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馬司護送英國公和蔣興宮復命，沿街遇到各衙門的人，暗二都會道一聲“命兄弟們都撤了吧，國公爺已經追回了失竊的銀兩。”

未過多時，各個衙門便都得知了英國公追回賑災銀兩一事。

謝昆本在戶部與平王周旋，聞此消息頓時一愣，“你說誰追回了賑災銀兩？”

“尚書大人，是國公爺他老人家親自出馬將銀子追了回來！”

因丟失賑災銀兩，整個戶部都深陷霾，生怕會被陛下遷怒，此番聽到銀子找了回來，眾人立刻歡呼出聲。

謝昆卻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他是戶部唯一一個知曉前因后果的人，所以他自然清楚這筆銀子對英國公有多麼重要。

他怎麼可能將到手的銀子吐出來！

是英國公另有籌謀，還是出了什麼紕？

平王掃了他一眼，冷冷道：“謝尚書既然如此坐立不安，不如隨本王進宮面圣吧！”

謝昆心里滿是疑，聞此頷首，與平王一同進了宮。

建明帝正與幾位閣老尚書商議此事，卻沒想到賑災銀兩竟被這般迅速的追回來，頓時龍心大悅，朗聲道：“英國公，大梁有您老真是社稷之幸啊，此番若沒有您老出手，朕當真不知該如何置了。”

英國公斂神靜氣，低垂著眼瞼淡淡道：“能為陛下分憂，是老臣職責所在。”

“英國公不要歉懷，此事您就是最大的功臣。”建明帝顯然十分高興，對英國公贊揚不絕，可英國公聽著除了厭煩再無其他覺。

宋老尚書冷哼一聲，悄聲道：“可能真能裝。”

見英國公側眸瞪向他，宋老尚書才忙懟了一下立在他邊的刑部尚書，嘖嘖道：“說人壞話也不小點聲，一把歲數了怎麼還這麼不自重！”

突然被人推出來，刑部尚書一臉懵，再看著英國公沉的臉，忙擺手道：“不是我不是我，我可什麼都沒說！”

他們雖同為尚書，但他哪里有宋老尚書的底氣，他可得罪不起英國公。

英國公心不佳，更無心理會宋老尚書，便對建明帝道：“陛下，此番最大的功臣并非是臣，而是蔣興。

他為了追擊兇犯，打斗中被人砍斷了一手指，臣不求其他，只求陛下能找醫為蔣興診治。”

事已至此，他只能順勢將蔣興推上去，不但能為蔣興掙得一番功績，也能將他被人挾持之事掩蓋過去。

“什麼？竟有此事？”建明帝大驚，待看到蔣興被紗布纏裹的右手時，同的擰起了眉。

“大膽賊人，真是可惡至極，竟敢傷我國公府世子，簡直未將朕與國公爺放在眼里！

英國公可知這賊人的份，朕定要將他們一網打盡！”建明帝怒拍桌案，深惡痛絕的道。

英國公正回話，忽有侍來報，說是平王和戶部尚書求見。

建明帝頷首，命他們進殿。

謝昆叩拜建明帝之后，便立刻向了英國公，然而英國公只沉著臉立在一旁，并不回應謝昆眸中的疑。

謝昆見此，心中一時沒了底，該不會真的出了什麼意外吧？

平王并未理會英國公等人，只著建明帝道：“既然賑災銀兩已經找回，陛下可以釋放顧侍郎了吧？”

建明帝沒給他好臉，“還敢和朕提條件！銀子是你找回來的嗎？”

平王沒說話，只用一雙烏黑銳利的眼睛著建明帝。

建明帝見好就收，吩咐陳總管道：“派人將顧明哲從刑部提出來，賑災銀兩全經由他手，命他過來清點。”

陳總管領命，不多時顧二老爺便再度進宮面圣，上和臉上依然掛著黑灰，全無往日的儒雅。

“此次你要多謝英國公出手相助，否則朕絕不饒你！”

顧二老爺松了口氣，垂首道：“是，微臣省的。”

建明帝挑起下，冷睨著他道：“去核對一下，若是數目準確便由平王帶回王府，明日送往平州。”

“是！”

顧二老爺領命起，去清點幾口大箱子里的賑災銀兩。

英國公便趁此機會道：“陛下，此番劫走賑災銀兩的正是江湖邪派白澤堂，白澤堂主野心膽大包天，陛下若是不除他們，定會危害社稷。”

“白澤堂？”建明帝對江湖門派并不清楚。

英國公點點頭，眼中充滿了戾氣，“他斬斷我兒一手指，此仇我定要與他們好番清算。

還陛下派兩百名軍與臣，臣定會將白澤堂首領的頭顱呈給陛下。”

白澤堂與溫涼合謀如此辱他，此仇不報，他面何存。

屆時軍在明，他們在暗，勢必要將白澤堂一網打盡。

建明帝頷首，皺眉道：“沒想到還有敢與朝廷為敵的江湖門派，如此朕便派……”

“陛下。”顧二老爺突然開口打斷了建明帝。

“顧侍郎竟敢打斷陛下說話，真是好生放肆！

怎麼，難道顧侍郎還要偏袒這白澤堂不？”

