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的確如同古傾城所想的那樣,
如今顧斬收攏了云西各方勢力的資源,短時間的確不缺錢糧,最缺的就是人手。
因為顧斬崛起得實在太快了,地盤擴張也是以一個難以想象的速度擴張的,沒時間培養底蘊和班底,導致他現在手底下有能力的人不多,管轄整個云西之地顯得捉襟見肘。
而古家在這時候就出現得很及時。
當古家的那些人手陸陸續續趕來云西時,
榮亦初和南宮未央算是松了一口氣。
治理地方,與管理江湖門派不一樣,
顧斬手底下的人,大多數都是江湖出,來為治理地方或者管理軍隊本就一竅不通。
所以,這段時間以來,
政務方面,榮亦初扛得太多,而軍隊方面,南宮未央忙得腳不沾地,而偏偏云西一向是江湖風氣極重之地,招募到的也大都是混江湖的,不適合軍政。
不過,隨著古家的人到來,
云西之地終于在短時間恢復了正常秩序。
……
滄瀾城,云侯府。
清晨的霧,在朝之下被緩緩驅散。
榮亦初一路暢通無阻,徑直來到了顧斬的院外。
云侯府,便是當初滄瀾城的城主府,如今的云侯府自然不是當初的城主府能比的,府戒備深嚴,高手如林。
不過,榮亦初的可在城主府可隨意通行,也是顧斬特許的,而這云侯府也沒有人不認識榮亦初,兼數個職,在云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來到顧斬住的大院外,
榮亦初便停了下來,沒有貿貿然直接闖進去,雖然顧斬是說了他可以隨意通行,但榮亦初心里清楚什麼分寸。
就在榮亦初準備讓護衛通傳的時候,
院里走出來一個容貌絕,姿曼妙的子,正是昔日的拜月教圣寇白門,不過,自從顧斬統一云西之后,在
榮亦初認為,必須將江湖和方都控制在手里,所以,就重建了武林盟,由寇白門擔任的盟主。
「寇盟主!」榮亦初喊道。
寇白門偏了偏頭,拱手道:「榮先生,您來找侯爺嗎?」
「是啊,」榮亦初說道:「有些公務需要稟報,本以為在下來得夠早了,沒想到寇盟主來得更早。」
寇白門笑了笑,說道:「那您再怎麼早也不可能有我早,我昨晚就來了!」
榮亦初:「寇盟主辛苦……」
「侯爺才辛苦,」寇白門輕笑了一下,說道:「您來得正好,侯爺正讓我去找您。」
榮亦初疑道:「有什麼事嗎?」
寇白門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變得很嚴肅,說道:「最近我在十萬大山那邊發現了不白蓮教的人從北境潛,侯爺懷疑是云州戰局變,白蓮教可能是想要躲進十萬大山。」
榮亦初說道:「我今日來找侯爺,也是為了這件事,不過,我這里消息稍微比你要多一點,也更確切一點。」
「什麼消息?」
突然,就在這時候,大院里傳來顧斬的聲音,一道人影緩緩出現。
榮亦初和寇白門兩人急忙執禮。
榮亦初稟報道:「侯爺,我之前暗中收買了幾個欽天監的暗子,剛得到消息,白蓮教訌,城侯造反失敗,青州涼州的凌家和獨孤閥軍隊都在同一時間嘩變,被朝廷外夾擊,敗局已定!」
寇白門一聽榮亦初的話,便向著顧斬拱手道:「侯爺,既然您與榮先生有要事相商,那屬下就先行告退!」
「不用,」顧斬擺了擺手,道:「你也一起來聽聽吧,你如今執掌武林盟,整個云西的江湖風向都系于你手,這些事你也需要知道。」
寇白門愣了一下,拱手道:「是。」
顧斬微微點頭,拍了拍榮亦初的肩膀,說道:「走吧,進去說。」
很快,三人來到一座客廳里,依次落座。
顧斬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道:「你剛剛是說,白蓮教訌了?」
「是。」
榮亦初拱手,嘆了口氣,道:「其實,也不能說是訌,準確來說是楊允之的后手了,之前我一直都在猜測楊允之到底有什麼倚仗,引城侯造反,拉著獨孤閥和凌家下場,這個計劃真的很大膽也很瘋狂。
