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老太師他醒來了！”

聽到臥室中的低呼，所有人皆是神一震。

太子朱和堉更是狂喜，親自拽起了跪在他面前的醫們，連聲催促道：“快！快隨本太子去房中探！”

說話間，朱和堉已是快步進了肖溫阮的臥室，在他們后，呂純孝、李儒等人也是連忙跟上。

房間之中，肖溫阮正靠躺在床上，不知為何，竟是神不錯，面間帶著紅，雙眼有神，毫不像是才剛剛病倒過的樣子。

但見到肖溫阮這般的模樣，太子卻是不由的心中一沉。

從醫那里明白了大致況后，肖溫阮如今的狀況，卻是讓朱和堉腦海中浮現出了“回返照”四字。

強自下心中的不詳預，太子朱和堉強打神，勉強笑道：“肖師傅醒了，太好了，醫，快給肖師傅把脈，看看肖師傅如今的狀況如何！”

說話間，朱和堉來到肖溫阮的床邊，坐在床沿，握住肖溫阮蒼老枯瘦的手，輕聲安道：“太師你放心吧，不過是一時急火攻心罷了，不會有什麼大礙的，醫們皆是醫高明，有他們照料，想來太師你很快就能恢復的。”

頓了頓后，朱和堉沉默了片刻，終于耐不住心中的緒，聲音微微抖，繼續說道：“太師，你知道，我離不開你的。”

聽到朱和堉的話，肖溫阮突然笑了，笑的淡然灑，又神寧靜，好似已經看穿了世間一切。

這個時候，醫來到了床邊，正打算給肖溫阮把脈，然而卻被肖溫阮抬手拒絕了。

“不用幫我診斷了，我自己的子，如今究竟是什麼況，我自己最是清楚不過了。”肖溫阮的聲音，雖然虛弱，但一如他此時的神，寧靜淡然：“都出去吧，太子留下來，陪我說說話。”

見肖溫阮如此吩咐，所有人都是不由遲疑，朱和堉更是連忙阻止道：“太師不可……”

然而，朱和堉才剛剛開口，就被肖溫阮再次抬手打斷了，問道：“怎麼？如今我病倒了，就沒人聽我的話了？”

環視了房中眾人一眼后，肖溫阮再次輕輕一笑，說道：“都出去吧，如今我這般況，再診斷什麼，也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

肖溫阮態度堅持，眾人皆是無法忤逆，又大都清楚他如今的真實狀況，所以雖是心有不甘，但最終還是陸續離去了。

眾人明白，肖溫阮這是想要在自己臨終前，向太子朱和堉叮囑些什麼，所有離去的時候，大都神傷。

當眾人離去后，房中只剩下肖溫阮與朱和堉。

肖溫阮依舊神平靜，但一向剛強堅毅的太子朱和堉，卻是眼眶微紅，不控制的輕微著。

看了一眼朱和堉，肖溫阮眉頭微皺，似乎很不滿意朱和堉如今的樣子，嘆聲間斥責道：“太子，我和你說過多次了，為人君者，要有氣度，要有城府，要喜怒不形于，要讓人不著你心中的想法緒，所作所為，切不可被心中緒所左右，唯有如此，才能讓人敬畏，才能下，奈何這麼多年了，你就是沒辦法做到啊。”

朱和堉微微一震，聽著這悉的指責，朱和堉只覺得自己心中悲郁更濃，垂下頭，低聲說道：“和堉讓太師失了。”

肖溫阮卻微微搖頭，喃喃道：“不怪你，是我沒教好你，或者，是我教你的東西太多了，這樣反而不好。”

說著，肖溫阮又問道：“今天那些難民來京告狀的事，太子你可知道了？”

朱和堉神一暗，微微點頭，說道：“來的路上聽說了。”

