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藏心
自天衢城至雨寒谷,路程不短。
蘇陌以神行百變趕路,也足足走了將近一日方纔到了雨寒谷的留音城外。
他沒有立刻進城,而是先在附近找了一個僻靜之所。
將萬藏心的放在了地上。
出手來按在他的心口,以十二關金鐘罩中,療傷篇的心法催使力。
不過片刻之間,原本已經氣絕而亡的萬藏心驟然了小指頭。
跟著一藥力自他的心竅之中驟然而發,遊走四肢百骸。
而他整個人也隨著這力運轉,猛然深吸了口氣,翻坐了起來。
宛如大夢一場,驟然清醒,卻不知道今夕何夕。
他下意識的茫然四顧,然後就看到了蘇陌。
“蘇總鏢頭?”
繼而低頭手了自己的口,一時之間眉頭鎖,哪裡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我……我是當死之人,蘇總鏢頭實在是不該救我。”
蘇陌看了看他,輕輕搖頭:
“萬兄想死,真的是因爲自覺有愧於天泉老人?有愧於天泉一脈嗎?”
“自然如此。”
萬藏心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所以,還請蘇總鏢頭讓我了斷了吧。”
“我看未必。”
蘇陌靜靜地看著他:
“倘若你當真覺得有愧於天泉一脈,你便更不應該死。
“你行大錯在前,累的天泉洗心劍流魔教手中,又導致天泉老人死於夜君之手。
“如今你一死百了,天泉一脈卻是徹底斷了傳承。
“自此之後,唯有永夜谷那一套存在一十七破綻的天泉洗心劍留存。
“堂堂天泉劍神的劍法,自此淪爲魔道。
“豈不是更加有愧於天泉一脈?
“你若當真覺得心中愧疚,豈能坐視此事發生?
“又怎敢以死逃避?
“而不是想方設法,提著夜君的人頭,去天泉老人墓前祭拜?”
“……蘇總鏢頭何不當我只是自覺不是夜君的對手?”
萬藏心眉頭鎖。
“那不更好了嗎?”
蘇陌輕輕揚眉:“你本就一心求死,爲師報仇,縱然死至也掙扎了一場。
“而現如今,於天下人面前,自刎以謝天下。
“看似慷慨赴死,是一位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的漢子。
“可實際上,當真如此嗎?
“萬兄……在你的心中,到底還藏著什麼樣的,是不足外人道的?”
萬藏心聽到這裡,表已經是幾番變化。
最後深深低頭,眸之中滿是追悔之。
蘇陌嘆了口氣:
“蘇某不知道你心中到底藏著什麼事。
“而事實上,倘若此事不是涉及到了夜君,蘇某也不會如此探究。
“只是現如今,蘇某還是希萬兄能夠與我坦誠相待。”
萬藏心沉默了一下之後,擡頭看了蘇陌一眼:
“蘇總鏢頭是如何救我的?”
“……”
蘇陌沉默了一下,這才說道:
“先前你我跟紅雲大師分開之後,在返回天衢城的路上。
“我曾經讓你服下過兩枚丹藥,你可還記得?”
萬藏心點了點頭:
“你說這是小司徒送給你,可做調息之用。
“而我服用之後,力確實得到極快的恢復。
“難道此中有假?”
“有真有假。”
蘇陌說道:“兩枚丹藥,一枚是可以助長息恢復的藏丹,另外一枚,名轉生丹。”
“轉生丹?”
萬藏心微微一愣。
“此丹可解百毒,可治傷。
“縱然是人在中毒傷之後,一時死於當場。
“可若是提前服用了丹藥,心竅之中將會存一藥力,維持一口生機不滅。
“這藥力會在一兩個時辰之,逐漸發揮效果。
“治癒傷患,解除毒。
“讓人死而復生。
“故此名爲,轉生。”
萬藏心聽的一愣一愣的,末了不慨了一聲:
“懸壺亭的手段,果然非比尋常。”
蘇陌也不點了點頭。
懸壺亭確實是好手段,轉生丹的種種妙用,還是先前小司徒離去之前,跟他詳細說過的。
這才知道,段鬆對此不過是一知半解而已。
此丹的效果,遠遠比想象之中,還要厲害的多。
不過卻也因此讓蘇陌更加疑。
小司徒天生三三六脈俱損,憑藉懸壺亭這鬼神莫測的手段,難道還治不好一個六脈損傷嗎?
