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殿下！”人群中不知是誰驚呼一聲。

將所有人的注意力拉扯了回來，唐明宏眼神變幻了一番，立即道:“宸王爺，你就算想自我懲罰，也不該在瑾兒靈前如此行事！”

他將那只手從火盆里扯了出來，私下已經被火燒焦的半截袖子丟回火盆里，聲音很是平淡：“本王只為了給燒一把紙錢。”

眾人此刻心：這宸王絕對是瘋了！

手臂都燒紅了，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還說只是為了燒一把紙錢？

正常人誰會為了一把紙錢做出這種事？

一時間，唐明宏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兒出事后，他這是第二次與宸王見面，但從上來講，這位宸王，與他印象之中的，有著極大區別。

沉默間隙，夜宸寒抬手從里中拿出一個紙封遞過去，“這是本王寫的和離書。”

聞聲，唐明宏有些抖的接過手。

這是兒心心念念的東西，如今人都沒了，才得到手！

一時間，唐明宏心底五味雜陳。

如約做完應做之事，夜宸寒未曾過多停留，邁著有些虛浮的腳步，朝出府位置走去。

他清楚的知道，相府的人，并不想讓他多待。

唐明宏看著手中的和離書許久，越想越覺得心底五味雜陳，看了看火盆，他轉手便想將和離書丟進去燒給兒，宴瀾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意思，連忙快步走上前來阻止：“干爹不可!”

唐明宏哀嘆道：“如今瑾兒都死了，這和離書留在我們手中也無用，倒不如燒給，讓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宴瀾繼續低聲勸道：“干爹，瑾兒雖然沒了，但和離書一定要留著！這象征著瑾兒已經離宸王妃的份，不可輕易毀掉！這封要是沒了，可沒機會有第二封！”

但實際上，他太知道這封和離書對未來云瑾歸來京城后的重要了。

所以，絕對不能被毀。

否則那些努力很有可能白費。

唐明宏仔細一想，覺得他說的有些道理，便留了下來，到唐云奕，“奕兒，這封和離書，由你好生保管著，說不定以后還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是，爹！”

唐云奕將和離書小心翼翼的收進袖中放好。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到了下葬的時日。

四尸三棺槨，“唐云瑾”和“小翠”的尸骨被埋在一起，兩個孩子的尸骨令埋在旁邊的墓地。

短短幾日，唐明宏和李氏瞧著都消瘦了不，兩人的白發甚至都便明顯了許多。

李氏滿臉憔悴的抓了一把土，揚在墳頭，沙啞著聲音道：“瑾兒，爹娘沒保護好你，下輩子轉世投生，你要選個更好一些的人家。”

唐明宏嘆道：“選個好人家，未必能護得住，咱們這人家還不算好嗎？”

他是丞相，是群臣之首，卻在皇帝之下，連自己最疼的兒都護不住。

李氏聽到這話，鼻子一酸，又哭了起來：“那我也不愿讓瑾兒下輩子去窮人家吃苦啊！”

“好了，瑾兒的下輩子如何，只能看自己了。”

即便不愿意面對這個現實，如今也的確是走到這一步了。

唐明宏滿心無奈，卻止步于此。

兩人在墓前停留了許久，這才帶著唐家所有人離開。

一時間，原本人滿為患的新墓之前，沒了一個人，遍地是紙錢，有的已經燃燒灰燼，有的被燒了邊角，有的則是完好無損，隨風而去。

夜宸寒一玄大，邁著虛浮的腳步，輕輕走到墓碑之前，惶恐于驚墓中沉睡之人，他的手中提著一個被藍布塊蓋著的竹籃，里邊好似裝了些什麼。

來到墓碑前，他緩緩蹲下，出手，剛要碑文，驚覺發現自己出的是那只被燙傷的手，又迅速收回，換了另外一只，出之前，還用隨攜帶的帕子了，這才小心翼翼的上墓碑。

如今天熱，墓碑的很滾燙，就像比那日焚燒他手的火焰還要熾熱。

他糲的手指輕輕碑文上“唐云瑾”三字，小心翼翼，如視珍寶。

但這麼一個舉，如今在他自己看來，都充滿了諷刺意味。

以前唐云瑾會在生氣的時候罵他有病，而現在，他也真覺得自己像是有病。

已經死了，現在做這些有什麼用？

是為了讓心里更好些麼？

但面對這墓碑上的文字，他并沒覺有多好，反倒是心更為抑了些。

碑文片刻，他收回手，掀開蓋著竹籃的布，里邊放滿了各種小花還有令印象深刻的薄荷。

唐云瑾做的薄荷水，他一直都不敢忘記味道。

在走后的第三天，也就是從相府回來那日，他鬼使神差的命人去買回來新鮮薄荷葉，想學著的手法去做一碗薄荷水喝一喝，騙騙自己是做的，還在邊。

但是做好之后，他喝了一口，只有很淡的薄荷味，除此之外，便是濃烈的苦味與糖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有些奇怪，也沒唐云瑾做出來的好看，就像是一杯渾水。