肖溫阮一聲嘆息，說道：“這件事，背后主使之人手段高明，把我們盡皆玩弄于鼓掌之間，卻又在轉手之間就搖了你的基，實在可怕，朝中上下，能有這般手段的，怕是只有周尚景那個老家伙了。”

說著，肖溫阮自嘲一笑，說道：“我和周尚景斗了一輩子，心智不如他，手段不如他，勢力也不如他，屢戰屢敗，本也不奇怪，奈何這是我與他最后一次爭斗，最終竟是敗的如此徹底，沒有毫的反抗之力，卻是有些憾。”

聽到肖溫阮的話，朱和堉眼中出了前所未有的恨意。

不得不說，如今肖溫阮的狀況，就是被周尚景的計劃活生生這樣的。

想到肖溫阮不久就要撒手人寰，以朱和堉的子為人，對周尚景怎能不恨？

“老師，您放心。”朱和堉咬牙道：“我日后必不會放過他的。”

肖溫阮輕輕一笑，淡聲說道：“你先過如今這一關，再說日后的事吧。要我看，這件事，雖像是周尚景的策劃手段，但周尚景即使權傾朝野，卻也沒能力做的如此蔽周詳，又如此的來勢兇猛，或許，朝中的其他幾勢力，怕是也參與其中了。”

說話間，肖溫阮微微抬頭，打量著朱和堉的神變化，緩緩問道：“太子，事到了如今這般地步，竟已是威脅到你的聲基，你又打算如何應對？”

朱和堉猶豫了一下后，神間閃過一堅毅，回答道：“若是那些難民所言為真，南巡的籌備事宜當真是造了極大的民怨，我為負責之人，難辭其咎，明日早朝之上，我當會親自向父皇請罪！”

聽到太子的回答，原本神平靜的肖溫阮，卻是眉頭一揚，雙眼一瞪，大聲斥責道：“糊涂！！”

肖溫阮如今的況，又如何可以這般的大聲呼喝？聲音剛落，就已是不住的大聲咳嗽起來。

見到肖溫阮咳嗽，朱和堉不由大急，連忙扶拍著肖溫阮的后背，又急聲說道：“是我糊涂，太師別著急，為重，你說怎麼做，我就怎麼做就是。”

咳嗽了許久后，肖溫阮的氣息終于平順，但神也由此而萎靡了不。

但肖溫阮卻顧不上這些，只是巍巍的說道：“你如今的基，不是陛下庇護，不是清流支持，而是你本的賢明名聲，你必須要看清這一點，這是你如今為數不多的優勢之一。你若是向陛下請罪了，就等于把這些罪名全部擔在了上，只會讓朝野民對你失去期待信心！所以，這個時候，你絕不能請罪，只能想盡辦法擺自己的干系！”

這般時候，朱和堉自然不敢拒絕反駁，只是連聲稱是。

或許是回返照的原因，此時肖溫阮的頭腦，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敏捷。

只見肖溫阮沉片刻后，用虛弱緩慢的聲音說道：“這件事，既然是因為都察院而起，也只能由都察院來擔著了。如今都察院以呂純孝和李儒為首，其中呂純孝能力更強些，也更悉都察院，他必須留著幫你繼續掌控都察院，所以，也只能放棄李儒了。”

頓了頓后，肖溫阮抬頭看著太子，用些許命令的語氣，繼續說道：“所以，太子你務必要說服李儒，讓他明日把所有的事都擔起來，不管是二個多月前將彈劾折子下不稟的事，還是今日拒絕理難民案子的事，全都由他一人承擔……唯有如此，你的名聲、都察院的勢力，才能保住大半，否則，你這麼多年的經營，就要盡數毀于一旦，我這麼說，太子你可明白了？”

由人頂罪這種事，顯然不符合朱和堉的為人心，但如今肖溫阮這般狀況，又態度堅決，亦是說的有理，卻也由不得朱和堉拒絕了。

所以，朱和堉雖然面為難之，但最終還是咬著牙點頭答應了。

肖溫阮的神又萎靡疲憊了一些，輕聲嘆息道：“真是為難你了。”

