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崢低頭笑了笑:“多謝您。”
默了片刻,他又道:“我父王若是把韓榮打半死,便那麼算了吧。否則也是推些替死鬼來殺,沒必要。我都這樣了,只想積點福,平安富貴混過一生。”
韓榮在大西州,倘若鎮西王執意包庇,自然有一萬個辦法拒絕將他押送京。
韓崢笑著朝公良瑾抬了抬左手,虛虛擺出拱禮的模樣:“我這廢人沒用了,父王除非老樹開花,否則怎麼也要保韓榮。回頭,我恐怕還得‘自愿’拖著病到您面前替韓榮求——這事兒提前給您稟一聲,免得到時候您對我恨鐵不鋼,以為我以德報怨,非包庇韓榮不可。”
韓崢如今這狀況,實在也沒必要整些虛禮客套,他說得坦,旁人倒是聽得唏噓。
天之驕子,怎就落到這麼個下場。
公良瑾微微瞇眸,沉不語。
“大公子,”傅監院拱手道,“可否借一步說話,關于病人的事……”
公良瑾頷首:“可。”
他不聲看了沉舟一眼。沉舟悄然上前,立在喬喬邊。
傅監院與公良瑾離開之后,屋中立刻靜默下來。
喬喬心中慨,一時也是百集。
自然很清楚韓崢與韓榮那些恩怨。韓榮手段拙劣,卻屢屢能夠全而退,正是因為鎮西王執意偏袒。
說起來,韓榮這個賊眉鼠眼的家伙還曾對喬喬心懷不軌。那時韓崢剛睡了林天罡送來的人,喬喬不信他是無辜,韓崢賭咒發誓,甚至給下跪,只無于衷。后來韓崢也惱了,干脆領軍出門,去尋西梁人晦氣。
便是那段日子,韓榮沒臉沒皮往面前湊,還試圖手腳,被離霜教訓了好幾次。
忽一日,韓榮找他父王借來了兩名高手,將離霜到院外,他則嬉皮笑臉直往喬喬上。幸好韓崢及時趕回,當著喬喬的面痛下狠手,差點把韓榮當場打死。
后來韓崢被鎮西王罰了兩百軍。老爺子親自手打的,打得韓崢一個月下不來床。
想著往事,喬喬心緒復雜難言。
虎落平被犬欺,韓榮那小人,今生可要風了。
“師妹……”病榻上韓崢忽然開口喚道。
喬喬眨了眨眼,向他。
病弱的青年笑得風度翩翩。
“那一日,我自覺捱不過去,便對師妹說了些無禮的話。”韓崢坦誠道,“實不相瞞,其實是有私心的。”
喬喬微微瞇起眼睛,抿住。
韓崢那日看著是真的要死了。被送護心池之前,他曾對說,倘若他未死,娶不到媳婦,便找。
“什麼私心。”冷靜地開口問。
才不怕。殿下說過,絕不會讓韓崢道德綁架,嫁給他。
韓崢微笑:“好人不長命,禍害千年。世事最捉弄人,倘若有人深切盼著我活命,我八是要被老天收走。倘若有人我死,我反倒還有一線生機——便像蒼蠅老鼠蟑螂蝗蟲,最是除之不盡。于是我故意說那話,將自己變一只惹人嫌的臭蟲,這不,活下來了!”
他笑得十分開懷。
喬喬:“……”一時竟然無言以對。
這樣的韓崢,陌生之極,就像是徹底換了一個人。
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哦,不客氣。”木然回道。
韓崢輕聲笑道:“如今我已是廢人,再不會想那些。今日,便當是與前塵往事道個別——師妹應當不知罷,其實我暗中心悅你,許多年。否則春日宴那天,我也不會唐突造次。”
喬喬抿片刻,面無表道:“韓師兄,我們不。”
“是不。”韓崢很大方地笑起來,“但你是昆山院第一人——不,嚴格來說,整個京陵就沒有比你更好看的姑娘。你生得惹人注目,心下留意你之后,便會發覺你直率活潑,比任何一個子更有趣。哎,你別皺眉,往事已矣,你只當是看到了韓某人的墓志銘。”
喬喬:“……”
“你打人的模樣可好看了。”韓崢輕聲笑道,“拎著子踹人,當真是有辱斯文。還有,你用過的筆,每支筆桿都是禿的。再有便是,你總對著窗外打呵欠,以為無人看見,其實……”
他輕笑,止住了這個話題。
“我從前,當真是認認真真想娶你。”他道,“我父王寵妾滅妻,是整個大夏不宣的。我自小活在沉悶至極的后宅,見到你,便如第一次見到了。我一直在想,倘若這束能照在我上,那該多好!”
喬喬把手指藏在袖中,默默掐了掌心。
若這是肺腑之言,那他前世所作所為,豈不是更加該死。
“師……”
一道淡然的嗓音自后傳來,打斷了韓崢——“韓世子請遵醫囑,靜心,寡言。”
喬喬心頭一跳,回眸去。
只見公良瑾面微沉,大步行來。
他走得很快,純黑大氅帶著風。
他來到的旁,二話不說,探手握住的右邊手腕,返牽向外走去。
男人的力量和溫度落在那只曾經飽摧殘的手腕上,下意識打了個哆嗦,腔,渾僵。
他蹙眉回眸,視線相對,看清了眼睛里的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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