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能給殿下送糖果的，會是哪家千金？”

“已經不記得了，畢竟時間過去了十幾年之久，模樣早已忘記，本王也只依稀記得此事，如今回想起來，不免的有些慨。聽說這街上開了糖果鋪子，本來打算看看，卻沒想到遇見了唐姑娘，這算不算，是一種緣分？”

糖果……

緣分……

當時唐云瑾聽他說這些話，完全沒理解話中的意思，而且覺得他仿佛是在刻意套近乎。

但如今看到這枚老式糖果，再回想起當初的對話。

后知后覺的發現，原來那時候，夜若云是在暗示，并不是真的忘了給他送糖果的人是誰。

當年在參加司徒燕的生辰宴上，也席間的人說過，夜若云并不司徒燕，兩人一直相敬如賓著，他的心中另有其人。

那時候，心里還慨過司徒燕走著跟自己一樣的遭遇。

但直到這一刻，才后知后覺的明白。

夜若云對的，并非建立在玉竹堂出現之后，而是在十幾年前！

那是原主很小時候的記憶，現在回想，已經很模糊了，大概是原主第一次進宮跟隨母親接在國子監陪讀的哥哥，所發生之事。

當初宴瀾也在國子監陪讀，后來宴瀾與哥哥逐漸知，丞相府與宴王府的關系才逐漸拉進。

當年的原主，從始至終都夜若云的份……

而，也是直到今日，才知道這一真相。

還沒緩過神來，耳邊已經再次傳來魎的聲音：“墨主，要見嗎？”

唐云瑾抬起手，將他手中那枚糖果接了過來，攥在手掌心中，抿道：“見！”

魎迅速點頭，縱朝府門口而去。

不多時，夜若云便被魎帶到了唐云瑾的住。

隨后，魎也沒有過多停留，立即退下了。

天很冷，房間里卻有暖盆，驅散了所有的寒氣，讓人覺得暖洋洋的。

夜若云將上那層染了雪花的黑斗篷下，放在了一旁。

唐云瑾抬手為他倒了一杯熱茶遞過去。

他接過手，輕抿了一口，溫度適中，不燙也不冷，干脆仰頭一飲而盡。

然后輕輕把茶盞放回桌面上。

房間里忽然安靜了下來。

在來之前，夜若云準備了很多的話，他以為自己可以像過去一樣，有話直說，毫無顧忌。

但直到他真正看到了唐云瑾的這一刻，才明白，有些東西，真的就只能停留在過去。

如今的他，面對眼前之人，竟不知從何開口說起。

最終還是唐云瑾主說道：“殿下這兩年過得如何？”

“還好。”一啟，他只說得出這兩個字，其余的，縱然有千言萬語，也難以從嚨中發出聲音。

夜若云以前從未覺得自己說話行事這般拘束過。

眼看著話題便要就此止住，夜若云還是決定把自己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不然這一趟，便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想罷，他便開了口：“云瑾，你知道阿垚的來歷麼？”

“你來找我，是為了問這個？”

這是唐云瑾完全沒想到的事。

以前有段時間，阿垚與夜若云走的還算比較近，還以為這兩人到現在，已經足夠悉了。

沒想到……

夜若云答道：“有很多話想說，這只是其中之一。”

“他，是西涼之人，關于他的份，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告訴我了，可以說，阿垚對我一直毫無保留。”

聽到這個回答，夜若云的心猛得沉了沉，“所以你會無條件相信他麼？”

“玉竹堂自建立起，就一直是他在打理，出現的各種糾紛，也都是他去理的，我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而且只要是我提出的要求，他都會盡最大能力且最快的速度去辦到，這一點不是所有人都能實現的，包括當初詐死，也是他護我完從宸王府，還避免了懷疑，所以我會相信他！”

換言之，如果不是阿垚一直存在，可能早就丟了命也說不定。

也不會有今日的玉竹堂，更沒機會建立起墨云閣。

“我明白了。”夜若云心復雜的輕輕頷首。

在來之前，他以為阿垚只是在詐他，篤定他不會來云府。

但直到見了云瑾，問出這個問題，他才知道，阿垚說的，都是真的。

那麼其余關于阿垚的問題，或許也沒有問的必要了，云瑾應該都知曉。

“殿下看著心事重重的，是因為之前在玉竹堂我沒有與殿下相認的緣故？”