配合上白蓮教的獨孤閥和凌家,能夠在很短的時間里召集起近百萬的大軍,稍有不慎,這真的能夠直接打到京都,所以,我一直在想,楊允之的后手是什麼,能讓他有那麼大的把握。
我想過楊允之這麼多年布局,肯定在云涼青三州安了很多人手,等時機一到立馬就嘩變,但我沒想到白蓮教的天竟然會是楊允之的后手。」
顧斬微微皺眉,詫異道:「白蓮教天?」
榮亦初點頭,道:「自從城侯喊出清君側的口號之后,白蓮教大軍就自云州向著青州和涼州擴散,配合凌家和獨孤閥掌控軍隊,同時,也是凌家和獨孤閥為了分散白蓮教的實力,可以方便控制。
而這段時間,城軍與白蓮軍配合也是非常的默契,完全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制了三州,朝廷大軍被堵在了三州之外。
而城侯見局勢大好,就召集大軍準備攻打奉天,只要打下奉天,便可傾三州之力直撲京都。
城侯也有在防備,一直都警惕著三州部會有朝廷的安排的鬼,但是,他怎麼都沒想到,這個鬼,竟然會是白蓮教天,或者說是連白蓮教自都沒察覺到。
就在城侯召集大軍準備攻打奉天的時候,白蓮教天突然在后面對白蓮教的高層發難,然后控制著白蓮教
從三州各地攻打城軍,而同一時間,朝廷安排在三州里靜等了多年的暗子也都出了。
所有人推測的方向都錯了,這些暗子全都是一些不起眼的中下層軍,而之前城侯凌浩一直著重排查的都是高層軍。」
顧斬微微點了點頭,道:「這能理解,畢竟,能夠影響到這種戰局的,不可能是中下層那些軍。」
榮亦初點頭道:「的確是這樣,畢竟,這些人四散沙,起不了太大作用,可偏偏白蓮教天這個誰也想不到的人會是鬼,以的份地位,那些看似散沙的暗子瞬間就凝聚起來了。
城侯被打了一個猝不及防,而早已經準備好的朝廷大軍也在這時候發了沖鋒,里應外合,又正好城軍軍心大之時,直接將城軍打得一敗涂地。
城侯,敗局已定,云涼青三州收復指日可待了!」
顧斬皺了皺眉,看了看寇白門,道:「所以,寇盟主說在十萬大山發現白蓮教的人,是白蓮教另外那部分人在尋找逃生之路?」
榮亦初說道:「白蓮教的天,現在份已經曝了,肯定是朝廷的人,到時候必然會帶著那一脈的歸于朝廷,但是,白蓮教另外那一批實實在在的造反派可不敢也不能投靠朝廷,他們只能是死戰到底,或者就是逃走。
而逃走,十萬大山是最合適的地方,部崇山峻嶺,峽谷壑各種各樣的天塹,又有瘴氣勐這些東西,朝廷大軍很難進。」
顧斬輕笑了一下,向了寇白門。
寇白門急忙拱手道:「侯爺放心,十萬大山之中,絕對沒有人比我們魔道……武林盟更悉,白蓮教若是進十萬大山一舉一都會被查的清清楚楚。」
顧斬緩緩向門外,
清晨的濃霧,已經被鮮紅的刺破,有枯黃的樹葉在飛,
已經快要冬了,
客廳里,一陣沉默,好一會兒,顧斬問道:「你們說,楊允之花了幾十年的時間搞這一出,真的劃算嗎?龍關三十萬將士、幾年的戰、還有大將軍、留侯、萬閆等等,他真覺得能挽大廈于將傾?」
榮亦初和寇白門對視了一眼,
兩人都沉默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
云州,臨江城。
長街蕭條,屋巷破敗,老樹腐朽,斑駁的城墻遲暮,整座城都于這種頹敗的氣氛之中。
一支軍隊沖進了府衙里,
此時的府衙之中,空的,
只有一棵枯樹下,有一個滿頭白發的老者正倚靠在枯樹上看著書,他的背很駝,白發凌顯得很滄桑,皮黝黑且糙,很瘦,瘦得只剩皮包骨頭,握著書的不自覺的抖著。
這人正是臨江知府,楊允之。
一支軍隊沖了進來,齊刷刷的兵戈之聲在破敗的院里回著,將楊允之團團圍住。
一個著一鎧甲的中年男人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所過之,地上的枯葉都向著兩邊飛散,他正是城侯凌浩。