“不過,這丹藥雖然好,卻也有一個問題。”
蘇陌說道:“必須要提前服用,真等人死之後,再吃這藥,卻也救不了人了。”
萬藏心一時沉默,半晌這才問道:
“那蘇總鏢頭,爲什麼會提前給我服下此丹?”
“……哎。”
蘇陌嘆了口氣:“昨夜你與天泉十二劍做過一場,我爲你驅逐五鬼天魔氣之後,你曾自言罪孽深重。
“其後見到小司徒的時候,你談起對伱的救命之恩,卻並未說過今生如何報答,只說來世結草銜環。
“在這之後,你也不止一次的提起過自己有一罪孽。
“我這才驚覺……你竟似乎懷死志。”
“蘇總鏢頭果然見微知著,可是,僅憑這兩點,就敢斷言在下有取死之心,未免有些武斷?”
“確實。”
蘇陌點了點頭:“我也不敢確定,你心中到底如何想法。而這種事,又怎麼可能貿然詢問?
“可是既然存了這個念想,終究不能放下不管。
“索便給你提前服用一枚轉生丹以防不測。
“結果,你竟然當真是尋死……”
這事到現在,其實也是有一部分誤打誤撞。
蘇陌察覺到萬藏心似乎想死,可是這個結論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而且,真正想死的人,你要是問他是否是要尋死,他怎麼可能如實回答你?
所以蘇陌沒有打草驚蛇,而是的給他吃了一枚轉生丹。
轉生丹號稱可以解百毒,治癒一切傷。
是否真的可行,姑且不提。
但顯然於傷方面有奇效。
唯一的一點便是須得提前服用,否則的話,無論哪一種效果都是大打折扣。
萬藏心最初的時候,想著的是要拿劍抹了脖子。
蘇陌也不知道脖子被切開,轉生丹到底會不會管用。
沒敢冒險,便以彈指神通打開了他的長劍。
其後親自出手殺人,看似勢大力沉,卻只是將萬藏心打的心竅閉合。
陷了半生半死的狀態之中而已。
如今以十二關金鐘罩中的療傷之法,催轉生丹的效果。
果然萬藏心當場就醒了過來,些許的傷勢也是一掃而空。
至於說,如果一切都只是蘇陌胡思想,卻也無妨。
小司徒那邊給的丹藥著實不。
懸壺亭的那些老郎中們,或許天天無聊,只能以煉丹爲樂。
什麼價值連城的丹藥,都應有盡有。
蘇陌倘若猜錯,無非也就是浪費了一枚丹藥而已。
算不了什麼大事。
萬藏心聽完之後,沉默良久,終究是一聲長嘆:
“我本以爲,這些事會隨著天衢論劍這一場鬧劇,在我自刎之後徹底結束。
“蘇總鏢頭卻還千方百計將我救活。
“也罷……許是天意如此,方纔讓我得識蘇總鏢頭,這纔有了今日一番際遇。
“如今萬某便將心中之事,盡數相告好了。”
話音至此,他微微一頓,這才說道:
“其實,沐雲臺上,我說的基本上就是實。
“只是,其中去了一些東西。
“我自年之時,便未曾見過我的父親。
“朦朧記憶之中,母親曾經提過他的姓名……
“他萬仞山。”
說到這三個字的時候,萬藏心的眉頭微微蹙起:
“母親常說,他是一位大俠,慷慨豪邁,磊落大方。
“乃是天下有的奇男子。
“我還記得,年之時,每當我追問起父親去向的時候,都會告訴我。
“他回到了他的來,有要事要辦。
“只等那事結束之後,便會趕回來與我們團聚,自此之後,一家人便可以再也不用分開。
“可是……一直到母親去世,我都未曾見到他的面。
“此後流落市井,爲夜君所救。
“這其中種種,蘇總鏢頭已經知道了。
“唯一不同的是,夜君他說過,會爲我找到父親的下落。
“這件事,也算是我心中的一件執念。
“我未曾想過要與他重續天倫之樂,只是想要當面問問他……
“問問他這些年來,可曾想到過我的母親?”
