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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1章 也許會傳到千百年之後

  大年初一，正是寒祭神之時。

  原先禾州產糧，人口繁盛，寒也算大縣，又挨著禾原，說也有二十萬人。

  聽說是城裡都有兩三萬人。

  不過後來又是兵災，又是妖魔，死了不人。然而正是如此，人們知曉了妖魔可怕，於是當雪廟建之後，每到大年初一、六月初六，幾乎整個寒大半還能走的百姓，都會來到雪原邊緣的廟宇祭拜。很多人甚至背著背簍挑著擔子裝滿香，挨著祭拜，每一座廟都不錯過。  前往𝕊𝕋𝕆𝟝𝟝.ℂ𝕆𝕄閱讀本書完整容

  那時廟中真是香菸如雲，香客在雪原邊緣連一片，有時會在雪廟門口排起長龍。

  縣城變空城，鄉村變空村。

  新上任的縣見了，沒有不震撼的。

  最近兩年禾州天干地旱，也阻擋不了人們來此上香，只是大疫之後，定是不行了，人死了不，寒都還封著城，嚴管進出。(5,0);

  只是城被封了，鄉村卻沒有。

  天地間仍有稀疏的黑點，裹著厚厚的裳、捂著口鼻、冒著風雪而來。

  離雪原邊界、道人夜宿廟宇最近的還有人的村落，大概有二十里，婦人天剛亮就出發了，帶著孩，背著草香，走了一個多時辰，前來雪廟。

  雪太厚了，風又太急。

  婦人背簍迎風，孩年弱，一腳深一腳淺，偶爾還得被風吹得往路邊偏一點。

  不知是不是神靈有靈，當走近之時，此的風雪也弱了一些。

  「娘。」

  「說話。」

  「為什麼今年人這麼？」

  「今年有瘟疫啊。」

  「都死完了嗎？」

  「……」

  婦人倒是沒有回答這個，只是說道：「人好些，免得染病。」

  「村正說吃了土地婆婆送來的神水，我們已經不會染病了。」(5,0);

  「還是要小心。」

  「這裡雪好深呀！」

  「說話。」

  「為什麼我們要來這裡拜神？為什麼不去拜土地婆婆？」

  「你說話。」

  「為什麼嘛？」

  「因為這裡頭有妖怪，要出來吃人，還要傳病出來，正是因為天上有神仙，這裡建了神仙的廟，妖怪才不敢跑出來。我們來這裡燒香，神仙才好保佑我們不被裡面的妖怪吃掉，也好保佑這病快點好。」婦人著氣說道，「等我們回去了，再去拜土地婆婆。」

  「妖怪？在哪裡？」

  「就在這些廟子的背後，那片雪地裡邊，裡邊的裡邊。」

  「那神仙又長什麼樣子？」

  「就長廟子裡那樣。」

  「娘你見過神仙嗎？」

  「不知道見沒見過，有時候神仙會變人，見了也認不出來。」(5,0);

  「那要是人去了雪地裡邊呢？」

  「會被妖怪吃掉……」

  婦人一邊著氣一邊耐心答道，不忘警惕的叮囑：「你可千萬不能往裡邊去……」

  但是卻沒有注意到，邊孩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盯著前方。

  在他所看的方向，正有一名道人，杵著竹杖，獨自走滿天風雪。腳印一直從廟宇門口延向了廟宇背後的雪原之中。

  直到孩出手指著那個方向：

  「那是神仙嗎？」

  婦人這才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風雪之大，差點看不清楚。

  婦人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是神仙嗎？」

  孩睜大眼睛又問了一句。

  「不知道……」

  「那是妖怪嗎？」

  「不知道！別管！說話！」(5,0);

  「哦……」

  孩依然忍不住盯著那個方向。

  那道影越走越遠，被風雪漸漸模糊了，或許大人已經看不清了，孩則往往有一雙更明亮的眼睛，依然能看得清楚，捨不得眨眼睛。

  不知是不是神仙。

  不知是不是妖怪。

  怕是都要被他記很多年了。

  手上傳來娘親的拉扯，孩默不作聲的加快了腳步，跟隨著娘親，走了前邊的小廟。

  這是寒的祭神傳統。

  瘟疫也難以阻擋。

  要說這傳統有多長，又哪裡有多長？

  禾原被大妖盤踞至今也就十幾年時間。

  但可莫要小看這十幾年啊，即使已經壯年的人，這十幾年也已經是有記憶以來的大半輩子了，對於年的人而言，更是自小便如此。

  自小如此，與亙古如此，也沒多區別。(5,0);

  或許哪天禾原的妖魔被除掉了，還是會有人遵循著傳統，來此祭拜神靈。每年大年初一、六月初六，這連綿線的雪廟還是會香火如雲，運氣好些可能會一直傳下去，傳到千百年之後去。

  只不知後人又是如何作想了。

  ……

  一隻燕子在雲層中極速穿梭，時而衝進雲層，搏擊雨霧，時而從雲層中穿下，在布滿風雪的天地間翱翔，自由而強韌。

  大地一片雪茫茫，平整遼闊無邊。

  這個時節，不該有燕子的。

  這方世界似乎有雙眼睛，注視著燕子，燕子亦在以自己的眼睛注視著這方世界。

  撲扇翅膀，衝進雲層。

  一個掉頭，又如箭般直衝而下。

  寒風冰雪皆在邊。

  直到飛到雪原邊緣。

  那裡有一名道人，盤坐雪地上，風雪已落了滿。

  「刷！」(5,0);