只喝了一口，他便被現實迫的清醒過來，只能去面對已經不再世的現實。

而今日，他想為唐云瑾再做最后一見力所能及的事，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前提下……

為種滿花。

以前在凝雪院里，就開滿了很多花，花也薄荷。

他盡量選擇了一下扎比較淺的花，避免扎太深擾清夢。

如今墳墓的土很松，畢竟是新土，他作起來也比較簡單，直接用手指扣個小土坑，再把花與薄荷一株株放進去，用土包裹好就行。

半個時辰不到的功夫，他便將東西都種上了。

單調的墳頭上布滿漂亮小花跟薄荷，看著好了很多。

他的視線又移到那堆小墳上。

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小糖包時的場面：

“這是我娘給我做的蹴鞠，你快還給我！”

“我娘可是很厲害的人！”

他和孩子相的時間特別，說上話的機會更，后來他維護白語嫣，重傷過幾次唐云瑾，孩子對他恨之骨……

更不愿理會他。

看著兩個孩子墳頭上還一片禿，他抬步走想遠那片隨風搖曳的雜草堆，抓了一些狗尾草，用心的編制出了個小蹴鞠，放在了墳頭上。

說來可笑，他到現在也不知兩個孩子的喜好，唯一印象深刻的，也只有蹴鞠了。

但他不知，在當時冷院的時間里。

唐云瑾有且僅有的能力，只有幫兩個孩子編一個雜草蹴鞠，但后來，有了條件，只要是當下孩子們中最歡迎的玩，都會買回去，給兩個孩子玩。

“啪嗒！”一枚石子飛來，好巧不巧將那個他剛做好的蹴鞠從小墳頭上砸下來。

夜宸寒空的眸瞬間收斂，眼底掀起一抹冷冽，啞聲喝道：“誰？”

“呦，三王兄，怎麼一個人啊！大老遠看到你這背影，我還差點沒認出來！”夜云舒冷笑著調侃道。

夜宸寒徐徐轉過，冷的注視著他：“找死”

“那得看三王兄敢不敢在墳前殺我嘍！”夜云舒有恃無恐的抬步走上前去，臉上還掛著挑釁笑意，“三王兄應該早就猜到我是被誰從典獄房中救出來的了吧？”

“所以本王愿意看在的面子上，在那日沒有對你下死手！”

“是呢！那王兄可知，為何而救我？”

“無非是被你利用。”

“錯了錯了，王兄這腦袋時而聰慧，時而愚笨。”夜云舒無奈的攤了攤手，“呢，當時差點死在了典獄房里，如果不是我的指點，或許現在那位白平妃，已經穩坐王妃之位了呢！”

“你什麼意思？”

當時莫非另有？

“王兄啊，你邊那個做白語嫣的人，可謂是蛇蝎心腸至極！被關在典獄房的時候，白語嫣以宸王府的名義，派人給丞相夫人傳去了口信，然后丞相夫人知道自己兒被關典獄房，整個人都憔悴了，連忙做了些兒吃的東西，匆匆趕去典獄房。”

“但卻被典獄房的人告知，沒有你的命令，典獄房重地不得任何人探，丞相夫人便只得在外翹首以盼，盼什麼呢？自然是盼著你出現，好能幫兒求求，但苦苦等待，沒等到你，等來的卻是白語嫣。”

“那人，一臉假好心，說幫把飯菜送進去，然后便提著丞相夫人心準備的飯菜進了牢房，當著唐云瑾的面全部倒在了地上，還各種言語挑釁，便是故意要唐云瑾傷，好能在那天直接要了唐云瑾的命！”

“之前那個典獄長也是會被邊的婆子哄住了，還真打算將唐云瑾拉刑室弄死，后來靠著我提前給的辦法，活了下來。現在，三王兄知道為何救我了麼？我在幾個王爺里，最是臭名昭著，甚至已經被皇室從族譜中除名，但我在這兒，卻很待見！”

說著，夜云舒步步，每一個字都像利刃刺夜宸寒的心：“會對我發自肺腑的笑，會很輕松的說些玩笑話，會在有需要的時候想到我，偶爾我們還能彼此說些難聽話互相懟一懟，事后很快就能和好如初，該怎樣還能怎樣，哪里像王兄這麼復雜啊？解釋千百遍都不信，一心都只為了所謂的救命恩人，但到頭來，真是令人沒想到，讓王兄視若珍寶的救命恩人，原來是西涼細作啊！”

“你說什麼？”夜宸寒忽然繃了起來。

之前他只知道白語嫣有問題，但一直沒有調查到有用的線索。

他沒想到，自己會能從夜云舒這里得知真相！

西涼細作！

當年他之所以中蠱，便是因為西涼之人想從他手中得到北冥整個大域的邊疆布防圖，而白語嫣如果真是西涼細作，那之前給他下蒙汗藥的事也能說得過去！

好在布防圖這般重要的東西，雖然在王府中，卻放的很是蔽，只有他知曉置于何！

“看來三王兄一直都不知道，我還以為會告訴你，看來是對王兄沒報任何希，也難怪寧可帶著孩子尋死，也不愿繼續當籠中鳥雀！”