「楊允之。」
凌浩走到楊允之面前,低頭俯視著楊允之,緩緩道:「你竟老至此般了!」
楊允之抬起頭,臉上滿是皺紋,出一縷笑容,說道:「城侯,你來了,坐……坐吧!」
楊允之那枯瘦的手總是不自覺的微微抖著,他指著旁邊的一個小石墩子邀請凌浩坐下。
凌浩輕輕一揮手,將石墩子上的枯樹葉都散掉,緩緩坐下,說道:「本侯印象中的楊允之,是何等的意氣風發,風采絕世,所以,即便是本侯知道此敗乃是敗于你手,我都覺得是雖敗猶榮,可你此時,竟已是這般景,楊允之,你讓我有些
失!」
楊允之緩緩將手里的書合上,用力撐著坐直起來,輕笑道:「你不是失,你只是不甘心輸給了這麼一個將死未死之人罷了。」
凌浩嘆了口氣,道:「我的確不甘心,楊允之,你用這幾十年的時間,用你妻兒老小,至親朋,以及龍關三十萬將士,云州數年戰,無數人的流離失所,就換我一場兵敗,這……真的劃算嗎?你真覺得,這夏國腐敗至此的源,完全是我凌家與獨孤閥嗎?」
楊允之微微搖了搖頭,拍了拍他倚坐著那棵枯樹,說道:「夏國,就如同這棵老樹,它太老了,它的枯敗,不僅僅在于他的枝丫,而是,整個樹干都已經腐爛了!」
凌浩微微瞇了瞇眼睛,沒有說話。
楊允之繼續道:「我想要救這棵樹,就必須要將它的樹干全都砍了,讓它重新發芽開枝,只是,凌家和獨孤閥,就像是是那兩樹枝一樣,我若是要砍掉樹干,它們就必死無疑,它們不會同意,所以,我就必須先砍掉它們!」
楊允之嘆了口氣,說道:「說真的,我這個死間計劃很蠢,一點都不高明,完全就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愚蠢至極的做法。
但是,沒辦法了啊,夏國真的已經老到樹都開始腐爛了,我不這麼做,就沒辦法挽救它了,不破不立啊,我想要讓夏國新生,就必須將整個樹干都給砍了啊!」
凌浩沉聲道:「你真覺得夏國還能救嗎?」
「不知道,」楊允之搖頭道:「我不知道,從四十年前,我決定實施死間計劃開始,我就不知道夏國還能不能救,只是,我遇到了當今天子,志同道合,他都敢拿著整個王朝做賭注,我楊允之又有什麼不敢賭的呢?」
說罷,楊允之沉了一會兒,說道:「凌侯爺,一個腐敗的王朝,一個存在數百年已經腐朽到了上的王朝,你覺得還能有其他辦法挽救嗎?除了在破敗中崛起,在寂滅中復蘇,還有其他的辦法嗎?」
凌浩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凌家和獨孤閥,只是開始。」
「對,」楊允之說道:「凌家和獨孤閥一直控制著青州、涼州,這兩州之地幾乎算的上是國門所在,可朝廷的政令沒辦法在這兩州實行,凌家和獨孤閥的影響力太大了,朝廷完全沒辦法控制這兩州。
但是,朝廷已經腐爛到了一個極致,必須要進行一場自上而下的全面改革,而一旦真的改革,最先到沖擊的,就是天下的世家門閥,它們都是吸蛀蟲,全都像是跗骨之蛆一樣在夏國上不斷地吸食著。
它們不會在意夏國是不是已經被吸干了,也不在意這天下百姓是不是都已經扛不住了,在它們眼中,只要有利益可以吸取就行,哪一天吸完了,那就換一個朝廷,換一個天下繼續吸!
所以,如果夏國要自救,那第一個要做的就是將這些跗骨之蛆給拔掉,當今天子有這個雄心壯志破而后立,但是,凌家和獨孤閥控制著青州、涼州,一旦各大世家門閥反彈,凌家和獨孤閥只需要打開國門,夏國將會再無生機!
就算凌家與獨孤閥不打開國門,可只要你們控制青州、涼州一天,朝廷就投鼠忌,一切的變革都將會淪為一紙空談,你們,遏制住了朝廷的咽啊!」
凌浩微微閉了閉眼睛,說道:「所以,你不顧一切,付出如此大的代價都要將凌家和獨孤閥拔除,就是在賭一個本不確定的未來?」
楊允之沉了一會兒,說道:「死間計劃,不過是夏國改革的前奏罷了,這一曲能不能唱得完,我又如何能確定呢?
