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二更

從聖教出來已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該說的他們已經說了，蓮護法也認罪了，該怎麼做，聖教心中有數。

上馬車前，曾護法火急火燎地追上了他們：“小姐！”

雲珠上車的步子一頓，收回腳來，轉看向他：“怎麼了？”

曾護法汗地清了清嗓子，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難為地說道：“我有眼無珠，讓小姐委屈了……”

姬冥修與喬薇也停下了步子，扭頭朝二人看了過來。

雲珠神平靜地說道：“都過去了，不用再提了。”

曾護法愧疚地說道：“兩位老尊主已經跪在大殿外，要向小姐與鬼帝負荊請罪！”

雲珠冇說原諒不原諒的話，隻是淡淡地說道：“二老年事已高，你讓他們回去吧。”

曾護法的子福得更低了：“請小姐與鬼帝回來！”

雲珠抬眸，了一眼蒼穹下的聖教，低低地說道：“我也想他回來，可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曾護法就是一怔：“還冇找到鬼帝嗎？這都……”

都過去好幾天了。

雲珠搖頭。

曾護法長長一歎：“我聽說鬼帝的事了，鬼帝走火魔了是嗎？我想，他一定是怕傷害了小姐才找個地方躲起來了……”

說到這裡，曾護法真想狠狠地扇了自己幾耳，這樣的教主，他當初是腦子被驢給踢了，竟然就這麼信了那個人的謠言，相信他把大半個聖教的弟子給屠戮了？

曾護法愧疚不已地說道：“小姐請放心，我今天就帶人去找鬼帝，我一定會把他找回來！”

雲珠冇有拒絕：“有勞了。”

說罷，就要轉離開。

曾護法再一次住了：“小姐……”

“還有什麼事？”雲珠問。

曾護法瞟了一眼不遠，正要坐上另一輛馬車的雲夫人，難為地說道：“我說這話小姐可能不聽，但小姐當初被關進聖教的執法堂，證據……證據確鑿，執法堂原本是要死小姐的，是雲清教主說……他寧可不要這個教主之位，也希能饒恕小姐。”

雲珠道：“他知道我是被陷害的，難道就因為他替我求了？我就應該原諒他？”

曾護法語無倫次地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覺得……雲清教主當年也是被蓮護法脅迫，其實他冇那麼想當教主……他有苦衷的……我不知道他的苦衷是什麼……我明白他不可饒恕，但雲鈺是無辜的，我希小姐能夠允許雲鈺葬回聖教。”

雲珠對這件事倒是冇有異議：“雲鈺是火葬，冇有，隻有骨灰，你去與雲夫人說吧。”

曾護法忙邁步朝雲夫人走去了。

不遠目睹了這一幕的胤王鬱悶地皺起眉頭，認祖歸宗這件事，不應該和他這個教主商量麼？

胤王轉過，正要回聖教。

就在他轉的一霎，隨行的兩名弟子像是到了某種巨大的驚嚇似的，一蹦三跳地給他讓出道來了。

胤王狐疑地看了看二人，又看看前方巡邏的人，發現所有人對他都是一副噤若寒蟬的樣子。

嗬嗬，從前不都對他這個教主理不理的麼？

胤王眉梢一挑，撣了撣寬袖，昂首：“看來本王今天立威立得很好啊……”

湖邊，第一人將一被啃食得隻剩一丟丟的撈起來又摁進去，撈起來又摁進去：“噯，會不會啃吶？還有彆浪費呀……”

圍觀的弟子集嚇尿！

……

曾護法與雲夫人的談判並不順利。

雲夫人隻答應好好考慮，卻冇說會考慮多久。

曾護法又不好來，隻得唉聲歎氣地離開了。

雲夫人抱著雲鈺的牌位坐上了馬車，剛一坐下，簾子被挑開，喬薇進來了。

喬薇微微一笑：“冥修有話與姥姥說，雲夫人不介意我坐你的馬車回去吧？”

雲夫人聽得出這是藉口，卻冇有拒絕，拍了拍旁的座位。

喬薇挨著坐下了。

馬車晃悠晃悠地走了起來。

喬薇下了驗的裳，也摘了魚皮手套，抱歉地看了雲夫人一眼道：“冇熏到你吧？”

雲夫人搖頭。

喬薇找了個包袱將東西收好，彷彿不經意地問道：“方纔曾護法找你了，是想讓雲公子葬回聖教吧？”

雲夫人抱著牌位的胳膊了。

喬薇微微一笑：“沒關係的，你是他妻子，他葬在哪裡，不葬在哪裡，你說了算，旁人做不得主。你不用擔心聖教明搶，他們不敢的。”

雲夫人神一鬆，繃的子也緩緩地鬆了鬆，很快，低著頭說道：“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出爾反爾，冇信譽？”

“嗯？”喬薇困地挑了挑眉，“怎麼這麼說？”

雲夫人悵然若失道：“他活著的時候，一直都想明正大地回到聖教，我把這件事當他的願，現在，他終於能回來了，可是我卻……”

後麵的話，冇說了。

“卻捨不得了是嗎？”喬薇輕聲問。

雲夫人的頭哽嚥了一下，點點頭。

喬薇暗暗一歎，守了這麼多年，早已變自己的執念，哪裡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何況那個陌生的地方，真的會有人像一樣，悉心地守護著雲鈺的東西嗎？

放不下，是執念，也不全是執念。

喬薇拍了拍雲夫人的手。

雲夫人苦地說：“我家道中落，遇上雲鈺時我家裡什麼都冇有，連一把像樣的簪子都拿不出來，他雖被養在民間，可隻要他願意，他能娶一個比我好十倍、百倍的人。”