朱和堉連忙搖頭，說道：“太師盡皆是為我著想，我又怎會為難？”

看肖溫阮神疲憊，朱和堉心中不忍，說道：“太師，你不必再擔心，我按你說的去做就是，如今還是你的重要，不要太勞心了。”

肖溫阮輕輕轉頭，看著窗外天，夕已殘，即將夜，卻是淡然一笑，緩緩說道：“我怕是不過今晚了，臨死之前，總歸要發揮點余熱。”

也不等朱和堉安，肖溫阮已是繼續說道：“如今雖然出了這麼一檔子事，但等我死了，你就會在短短一個月，接連失去兩位太子太師，陛下他必會懷疑有人刻意針對于你，也必會對你心生憐惜，你務必要好好的把握這一次機會。程遠道閣的事，因為朝中其他勢力的反對，一直遲遲未定，你大可借著這次機會把這件事定下來，唯有閣中有了自己人，你才能與朝中其他勢力一爭長短，而陛下這次也必是會全力支持于你。此外，我與何明接連遇到意外，陛下定會為你尋一位新的太子太師，到時候也定會征詢你的意見，你可以舉薦南京吏部尚書王保仁，日后由他輔佐于你，我也安心一些。”

在明朝，南京與北京一樣，同設六部，亦有六部尚書，只是南京的六部尚書，除了兵部尚書掌管南京一帶防務，尚還算有點實權之外，其他大都只是虛銜，多是由閑散退休或被排斥的員擔任。

雖是如此，但這些人，亦大都是場老人，皆是宦海沉浮多年，經驗富。

而肖溫阮口中的王保仁，卻是南京六部的領頭人，由他來輔佐太子朱和堉，就相當于得到了整個南京六部的支持，雖然在權勢上對太子的幫助近乎于無，但在人脈、聲、心等方面，卻能給太子帶來極大的幫助。

然而，太子朱和堉一時間卻也想不到如此深遠。

因為，肖溫阮說了這麼一大段話后，息之間，神面，突然開始急速的衰敗了。

臉上的紅快速退去，眼中的芒也漸漸暗淡，的力量急速退去，竟是連抬手轉頭這樣的作都沒法做到。

顯然，回返照之后，肖溫阮的力與生命終于耗盡——他的大限到了！

見到肖溫阮如此，朱和堉臉大變，站起來，就想要呼喚醫。

然而，肖溫阮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也不知從哪涌來的力氣，枯瘦蒼老的手突然抬起，的抓住朱和堉的角。

朱和堉低頭看去，卻見肖溫阮正的瞪著他，神間帶著些許焦急。

“我……我的時間不多了，接下來，有三件事，你務必要記在心里……”

急速息間，肖溫阮也不等朱和堉回應，已是用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說道：“第、第一件事，如今你門下的員，都只是一面之才，難以掌控大局，而何明的親傳弟子趙山才，我見過他，已是盡得何明真傳，你……你日后務必要將他收于門下，遇事多問他的意見，我知道你不喜歡何明那一套，但、但……”

說話間，肖溫阮一口氣不過來，雖是想要說服朱和堉，但話卻說不下去了。

太子見肖溫阮如此，更是手忙腳，只是將“趙山才”的名字記在心中，然后連連點頭答應。

另一邊，見太子答應了，肖溫阮眼中閃過一欣，息片刻后，也顧不上寬朱和堉，只是抓時間繼續說道：“還、還有，如今你在朝中敵人無數，對手又大都是老謀深算之輩……你、你將來若是實在爭不過，大可以退一步，當一個無權太子又如何？無權則無錯，卻任誰也無法阻礙你將來繼位，忍一時謀深遠，等到將來登基后在慢慢清理就是……”

太子又是連連點頭，見肖溫阮在這個時候，還極力為自己謀劃，毫不提及自己，想到肖溫阮這些年來對自己的教導，任是朱和堉多麼的子堅毅，眼淚也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

