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晏暗自嘆了口氣，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們送他回去，卻只看到被洗劫一空的貨車和死去的馬匹，現場早已沒有半個人影。他丟了貨，同伴們也兇多吉，害怕回去被主家責罰，就自告勇要給我們帶路，想讓我們捎他一程。”

“我記不大清楚了，但我最初應該沒有同意，我們有重要任務在，哪有閑工夫帶他一個累贅？何況我們隊伍中有在邊境戍守多年的老兵，對北疆和西域的路線了如指掌。”

“天曉得他用了什麼方式說服我，最終為我們的一員。我阿弟說，他還真有幾分本事，讓我們提前抵達西州，然后分道揚鑣。”趙晏說到此，眼睫輕輕一，“我們都沒想到會在城中與他重逢，烏勒的壽宴辦得熱鬧，想必訂購了不好，他既是紀家商人，去送貨也不足為奇，但……他認出了我們，在/炸發生時出現在我邊，犧牲自己救了我一命。”

“我醒來時，他們已經都不在了，尸骨落敵軍之手，我甚至無法回去收斂。”垂下眼簾，低聲道，“我說的是楊叔他們，也就是我阿爹的手下。至于紀十二……只怕連尸骨都沒有剩下。”

姜云琛越過衾被，勾住的手，作輕緩地握在掌中：“好了，別說了。”

再次提及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神與話音依舊平靜，他卻覺察到眼尾悄然染上的紅痕。

趙晏搖搖頭：“我已經快要忘他了，這些所剩不多的記憶還是從我阿弟口中得知。你替我記著，以后我問起你，你就能告訴我，他紀十二，是揚州紀氏的行商，我的朋友、以及救命恩人。”

姜云琛深吸口氣，緩緩嘆出，認命道：“我答應你便是。”

他下意識地收了手，趙晏回過神，看到兩人疊在一起手，鬼使神差地，竟沒有掙。

“多謝。”對他微微一笑，接著說道，“紀十二自稱年患病，導致相貌丑陋無法示人，于是常年戴著一個面。他救我的時候，必定被躲在暗的鬼，也就是臨川王的那名手下看到，所以昨日他見到你，還以為紀十二死而復生……或者僥幸活了下來，才在驚懼中自盡，以免落你手中，暴臨川王府。”

“但好在外人不知你去了招提寺，臨川王就算懷疑，也只會懷疑到燕國公府。”

把趙宏所言如實相告，包括和楊叔一行人的計劃，殺了烏勒之后，卻被鬼陷害。

隨即，語氣凝重道：“臨川王好一盤大棋，先是行刺你，又打算把濫殺無辜的黑鍋扣在朝廷頭上，這些布局絕非三五日之可以做到，他定然已經在西域經營多年，才好不容易等來機會。”

見還在冷靜地分析局面，姜云琛心中的酸不被憐惜取代，溫聲安道：“你放心，那老東西跑不掉，通敵叛國、意謀反，足夠送他一家老小歸西。待我將他和嘉寧長公主一干人全部收拾掉，便可為你的同伴……還有紀十二報仇。”

趙晏點了點頭，這才不著痕跡地回手，蓋著被子躺下。

——倒不是翻臉無，而是承恩殿的床大，中間隔得有些寬，被他拉著，躺不回自己的位置。

再說了，他難道要攥著的手睡覺？

休想。

給他牽一下也罷，他再得寸進尺，就是蹬鼻子上臉了。

“趙晏，”姜云琛忽然道，“紀十二于你而言，僅僅是朋友和救命恩人嗎？”

“不然呢？”趙晏被問得莫名其妙，“可能差點還做了異姓兄妹吧。我阿弟說，我幾乎要跟他拜把子，至于后來為什麼沒有付諸實踐，我也想不起來了。”

姜云琛安靜了片刻，又道：“那你還記得他年方幾何嗎？”

“十七八歲的樣子。”趙晏嘆息，“所以我一直很憾，他還那麼年輕，卻因為我……”

姜云琛有心寬幾句，卻始終說不出口。

他怎麼跟說？

紀十二心甘愿用他的命換你的命，就像霍公子對趙五娘一樣？

原本聽到承認只是朋友，他還生出幾分慶幸，但之后的話語卻讓他的一顆心瞬間墜谷底。

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所有一切皆是從趙宏那里聽聞，趙宏年紀雖小，但又不傻，姐姐已經為太子妃，他總不能說紀十二喜歡，而也曾經對他頗好。

趙晏喜歡紀十二，他幾乎可以確定。

上次說起刺殺烏勒的事，談及犧牲的同伴，雖緒低落，但卻不像現在這般，言行舉止間皆是意難平。

同伴們悉數得到追封，家眷也被妥善安置，唯有紀十二，死無葬之地，就連姓名都鮮為人知。

怕自己最終將他忘卻，一遍遍地重溫痛苦的回憶，足以見得他對意義匪淺。

或許某天，突然想起舊事，記得自己曾經喜歡過紀十二，定會頭也不回地離開東宮。

難怪以前喜歡他，從涼州回來之后卻將他拒之千里，除了氣他仍字條，更重要的是已經心悅于旁人。

若不然，為何他使盡渾解數，都無法換來的一心和搖？忘記了自己對紀十二的，但潛意識里，仍在抗拒著其他人的接近。

想通其中關竅，他一不地躺在床上，如墜冰窟。

他一念之差，錯過三年，親手將推到了另一個人的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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