  燕子撞進道人上，消失不見。

  寒風不止，嗚咽不停。

  雪真的比鵝還大。

  道人睜開了眼睛，也站起來，隨即杵著竹杖，二話不說，便一路向北，往雪原中心而去。

  走出十里，大雪沒到膝蓋。

  走出二十里，大雪沒到大。

  走出三十里，踏雪已無痕。

  世界逐漸變得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天與地的界，亦不知自己走在雪地還是雲端。

  依舊一邊走，一邊看。

  聽說此地的妖魔乃是方圓百里水澤之靈，因鮮骨、怨氣魂了妖魔，後來又將禾原化作雪原，本以為此地該是一片死寂之地，卻沒想到此地雖然一年飄雪，四季如冬，可在這雪地之中，亦有生靈存活。

  好比地上細小的腳印。

  好比天空路過的飛鳥。

  忽然道人停下了腳步，向前邊。(5,0);

  只見前方大雪飄飛，原先排的楊樹早已枯死，只剩乾枯的枝丫，指引著原先道的方向，而在這一排枯樹前邊，正有幾隻白鶴正歇息。

  或是單腳而立，舒展姿，或是回頭梳理羽，或是高仰起頭，振翅飛，無論做什麼，都像在起舞。

  大雪中整個世界都是白，那幾隻嬉戲起舞的白鶴全大部分羽亦是白，可那一排乾枯的樹幹卻是深，被雪一映，好似墨跡般。而那幾隻白鶴的雙與脖頸亦是黑的，舒展翅膀之時，翅膀尖的羽也是黑，天地間的墨唯有這幾點，都像是墨跡暈染開的一樣，隨意而靈。

  一時寫意的山水畫在這一刻變了寫實的。

  「是不是很漂亮？」

  後傳來一道悉的聲音。

  輕輕細細，帶著音。

  宋游回頭一看——

  興許是風雪聲太大了，自己竟沒有發現，不知何時，後多了一串很小的細碎的小腳印，像是雪地中出的一個個小。(5,0);

  腳印的盡頭是一隻三花貓，也長腦袋，看向楊樹旁那群白鶴。

  宋游平靜的看著它。

  「喵？怎麼了？」

  三花貓一歪頭與他對視。

  「……」

  宋游沉默的看著它，許久才收回目，繼續往前走，平靜說道：「在下此來，雖是想將閣下鎮，但亦是堂堂正正而來，閣下這般對待，卻不知是過於蔑視在下，還是過於自大無禮。」

  「呼……」

  似乎它自己也知曉自己裝得不像，只一陣寒風吹過，後三花貓便化了雪。

  那一串小腳印亦消失不見。

  道人繼續往前走著。

  路過那一排楊樹、那一群白鶴之時，又見其中一隻白鶴抬起一隻腳，舒展翅膀，卻是轉頭看向他，張口吐人言，聲音飄忽，好似有回聲：

  「按照人的禮節，伱也該自報名號吧？」(5,0);

  「噗噗噗……」

  邊其餘白鶴頓時驚，全都往前助跑，張開雙翅，一邊跑一邊飛起，排飛往遠，漸漸消失在風雪茫茫中。

  「姓宋名游，逸州靈泉縣人。」

  「伏龍觀的？」

  「正是。」

  宋游雖然回答，卻依舊往前走著。

  腳步不停，方向不改。

  哪怕從白鶴旁邊走過也如此。

  倒是白鶴依舊站在原地，隨著他的走而扭頭，一直盯著他，對他說道：「多行道人是你的什麼人？」

  「……」

  宋游這才停下腳步，轉頭看它：

  「閣下見過家師？」

  「是你師父呀！」

  「正是。」

  「那便是有緣！」

  白鶴說著也張開了翅膀，翼展起碼有幾尺，往前助跑幾步，翩翩起飛，往此前那幾隻白鶴飛走的方向飛去了。(5,0);

  姿真是優極了。

  宋游收回目，繼續往前。

  大約又走出十里。

  「……」

  宋游再度停下了腳步。

  雪地中多了一道深淵。

  像是雪地裂了一道裂。

  白茫茫的天地間，這裂從視線的最左邊，一直通往了視線的最右邊，兩邊皆看不到頭。若是低頭往下，垂直深不見底，抬頭向前，對岸離這邊也起碼有百丈之遙，阻擋了前路。

  「……」

  宋游笑了笑，邁步往前。

  行至邊緣，一不小心，又踩落積雪碎冰，皆掉落下去，聽不見迴響。

  然而道人腳步毫不停。

  目視前方，面不改。

  行至空中，如履平地。

  百丈之遙，怕要走半盞茶的時間。(5,0);

  時而風雪大作，時而腳底來風，時而對岸掉下冰雪，一會兒之後底下才傳來迴響聲，實在震人心魂。

  半盞茶間，道人腳步始終如一。

  走過壑，回頭一看。

  哪有什麼深不見底的壑了？

  只是一如既往的雪原罷了。

  但可莫要以為這只是單純的幻，若說幻，也是極其高明的幻。能看破幻想、知曉為假，且心堅定，沒有毫搖，它便是假的。可若在這個過程中心搖了一點，生了一點懷疑，便都會掉下去，直落地底深。

  宋游收回目，繼續往前。

  一隻麋鹿從風雪中走來，它健壯，頭上的鹿角像是乾枯的樹杈一樣，無論角上肩上都落滿了雪，逐漸走得與宋游並行。

  「你修的是什麼法？」

  麋鹿轉頭問他，聲音悠然而空靈。

  「閣下很快便知。」

  「嘭！」(5,0);

  一陣雜的蹄聲，麋鹿驚之下，陡然轉往旁邊跑去，鹿蹄揚起許多碎雪。

  很快就跑遠了，了雪地的一個小黑點。

  宋游瞄了一眼，越走越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