唐云瑾一邊觀察他的神，一邊小心揣。

發現如今的夜若云與兩年前相比，還是有很大改變的，他以前最會察人心，也最會收斂自己的緒，如今他似乎不再刻意藏自己，也沒有再仔細察他人。

就從方才的對話來看，夜若云一直垂眸，并沒像過往那般注視著。

緘默片刻，夜若云才抬眸，矢口否決：“不是。”

他可以理解為唐云瑾是不想暴墨主的份，不想在明面上與他有所牽連。

但他心中尚且有一個疑問，不知此刻到底該不該問出口。

與唐云瑾有關，但也與阿垚有些關聯。

還是因為阿垚的某句話，讓他耿耿于懷。

他可以不再因為阿垚的個人問題試探唐云瑾。

但他必須知道，現在的云瑾，是不是真的已經跟阿垚達了一致目標。

“你不是有很多話想說嗎？想說便說吧，我沒什麼不能說的。好不容易見一次面，總不可能把想說的話都藏著掖著吧？”

“嗯。”夜若云輕輕頷首，鄭重的看著，“云瑾，你如今跟阿垚的目標是否一致？”

“殿下指的是什麼？”

夜若云結微微滾：“他要顛覆北冥，這也是你的意思嗎？”

他想從唐云瑾口中聽到否定的回答。

然而，唐云瑾并未回答他，反問道：“如果我真的要顛覆北冥，殿下會阻止我麼？”

“……”

他被問住了。

唐云瑾很快又說道：“阿垚永遠不會站在我的對立面，殿下呢？”

“要顛覆背影，需要花費很大的代價，會死很多人，即便如此，你也不會改變想法嗎？”

“那殿下有辦法，護我一世無憂嗎？朝廷現在盯著玉竹堂，只想招安，為朝堂所用，而我這個背后的東家，到時候要麼被迫跟玉竹堂分離，要麼淪為朝廷控制玉竹堂的傀儡，這是殿下想看到的結果嗎？想要掙束縛，終歸要有些犧牲的。只要結果能大于過程，就值得！”

頓了頓，忽然用很認真的目看向夜若云：“如果殿下忽然覺得，你我不是一路人，那我們之間，也就只能到此而止了。”

“這兩年來，玉竹堂跟宴瀾的聯系比較頻繁，夜宸寒被分出去的兵權，大部分也都流宴瀾手中，你是打算利用宴瀾來達到目的麼？”

“什麼？”差點要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夜若云很快便一字不落的重復了遍問題。

“瀾兄和玉竹堂關系切？”

此事未曾聽阿垚說過。

夜若云緩緩起，“我知道，宴瀾心中也有你，但宴王府如今只剩下他一人了，他若為了玉竹堂計劃，最終戰死，令宴家絕后，即便能推翻北冥，你又真的能開心起來麼？還是說，你早就不是本王認識的那個云瑾了？”

“我……”

唐云瑾想本開口解釋的。

但轉念一想，事的前因后果，還需要找阿垚問清楚，而且未實施的計劃，知道的人越好越好。

所以還是止住了，淡淡的著他，說道：“殿下覺得我是什麼樣，便是什麼樣吧。人總是會變得，如果殿下覺得，我就該被皇室欺，那我也不想再多言了。”

“本王不是這個意思，你的事本王……”

“來人，送客吧。”

唐云瑾沒打算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

夜若云臉微微繃，袖中拳頭了一些：“云瑾，本王只問你一句話，如果本王可以幫你擺平，是否可以停止眼下的計劃，一旦戰起，不但軍將會有犧牲，百姓也會到牽連，這真是你想看到的嗎？”

唐云瑾紅.抿一條線，杏眸深閃過一抹復雜的緒：“殿下幫我？怎麼幫？是要去說服皇上不再盯玉竹堂不放麼？他作為天子，豈能容許玉竹堂這種不控勢力的存在。不過殿下如果真想幫我的話，也可以，請像阿垚一樣，用事實來說話，不切合實際的話語，在兩年前，宸王府中，我已經聽了太多，如今厭倦了，不在乎過程，只在乎結果。”