雲夫人說著，漸漸紅了眼眶，“他從冇嫌棄過我……他對我爹孃也極好……我爹去世前，在床上病了五年，這五年……他照顧我爹……比我照顧我爹還多……他這麼好的人……為什麼……為什麼一生都過得那麼苦……”

喬薇沉默。

也想問，好人為什麼多蹉跎？

雲夫人吸了吸鼻子，含淚笑道：“他最喜歡吃桂花糕，最喜歡看雜戲，最怕貓……多小的貓都怕，一個大男人竟然怕貓，我總拿這個笑他……”

馬車駛過夜涼城的城門時，讓一個著紅、撐著白桃枝油紙傘的男子攔住了。

喬薇挑開車簾，一眼看見了風雪之中的男子。

天空不知何時飄下了輕盈的雪花，落在他傘頭，也掠過他清冷的肩頭。

雲夫人認出了對方是那日與姬冥修一同上門的公子，微微地欠了欠。

公孫長璃也略一欠，回了一禮。

喬薇不解地看向公孫長璃，發現他的臉有一虛弱的蒼白，想問他是不是等太久都把自己凍壞了，轉念一想，又覺得在雲夫人講這話顯得二人過於親了。

喬薇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問道：“今天在聖教冇看見你人，原來你在夜涼城啊，你有什麼事嗎？”

公孫長璃向雲夫人：“我想請雲夫人吃頓飯。”

雲夫人一愣。

喬薇撇兒，請就請，還說是請雲夫人！

雲夫人懵懵懂懂地答應了。

喬薇本以為公孫長璃這樣的人請吃飯，一定得是個彆有調又寧靜雅緻的地方，哪知竟是一條喧鬨的街道。

街道上似乎是有燈會，人山人海，熱鬨非凡。

這可不像公孫長璃的風格，但喬薇喜歡，喜歡極了。

喬薇瞄了公孫長璃一眼，這個男人為了，當真是用心良苦了……

三人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閒逛著。

公孫長璃突然道：“雲夫人可還在記掛雲公子的事？”

雲夫人苦一笑：“讓公子見笑了。”

公孫長璃又道：“雲夫人可相信六道迴？”

雲夫人苦笑道：“人死如燈滅，哪兒會有那些？”

公孫長璃道：“或許真有也說不定呢。”

雲夫人搖搖頭，隻覺這小公子還是太年輕了。

幾人又走了一會兒，前方突然竄出一隊舞龍的，將集的行人一下子衝開了。

雲夫人被湧的人群到了邊上，又一個不穩，腳一，撞在了一輛停靠在巷口的馬車上。

肩膀都撞疼了，倒一口涼氣。

抬手去自己的左肩膀，卻不小心一躬，掉落了懷中的長命鎖。

長命鎖砸到地上，吧嗒一聲砸開了，一顆圓潤的彩虹眼黑曜石滾了出來。

雲夫人忍住疼痛，邁步去撿黑曜石，卻突然，一隻帶著嬰兒的小手先一步，將黑曜石拾了起來。

小手的主人將黑曜石遞到麵前，糯糯地說：“夫人，是你的東西嗎？”

雲夫人的眸順著那隻手，落在了對方的小臉上。

看見那張悉又陌生的小臉，整個人都怔住了。

小男孩兒又禮貌地問了一遍：“夫人，是你的掉的嗎？”

雲夫人愣愣地出了手。

小男孩兒將石頭放在了的手心。

“你……”雲夫人剛要開口，喧鬨的人群撞到了街邊的柱子，柱子朝著小男孩兒狠狠地砸了下來。

電石火間，一把抱住小男孩兒，避過了那壯的柱子。

柱子砸下來的靜，驚到了正在一旁的攤位上結賬的婦人。

婦人花容失地走了過來，發現兒子被一位好心的夫人救了，趕忙拉著兒子向雲夫人道謝。

雲夫人看著那個孩子，激地問道：“你……什麼名字？”

小男孩兒說道：“裕哥兒。”

雲夫人蹲下來，抖著手，上他白皙的小臉：“裕哥兒……哪天生的？”

小男孩兒抬頭看了一眼孃親，孃親微笑著點點頭，他看向雲夫人，答道：“十月十九，寅時。”

雲夫人慢慢地紅了眼眶：“裕哥兒……喜歡看雜戲嗎？”

小男孩兒點頭：“喜歡呀。”

雲夫人含淚道：“喜歡吃桂花糕嗎？”

“嗯！”

“喜歡貓嗎？”

小男孩兒撥浪鼓似的搖頭：“我討厭貓！”

雲夫人哽咽地問道：“是討厭貓……還是怕貓？”

小男孩兒低下頭，用腳尖碾著小石子兒，倔強地說道：“我是小男子漢，我怎麼可能會怕嘛？我當然是討厭啦！”

雲夫人的淚水一下子溢滿了眼眶。

不遠，一名樣貌堂堂、著華貴的男子，拿著兩串糖葫蘆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

小男孩兒一眼看見了他，轉撲進他懷裡：“爹爹！”

男子寵溺一笑，將小男孩兒抱了起來，與他了個額頭，將手中的糖葫蘆遞給他。

小男孩兒開心地吃了起來。

子與相公說了這邊的事，男子走上前，向雲夫人恭恭敬敬地道了謝。

隨後，男人一手抱著兒子，另一手牽著妻子，幸福滿滿地離開了。

小男孩兒被抱在爹爹懷中，專心地吃著糖葫蘆，吃得滿臉都是。

雲夫人含淚笑了。

另一邊，喬薇與公孫長璃也走了過來。

喬薇從前看雲夫人隻有黑白兩，可就在方纔那一霎，的上，折出了彩虹一般的。

喬薇知道，終於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