不過,我的使命已經完了,如今凌家與獨孤閥失去了對青州、涼州的絕對控制權,朝廷沒有絕對的命脈被世家門閥掌控,那接下來的博弈,到底誰輸誰贏,那就看陛下了!」
凌浩長嘆了一口氣,說道:「楊允之,你當年是何等的風采啊,你楊允之應該是一個時代最耀眼的人,你如何就……為了這個所謂的變革,為了挽救一個已經爛到的王朝,你了如今這麼一個孤家寡人,再無人記得的一個小人,值得嗎?」
楊允之微微閉上眼睛,良久之后,說道:「我以前,認為我是為了天下百姓,直到前段時間我才明白,我為的不過是一份執念罷了,值嗎?我也想知道,值嗎?」
凌浩沉聲道:「我可以告訴你答桉,不值!」
楊允之面疑。
凌浩說道:「因為你為挽大廈之將傾的前奏,本就沒有功,凌家和獨孤閥是敗了,但是,云州又出現了另一個人——顧斬!」
凌浩嗤笑了一聲,說道:「我之前一直懊惱沒能殺了顧斬那豎子替我兒報仇,但現在,我慶幸沒能殺了他,因為他的存在,會讓你楊允之與皇帝的謀劃為一場空談!」
楊允之緩緩道:「我知道你所想的,因為顧斬夠強,他一個人就能頂一個門閥,如今他又有了軍權,還可以建立起一方軍閥。
但是,我并不擔心,因為顧斬和世家門閥不一樣,他與大夏改革沒有直接利益沖突,相反,他還與朝廷天然是同一陣線,朝廷要削弱世家門閥的影響力,顧斬也需要借此才能真正起勢!」
凌浩輕笑道:「是,你分析得沒有問題,按道理來說,顧斬應該與朝廷是天然的盟友,只是可惜了,楊允之,你算錯了一個東西。」
「什麼東西?」楊允之疑。
「傲慢與偏見!」
凌浩沉聲道:「就如同我從來沒將顧斬放在眼里一樣,因為我出高貴,而顧斬出卑微,在我的潛意識里,我面對他,就是高高在上的,不論他有什麼樣的就,在我看來都不過是個暴發戶泥子而已!
說真的,如果不是因為我此次落敗,一下子跌落到塵埃里,恐怕,永遠都不會改變我對他的那份傲慢與偏見。
我尚且如此,你覺得皇室、朝堂諸公,他們會將顧斬放在平等的位置嗎?在他們眼里,顧斬不過就是一介武夫而已,他們面對顧斬的姿態會高高在上。
而,顧斬這個人……」
凌浩輕笑了一下,說道:「楊允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你說,若是朝堂諸公和皇室,對他一副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姿態,他會怎麼做?」
楊允之微微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凌浩爽朗一笑,道:「我仔細看了看顧斬的生平,我覺得他這個人有意思,他雖然出卑微,但他從來沒有要打破或者改變時代規則的想法,但也沒有順從的想法,他是屬于那種喜歡為站在規則之上的人。
而他一路走到如今,走到任何一個地方,都是那樣,若是規則在他之下,一切風平浪靜,但,若是那個地方規則在他之上,要來約束他,他會直接殺人,一步步殺到規則之上。」
凌浩嘆了一口氣,說道:「所以,楊允之,你說,朝堂對顧斬會是什麼態度,讓他一起來制定規則,還是用規則去迫他?」
楊允之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或許,會不一樣呢?」
凌浩輕笑道:「楊允之,說這話,你自己信嗎?當年你楊允之是何等驚才絕世,可,你打破了那些傲慢與偏見了嗎?沒有,你楊允之若是當初不投到秦攸門下,縱然你才無雙,可有人正眼看過你嗎?就算當今皇帝是個不錯的人,他不看出,可他一個人,影響不了那麼多人,或者說那個階層!」
一邊說著,
凌浩緩緩起,說道:「楊允之,這個問題,是無解的,傲慢與偏見,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是沒辦法改變的
,哪一個時代都是如此!」
楊允之低著頭,
良久,院里起了風,有些許枯葉零零散散的飄飛過來,
楊允之緩緩抬起頭,說道:「我……能做的,已經是如此了,唉,就這樣吧!」
凌浩微微瞇了瞇眼睛,緩緩俯,輕輕拍了拍楊允之的肩膀,說道:「楊允之,你且先行一步,我隨后就到!」
說罷,
凌浩一甩披風,拔劍出鞘,大踏步向著外面走去,卷起枯葉飛舞,他朗聲道:「諸位兄弟,隨我戰,誓死當歸!」
「誓死當歸!」
「誓死當歸!」
一眾士兵齊聲吶喊,隨著凌浩向著外面沖了出去,一道道金戈之聲響起,肅殺之氣彌漫。
此時,臨江城中,
一陣陣馬蹄聲磅礴四起,
一個個信號彈在天穹炸響。
喊殺之聲在臨江城四面起伏。
朝廷大軍殺至,凌浩死戰!
……
狂風席卷,院子里,麻麻的枯葉飛落,飄飄灑灑如同下起了一場的雪。
此時的落葉漫天飛舞,顯得有那麼幾分悲壯的,或許是因為此時城中大戰四起,也或者只是那麼一片兩片,像是無主孤魂在漂的落葉。
楊允之坐在樹下,句僂著背低著頭,
樹葉落到了他白發上,也落到了他的服里,
他手里握著的那一卷書,緩緩掉落在了地上,
任由枯葉飄飛掩蓋,
再沒有一點的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