蘇陌聽到這裡,眉頭不鎖。
想起了那天泉十二劍最後一劍,在沐雲臺上所說的那句話。
“萬藏心是無生……”
蘇陌不比長生,無生兩個字首先想到的並非是無聲無息的無聲。
而是無生堂。
果然,就聽到萬藏心說道:
“此後夜君送我去恩師座下,修煉天泉洗心劍。
“暗中竊取劍法。
“卻也未曾停下追查此事的下落。
“當我劍法有,一武功就的時候,於正邪之間搖擺不定。
“一邊是教我爲人做事,心懷正直的恩師。
“另外一邊,卻是於我有大恩,縱然其目的是爲了利用我就自己的計劃,卻也從未薄待我分毫的夜君。
“我於此之間糾結難平,夜夜輾轉難寐。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夜君跟我說,他找到了我父親的下落。
“據昔年的種種線索來看,他在東荒之西,無生堂!”
蘇陌長長的出了口氣。
很多東西此時此刻,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萬藏心去無生堂並非是毫無來由,他爲天泉老人的弟子,卻爲了無生堂的一個小小無名弟子。
正是爲了前往尋找自己的生父。
而這個念頭泛起的時候,蘇陌忽然臉一變:
“萬兄,不用再說了。”
江湖上的傳言,萬藏心的懊惱,以及那份一心求死的決絕,讓蘇陌產生了一個念頭。
事實上,萬藏心如今這番話說出來,蘇陌的心中已經有了許多的答案。
這其中種種事蹟,皆爲夜君從中謀劃。
而再往下說,恐怕就是萬藏心絕對不想跟任何人提起的那一番真正的了。
萬藏心卻對此置若罔聞,輕聲說道:
“無生堂爲西南大派,堂主萬玉堂掌控境一切生殺之權。
“夜君提前爲我謀劃,讓我得以順利進無生堂第十殿,調查生父的蹤跡。
“可我除了他萬仞山之外,對於他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而這萬仞山……也僅僅只是一個化名而已。
“我於無生堂幾次奔波,暗中調查,最終都沒有找到線索。
“只是,在這個時候,我認識了無生堂的小公主……萬倚蘭。”
說到這裡的時候,萬藏心的眼睛裡又一次浮現出了客棧之外的那副表。
厭惡,發自心的厭惡。
只是這份厭惡,卻又絕不是衝著這位小公主而來。
而是衝著他自己。
“年芳十八,青春靚麗。
“有些頑皮和執拗,卻落落大方,待人極好。
“當看到的第一眼,我便被吸引。
“那會,正隨著第十殿副殿主任雄飛習武。
“我也得此人賞識,隨在他的邊。
“每當他有事要忙的時候,便讓我來給萬倚蘭喂招……
“年輕男倘若有了獨的時間,耳鬢廝磨之下,愫……也就自然而生。
“我與相了。
“一段時間之,我只想找到親生父親之後,問他一句話,無論答案是什麼,都算是有了一個了結。
“此後便可以與長相廝守,再不分開。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的也越發的深厚。
“可就在那個時候……我知道了一件事。”
萬藏心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的拳頭已經死死的握,青筋呈現,眸之中的厭惡宛如實質一般。
“……任雄飛那一夜喝醉了,跟我訴說起了昔年無生堂的舊事。
“其中便說到了大堂主萬玉堂。
“昔年他在登上大堂主之位前,曾今遊歷天下,便走東荒。
“他武功高強,鋤強扶弱,當真是有過一段意氣風發的過往。
“而之所以無人知道,便是因爲……
“當年他行走江湖,遊歷天下之時,所用的乃是一個化名。
“他……萬仞山!!”