夜宸寒雙手握拳頭，嘎吱作響。

兩人距離此刻已經很近，只有一步之遙。

夜云舒此時現，為的就是刺激他，讓他在無盡的回憶中悔恨度日，永遠也走不出來！

這是阿垚給他的任務。

方才那些話，沒有人比他更適合說！

“……閉！！”

夜宸寒已經完全被刺激到了。

就像是好不容易遮蓋的傷疤被揭開，還淋了一壺熱酒，火.辣辣的疼。

“怎麼？王兄這就承不住了？還跟我講了許多呢，關于白語嫣怎麼誣陷，你怎麼無視有理有據的解釋，怎麼懲罰，怎麼折磨，怎麼對惡言相向，怎麼令一步步走向心灰意冷！王兄在看到選擇妥協隨你回府的時候，心里是不是特別高興？但往往一個人選擇妥協的時候，才是最該警惕的時候，可惜了，王兄沒看懂，或許可以說，王兄從未想過認真去讀懂一個人。”

夜宸寒薄抿：“你在典獄房多年，又如何能懂得了人？”

“怎麼不懂？想要人挽回人讓開心很難麼？順著，答應的事牢記于心要做到，哎呀呀……我跟三王兄說這些做什麼，這都是三王兄最不看重的東西啊！”

夜宸寒：“……”

的確，他對于這些是一點也不看重，反反復復給唐云瑾希與失，最終徹底……

口忽然一陣搐。

“噗通！噗通！”

那顆有力的心臟仿佛要沖破束縛跳出來。

就連呼吸都開始不控的急促起來。

渾無力襲來，夜宸寒抬起大手捂著口，臉變得鐵青蒼白。

“三王兄如今這承能力越來越差了，真是可笑又可憐！就是沒人會心疼，怪可惜的，嘖嘖嘖！”

“說夠了麼？”

“當著的面，還不準我多說幾句了？”

夜宸寒薄發青，沒再回應，大步走向小墳墓之后，將被夜云舒用石子擊落在地上的蹴鞠撿起來，重新放回墳堆上。

手剛要收回，夜云舒的聲音再度傳來：“三王兄做這種自我的事，是覺得知道了會高興這些花草和這個由三王兄親自編的蹴鞠，在看來，除了臟，幾乎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

“夜云舒！”他說話的聲音都在抖。

“哎呀呀，王兄生氣的樣子真是令人害怕！”

“噗！”一口鮮從夜宸寒口中噴涌而出。

很快將地面染紅，他蒼白的角也染上了紅之。

“沒意思。”夜云舒冷瞥了他一眼，縱離去。

他才說了這麼幾句話，便承不住吐了？

看來這心理素質，跟唐云瑾那人是完全沒法比啊。

夜云舒前腳剛走，夜宸寒便單膝跪在唐云瑾的墳前，額頭青筋暴起，腔不斷起伏，呼吸聲很重，他抬手，艱難的想去唐云瑾的墓碑，最終眼前一黑，暈厥了過去。

玉竹堂醫士開的藥，他一口都沒喝，以至于惡化的更加嚴重了！

長久下去，他的心病將會徹底轉化為心疾，永不可醫！

……

從墓地離開后，夜云舒直接回了玉竹堂，找到阿垚后，懶洋洋的了個懶腰：“你要我做的事都辦妥了，什麼時候把宅子給我布置妥當啊！這玉竹堂里太吵了，弄得小爺白天覺都睡不好，也就你能適應。”

阿垚目淺淺轉向他：“見誰白日休息的？”

“小爺就白日休息，不行麼”

“宅子可以給你，但我要知道效果有沒有達到預期！”

“我辦事你還信不過，直接給他起吐了，我都害怕再多說兩句，他能直接死在墳前。”

阿垚認真看著他：“那你為何不多說兩句？”

夜云舒有些驚詫：“合著你不是想教訓他，是想他死？早說啊！就他剛剛那狀態，我就算給他幾刀，他也沒什麼反抗的能力！”

“就這麼死太便宜他了！云瑾說過，要親自取他命！”

“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呢！對了，之前不是說要調查那個白語嫣？如今怎麼樣了，死的到底是自己還是替？”

“的確出去了，那尸仔細探查過，易容過，但那張臉更像是北冥國本土之人，不像西涼國人，白語嫣本也戴易容面，要想將找出來，如同大海撈針，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潛伏在宸王府的計劃失敗，任務既然沒完，就一定還會回來，只要把宸王府盯住便可！”

“那還真難，要是臉變了，名字肯定也變了，就算真的出王府，也未必能確定是不是。”

“看臉。”

“呦，咱們阿垚堂主的眼睛莫非是尺？”

阿垚沒說話，只抿沉眸看。

“這麼看我干什麼？我臉上有什麼臟東西”

“沒有。只是覺得四殿下最近的話更多了些。”

“切！原來是嫌棄小爺了！宅子的事盡快安排好，小爺很快就走，不礙你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