英國公恨了顧二老爺，他們不但誆騙了英國公府十五萬兩銀子，還將人閣害的聲名盡毀，他真是恨不得食其飲其。

“下不明國公爺的意思。

若真是這白澤堂盜了賑災銀兩從而害得下鋃鐺獄，那他們便是下的仇人。

下憎恨他們尚且不及，又怎麼會偏袒他們？”顧二老爺一臉委屈。

“顧明哲，你喚朕所為何事？”建明帝制止了他們的爭執，蹙著眉開口問道。

顧二老爺收斂神，拱手垂頭，正道：“陛下，銀兩有誤！”

“怎麼回事？”建明帝的聲音又冷沉了一分。

顧二老爺將子彎的更深了一些，幽深的語氣無法讓人聽出他的心緒，仿若一潭靜水，平靜無波的水面下卻是暗涌。

“回陛下，這些銀子是假的！”

“不可能！”英國公瞳孔一，下意識道。

“國公爺，下不敢欺瞞圣上，賑災銀兩就在殿中，國公爺可自行查看。”顧二老爺直起子，目平靜坦然的看著英國公。

這樣的眼神讓英國公驀地生出了一不安。

他快步走到幾口紅木箱子前，第一格中擺放的確乃真銀。

可當英國公掀起第一層架子后，驚怒險些使得他失去理智。

一眼去下面也整齊碼放著銀錠子，并無異常。

可細細看下去才能發現里面放的竟都是刷了銀漆的石頭塊，只石頭被心雕琢過，一眼去很難看出。

至于下面幾層放的皆是最普通不過的碎石頭，這幾口箱子里的銀子加起來也不過數千兩！

賑災銀兩丟失后，白澤堂急于救顧明哲，他也想盡快將蔣興從賊人手中救出，是以他本就沒來得及打開這些箱子，更不可能換銀子。

唯一的可能就是這箱子里面裝的本就是石頭！

英國公轉過，泛著紅的老眼在建明帝幾人上一一劃過。

真是一場好戲，一盤好棋，他竟然被這幾個兔崽子玩弄在掌心！

原來從盜走賑災銀兩開始，他就落在了他們的陷阱中，可笑他還以為他之所想乃是萬全之計！

顧二老爺不徐不疾的分析道：“陛下，白澤堂乃江湖組織，他們若想劫賑災銀兩，又何必大費周章做這些假銀來混淆視聽？

還有這些紅木箱子以及上面的封條，皆是戶部所有，這些又豈是江湖草莽所能得？”

建明帝面無表的頷首，只墨瞳中含著似笑非笑的鋒芒，“顧侍郎說的很有道理，繼續說……”

“是。”顧二老爺輕應了一聲，他瞥了一眼英國公，無所畏懼的道：“是以，臣懷疑有人事先備下假銀，為的便是天換日蒙蔽圣聽，還陛下明察！”

“顧明哲你大膽，你竟敢攀誣國公爺！”他知道建明帝早就察覺了他的立場，是以他也索不再掩飾，直接開口駁斥顧二老爺。

顧二老爺神不變，仍舊輕輕淡淡道：“謝尚書，下只是就事論事，并無攀誣何人之心。

若今日之事涉及平王爺，下也一樣會說。”

“巧舌善辯！”謝昆據理力爭，“這銀子是國公爺追回來的，若非國公爺出手，顧侍郎此時怕是還在刑部大牢中蹲著。

顧侍郎不知恩圖報就算了，竟是還反咬恩人一口，你的良心可安？”

顧二老爺淡然回道：“下對國公爺自是激在心，可下尚有一事不明。

國公爺得知了銀兩所蹤，為何不找王爺或兵馬司幫襯，反是只犯險？”

謝昆一時語凝，恨得咬牙切齒。

英國公之所以只犯險，還不是因為他們綁走了蔣世子！

可這件事絕對不能說，否則只會更讓人懷疑。

謝昆下心中的怒意，繼續爭辯道：“假若國公爺真了昧下賑災銀兩的心思，如你所說，國公爺直接將銀子運走便是，又何必備下這些假銀子，反是被有心之人的攀咬！”

顧二老爺蹙起了眉，似是一時想不出說辭來。

見他語凝，謝昆冷笑，誰知一直沉默的平王突然抬起頭向建明帝，冷冷開口道：“陛下，若臣追查時弄丟了一些銀兩，陛下打算如何置臣？”

建明帝想也不想就回道：“你弄丟的銀錢，自然是命你補上！”

“原是如此……”平王聞后沒再多說什麼，只幽幽道了這一句，便靜默不語。

只他不知，這他這一句話有多麼引人遐想。

眾人皆知平王為救顧二老爺而主領命，若屆時這些假銀出現在平王手上，如今英國公所的質疑就要盡數落在平王上。

謝昆心口鈍鈍的疼，向來只有他們玩弄權陷害別人，此番還是第一次他們被人到如此境地。

他只能竭力制，繼續爭辯道：“若這些都是國公爺所為，他又怎麼會將自己置與這般境地？”