哪怕此時此刻,蘇陌聽到萬藏心親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都忍不住心中轟然劇震。
由此也可以想象,當時萬藏心知道這事的時候,又該是何等的震驚!
蘇陌來到了他的邊,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而萬藏心將這話說出來以後,卻是如釋重負。
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之後,這才擡頭看向了蘇陌,他的表似哭似笑:
“萬玉堂是我爹。
“萬倚蘭……竟然是我的妹妹。
“我,我竟然上了自己的親妹妹,你說,荒唐嗎?”
荒唐!
蘇陌不得不承認,這事確實荒唐。
簡直比黃金檔的倫理劇還要荒唐幾分。
可此時此刻,他卻又能說什麼呢?
這件事,是萬藏心在心底深的,說出來之後,就彷彿整個人都輕了幾分一樣。
只是那份厭惡,卻是越發的深沉。
“我失魂落魄,幾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之。
“此後數日,我不敢去見萬倚蘭。
“每當看到,我都恨不能將自己活活剮於人前!
“可是……在這之中,我竟然又忍不住生出了幻想。
“不知道這一切,沒有人知道這一切。
“倘若所有人都不知道,那這件事,是不是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
“我小心翼翼,忐忑不安。
“想見,卻又不敢見,日夜自苦,難得解。
“可就是在這個時候,一件最讓我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我和萬倚蘭之間的關係,被人知道了。
“許是因爲幾日不見我的面,萬倚蘭接連追問之下,任雄飛終究是察覺到了不對。
“紙……又如何能夠包得住火?
“他將此事稟報大堂主。
“萬玉堂然大怒,閉關之前,便命人拿我。
“可若是當真讓他拿到,我又該如何面對他?
“那些藏在心中深的,又該如何示人?
“所以,我只能走,只是在臨走之前,我還想見一面。
“我從未想過要帶走,只是想要再看一眼,只要看一眼就好。
“卻不知道爲何,那一夜忽然起了大火。
“我不敢多留,只能一路逃奔。
“一直到離開了無生堂之後,這才知道。
“我原來,竟然一人獨戰三大殿主,竟然還打死了一個?
“我還想要帶著萬倚蘭私奔?
“更是盜走了大化往生心羅經?
“這些事……我從未做過,卻不知道爲何,全都安在了我的頭上!
“我有心解釋,可是誰又會聽?
“而那些事我又如何能夠說給旁人去知道?
“我倉皇無措,急急如喪家之犬。
“一路狼狽,逃回了東城,本想面見恩師,尋求解。
“卻沒想到……”
他說到這裡,終究是一聲長嘆:
“此後的事,蘇總鏢頭便都知道了。”
一番話說到這裡,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半晌之後,蘇陌這才長長的嘆了口氣:
“萬兄……此事我本不該言,可是有一件事,我卻如鯁在,不得不說……”
萬藏心擡頭看向了蘇陌,輕輕搖頭:
“蘇總鏢頭但說無妨,事到如今,我已經與你坦誠以待,又有什麼是不能說的呢?”
“……惡饕一門,潛西南,別有所圖,似乎跟夜君有關。
“無生堂有人借你之事,引江湖散人落盟,別有所圖。
“而據這些人的說法,著人行此事者,便是你口中所說的任雄飛。
“今日你所遭遇種種困厄,無生堂的種種經歷,或許皆是出於夜君的手筆。”
苦心謀劃二十年,僅僅只是爲了一場天衢論劍?
未免小看了夜君的手段!
他堂堂魔道巨擘,又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去街上隨便收養一個孩子?
這世上比萬藏心世可憐之人,在所多有,他倘若當真如此善心,又豈能爲永夜谷之主?
這其中樁樁件件,恐怕絕非一個巧合可以解釋的通。
末了,蘇陌又看了萬藏心一眼:“最重要的是,任雄飛那一夜當真是醉了嗎?
“萬倚蘭……真的是你的妹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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