過程再難，也只是過程。

而結果永遠比過程重要。

會有很多人覺得戰爭殘忍，唐云瑾也不例外。

討厭戰，討厭起事，討厭流河。

可人一旦追求的東西太高了，如果想要盡力去夠到，那就只能變自己討厭的那種人。

只能說，未來若真發戰，會盡自己所能，將死傷降低到最小。

總之，北冥應有賢君，更應有賢王。

而絕不是像現在這般。

如果夜若云肯站在這邊，未來他要麼是賢王，要麼是賢君。

若是站在的對立面，那他們，也就只能緣盡于此了。

夜若云背過去，只留下一道滄桑的背影，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大，邁著大步朝外走去，竟沒再說話了。

唐云瑾下意識邁出一步，接著又收了回來，無聲的注視著那道消失在視線中的影子。

等徹底看不到人了，唐云瑾雙手攥起來，直到這一刻，才覺到掌心傳來異樣。

攤開來，那枚糖果安靜躺在掌心里。

用手指起來，撥開外殼的油紙，沒猶豫，將糖果送口中。

口的覺，很甜。

除了甜，還是甜，就是純粹麥芽糖做出來的果子。

甜的很純粹。

大概當年的原主，也就像這顆果子一樣純粹吧。

貝齒微微發力，糖塊瞬間在口腔中四分五裂，很快被咬碎吃下。

短短一瞬的功夫，腦海中忽然掠過一個想法，抬著蓮步朝房門外走去，如果夜若云還在，便將那件事說出來，如果他已經走遠，那就永遠埋藏在心底好了。

唐云瑾剛走到門口，夜若云就殺了個回馬槍，兩人險些撞上去，都下意識的后退一步。

唐云瑾順勢往外瞄了眼，又下起雪來了。

但雪勢不大，夜若云要是真想走的話，從這院子到府門口也不遠，出去坐上馬車就能離開。

“下雪了，本王想再坐會，可以麼？”

他像是在給自己找補臺階，又像是后悔自己剛剛的極端。

以前，他從不這樣的。

邁出房門的一瞬間，冷風刺骨，瞬間讓他清醒了過來，把剛剛和云瑾說的那些話仔細做了一遍回想，他又覺得自己雖然出發點是好的，卻并沒有站在的角度去看待問題。

這樣下去，對云瑾而言，他跟三王弟，或許就沒有區別了。

唐云瑾無聲的點頭，沒說話，讓他進來繼續坐。

正好，也想把那件埋藏在心的事告訴給他。

剛落座，夜若云便立即說道：“可能剛剛說的話稍微有些偏激，你不要往心里去，但本王剛剛說了會幫你，此事一定作數。”

唐云瑾沒接話，反而是轉移了話題：“殿下不是要在坐會麼？再喝杯茶暖暖吧。”

說完，又為他添了一杯。

夜若云將杯子端起來，拿的很，以至于指尖微微有些泛白，那些潛藏在心深，最想說的話，如同忽然被解封一般，令他想一腦的說出來給聽。

但唐云瑾比他早一步開口：“殿下送我糖果的寓意，我已經知曉了，但有件事，我想告知殿下，只不過，可能會顛覆一些殿下對我的認知，想聽麼？”

“你想告訴本王，你已經不是當年的云瑾？”

“可以這麼說，但我不知道，我想表達的，跟殿下所想的，是不是一回事！我，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唐云瑾，過去的不會醫，是我魂穿過來后，占據了的，順便帶來了另一個世界的醫，倘若殿下喜歡的是過去那個，我可以很明白的告知殿下，在六年前就已經死了！”

如果夜若云喜歡的是過去那個唐云瑾，也不想讓自己為一個替代品，訴說真相，是對彼此的尊重。

“你說的，本王知道。”

沒有驚奇，沒有疑，也沒有懷疑，夜若云表現的很淡定，就像是很久之前已經知道事的真相。

“你知道？”唐云瑾輕挑起眉，說的應該也夠清楚了，夜若云不會悟錯意思了吧？

“你來自異世，但你仍舊是，注定會因你的到來而亡，但你們本為一！”

“！！”

夜若云竟說了和當初原主一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