只是，不想讓肖溫阮在臨終前還見到自己的弱一面，由此走的也不安穩，太子連忙去眼淚，強自出鎮定模樣，用微微抖的聲音，保證道：“太師放心，我會按你說的去做的。”

然而，這兩番叮囑，卻是耗盡了肖溫阮所有的力氣。

想要繼續再說些什麼，卻是沒了力氣，肖溫阮灰敗的面容微微著，眼神焦急至極。

見肖溫阮這般，朱和堉只覺得心絞一般，連聲說道：“老師別急，有什麼話慢慢說。”

息片刻后，肖溫阮終于恢復了一力氣。

然后，肖溫阮最后一個叮囑，卻是讓朱和堉神大變。

“趙……趙俊臣……”只聽肖溫阮斷斷續續的說道：“若、若是，日后你的形勢，到、到了十分不妙的地步，可以、可以與趙俊臣合作。”

見到朱和堉面大變，卻毫沒有同意的意思，肖溫阮神愈加著急，但氣力不濟，只能斷斷續續的繼續說道：“你、你一向……重視承諾……只、只要……只要你向趙俊臣保證……繼位后對他……既、既往不咎……趙俊臣必是相信……他向來依附皇權……很有可能……會……”

只是，肖溫阮雖然神焦急，話語急切，眼神中甚至出了懇求的意思，但朱和堉卻是神糾結，心里斗爭著，沒有點頭答應的意思。

朱和堉肖溫阮教導多年，對肖溫阮敬重至極，為了肖溫阮，他可以答應重用一個不知底的新人，可以答應將來在必要的時候忍辱負重，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答應！

但唯獨與趙俊臣合作這一點，他沒法答應。

不僅僅只是因為他本就厭惡趙俊臣，更因為趙俊臣是個出了名的貪臣，與趙俊臣合作，違背了他的原則！

場之中，大多數時候，有太多的原則，絕不是好事，但如今的朱和堉，卻還沒有領悟到這一點。

偏偏，朱和堉又是一個重視承諾的人，尤其在肖溫阮臨終之前，朱和堉更不會敷衍應是。

想到趙俊臣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想到自己這些年來與趙俊臣的種種明爭暗斗……

與趙俊臣合作？保證對他既往不咎？這怎麼可能！？

掙扎猶豫之間，朱和堉向著肖溫阮看去，接著卻是一晃，神大變。

不知何時，肖溫阮的手，已是沒有再抓著朱和堉的角，而是無力的垂在床沿。

肖溫阮的皮，已是再也沒有毫生氣，肖溫阮的眼神，已是再也沒有毫亮，肖溫阮的，也再沒有毫的靜。

肖溫阮死了。

在他死的時候，依然在看著朱和堉，神間，猶自帶著些許著急、些許期盼、以及些許憾。

這是教導了他十多年的太子太師，他如今的為人、品行、才學，盡皆是由此而來！

但如今，肖溫阮卻死了！

愣愣的看著眼前肖溫阮的尸，朱和堉忘記了自己太子的份，緩緩的跪在了肖溫阮的床前。

之前強自抑的種種緒，再也控制不住，全部的釋放出來。

…………

肖溫阮的臥室外，呂純孝、李儒等太子黨人，此時或是傷、或是急切，盡皆是在等著臥室中的結果。

也不知等了多久，突然，臥室中，猛地響起了一陣強自抑的哭聲。

那是太子的聲音！

所有人都是一震！

他們全都明白，這哭聲意味著什麼。

他們雖然有心去臥室中看個究竟，但想到如今臥室中的景，卻又不敢。

又不知過了多久，臥室房門緩緩打開了。

此時的太子朱和堉，竟是毫不見有哭過的跡象，只是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堅毅，緩步來到房外。

環視著周圍眾人，太子面無表，緩聲說道：“太師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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