都溫吞了，也不知道換換！怎麼著，這人還沒走，茶就涼了？”

幾個糧行人家的眷，聽了這話，頓時沒忍住抖了抖。

當即就有個大丫鬟“噗通”一聲跪下請罪：

“今兒個是奴婢當值。太太恕罪，奴婢這就把這冷茶換了去！”

夏稻花端起茶碗來喝了一口，茶水的溫度適口的……看來，縣令太太王氏那句話，果然是意有所指啊！

再看那幾個糧行的眷，臉已經不能用鐵青來形容了。

這時候，陳記糧行的董氏，著頭皮開了口：

“太太要買糧，本不該辭。只是這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我們老爺派出去買糧食的船，已經兩個月沒傳信回來了。

之前最後一次傳信，說是在江上遭遇了水匪，管事的原本打算息事寧人，給水匪些銀兩，算是個買路錢。

可那之後便一直杳無音訊，也不知人有沒有事。

現如今，我們庫裡的糧食已經賣空了。老爺愁得唉聲歎氣，天天夜裡都睡不著，頭髮都白了不知多。

非是我陳記糧行不願襄助，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還太太諒則個。”

董氏材小，人也溫溫的，說話聲音也不高，還頗有幾分怯怯。

但卻做出了這一群眷之中最大膽的事——拒絕了王氏。

雖然很委婉，雖然給出了充分的理由。

但拒絕就是拒絕。

王氏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董氏的腦門和鼻子尖，都滲出了一顆顆晶瑩剔的汗珠，眼裡也含上了淚水。

但卻努力忍耐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也很怕得罪了王氏，但這些話，不說又不行。萬一在這裡二上答應了下來，回家去沒法跟老爺子代。

丈夫雖然也是嫡子，但卻不是長子、也不是子，而且不怎麼寵。說實話，有兩個庶出的弟弟，都比丈夫寵。

若是此時陳記有別人在，樂不得不吱聲呢。

可是今天老太太子不適，沒來參加宴會，嫂子昨天回了娘家，弟妹一大早就出去跟小姐妹遊玩去了。

因此只有被趕鴨子上架，來參加這個鴻門宴。

雖然拒絕也不見得就是上策，說不定回家還會吃一頓排頭……但無論如何，總比懵懵懂懂地答應下來要強得多。

王氏看了董氏兩眼，之後便把目轉了開去，注視著另外幾個糧行的眷：“你們呢？也有糧船被水匪劫了？”

張記糧行的眷柳氏笑道：

“哪能呢！太太真會說笑！

我們張記糧行，可沒陳記那個財大氣的勁兒，能派了糧船去江南采買糧食。

我們小家小戶的，就在周邊的村鎮零零碎碎地收點糧食罷了。

只是這些日子，莊戶人家要夏稅。

今年年又不大景氣，收麥子之前就開始下雨了，他們收的那點子糧食，夏稅還不夠，哪裡還有多余的，能賣給我們呢？”

有了董氏和柳氏兩個帶頭的，另外幾家糧行的眷便也跟著紛紛訴起苦來。

其實這些個糧行，家裡本都有很多田地。

而且除了走水路從江南采購和從吉祥縣周邊農戶手裡收購，他們也有其它的貨源。

他們現在不肯賣糧食給王氏，不過是想要囤積居奇罷了。

當然，董氏是沒有這個心思的。

只是不敢承擔“二上做主”這個責任罷了。

若是答應了，而後家主老爺子再來拒絕，就真的把王氏和楊縣令得罪慘了。

而先拒絕了，過後若是王氏和楊縣令，果真是那不好惹的，家主可以親自出面賠罪。

反正只要把責任，推到年紀輕、不懂事、胡說話之類的上頭去，不說能做到毫不影響陳記和縣太爺之間的關系吧，至還有很大余地，可以修補和挽回。

陳記、張記、宋記、武記，這四家糧行，幾乎把持了吉祥縣全部的糧食生意。

他們平日裡自然免不了互相競爭，但面對楊縣令和縣令太太王氏，他們卻口徑空前地一致——反正你家漲價了，我家也可以跟著漲，誰會舍得跟白花花的銀子作對？

幾戶人家的眷，一唱一和，有說有笑，竟都是咬死了一句話，自家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眼下沒有糧食可賣。

王氏拿著茶碗的蓋子，一下一下，輕輕地寬著茶葉，想著心思。

這幾家糧行，擺明了不想配合。

可是楊郎既然鐵了心要做賢臣、能臣，自己就不能扯他的後。

那些個不上臺面的手段，自然也不能用了。

災民的肚子，就是天大的事。

若是吃不飽，不管是死了人，還是回頭他們耐不住，腦起事來，搶了糧鋪或者縣衙的糧倉，恐怕都難以善了。

不但楊郎的履歷上，要抹上一個汙點，最關鍵的是，會傷了楊郎的心。

只是，既然糧行不肯配合，這糧食從哪裡來？

可以從王家調糧，可是遠水解不了近。

今天沒有啦。明天見。晚安，好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