看了許久好戲的宋老尚書終于找到了說話的機會，“那還不是因為兵馬司去早了啊，要不然還指不定怎麼回事呢！”

說完，他向平王，眼中滿滿都是痛惜，“唉……要說這沒娘的孩子就是可憐。

溫冀小時候就被人惦記著，害的他險些丟了命。

沒想到如今他都家立業了，那些人還不愿放過他。”

宋老尚書抬袖拭目，著并沒有淚花的眼睛，傷道：“溫冀啊，要不咱們就把王位讓出來吧，別讓他們再惦記了。

宋叔和你薛姨都老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護著你了。

再者說老話不都講好人不長命，禍害千年嘛，我覺我八是活不過英國公的，到時候你可怎麼辦啊！”

幾位閣老和其余四部尚書真是恨不得堵上宋老尚書的，有話不能拐彎抹角的說嗎，非要正大明的罵出來？

這一會兒要是英國公揍他，他們是攔著還是看著啊！

“宋丞，我今日定要宰了你！”

宋老尚書這一番話仿若在英國公心頭的堤壩上撬開了一個小口，理智困不住他的滔天怒火，心頭的憤怒宛若決堤的江水一瀉千里。

他眼底愈紅，狀若瘋癲的野，仿若只有鮮才能平息。

宋老尚書見事不妙，立刻躲在幾個閣老和尚書后，還不停的囂道：“我說的本就是實話，這些年來你們英國公府做的虧心事還啊！

溫冀是我賢侄，你們敢害他，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可被他擋在前的幾人卻是苦不迭。

有能耐別用他們當擋箭牌啊，你出去和英國公比劃呀！

英國

公本就不是寬和的人，他只是擅長忍緒而已。

可數日來各種緒堆積下，就算是英國公也再無法克制心中的怒火。

他現在什麼都不想，只想殺了眼前這個老胖子泄憤。

除了兵部尚書，剩下幾人都是文臣，哪擋得住英國公，兩下就被英國公掀翻在地。

兵部尚書雖竭力阻攔，可他也不敢真和英國公手，殿頓時一團。

宋老尚書則趁著他們拉扯時，一個側跑到了平王后，出一胖胖的手指沖著英國公得意道：“來呀，你過來呀！”

平王一張俊臉宛若千年不化的冰雕，他抬手橫在英國公前，語氣里沒有一敬畏，“英國公莫要再，誰宋老尚書，本王都不會視而不見。”

“你敢與老夫手？”英國公雙拳握，手背松弛的皮瞬間繃，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宛若突出的山脈。

平王凝眸著英國公，語氣沉冷，“本王勸英國公莫要嘗試。”

“你……你……”英國宮捂著心口，微的變了青紫。

本就悶疼的心口此時仿若被人用刀子，被利劍刺，疼的他冷汗直流。

宋老尚書抓著平王的肩膀，悄悄探出頭，對著英國公道：“有本事你和我講道理啊，別理虧就手！

你沒安好心，賊喊捉賊，還是快些將賑災銀兩吐出來，還能勉強保住你的面。”

英國公只覺得他心中的郁和怒氣伴隨著的從心口噴涌而出。

他一雙眼睛似染了霧，紅的嚇人，他抖著抬起手指向宋老尚書，抖半晌卻沒說出一句話來，最后竟“噗”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紅的霧。

眾人皆驚，蔣興怔了一下，驚呼出聲：“父親！”

他忙上前攙扶住英國公搖搖墜的子，悲憤的瞪著宋老尚書等人，“我父親一顆丹心報效朝廷，可你們竟用這種子虛烏有的事來污蔑他！

若我父親有個三長兩短，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蔣興說完就連建明帝也顧不上，徑自攙扶著已近乎昏厥的英國公離開。

值到英國公父子離開，宋老尚書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蔣老鬼……吐了？”他兩斗了這麼年，他還是第一次看見蔣老鬼這般狼狽的時候。

對手多年，他最清楚蔣老鬼的子，這個人勝負心利心極強，更是死要面子，可見這次真是將他急了。

眾人也是第一次看見英國公如此，在他們心中英國公就是朝堂上的一座大山，而他們都是山腳下的人。

可今日見英國公這般模樣，他們才猛然想起，英國公不是神，他只是一個鬢發已白的老人。

一個人不管曾經多麼輝煌耀眼，不管曾有多大的功績，他遲早都會老去，直至芒徹底消散，被冉冉新星所取代。

英國公老了，屬于他的時代也老了。

新星已然升起，曾經的舞臺該落幕了……

眾人心有所，可他們更知道英國公不會就這麼離開，他還想延續屬于他的榮耀。

因為不甘，因為執念，這朝政必定會！

現在賑災銀兩丟失，頭號嫌疑人英國公重病吐，這京中在一段時間怕是難得安寧了。

建明帝頭疼，有氣無力的抬手遣散了眾臣，只留下了平王和顧二老爺。

謝昆忿忿的瞪了顧二老爺一眼，顧二老爺則慢悠悠的勾起角，回以一笑。

來而不往非禮也，他并非有意針對英國公，只不過擔心有人惦記這賑災銀兩，早做了些許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