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快的瞥了上夫人所在的方向一眼,便果斷的收回視線,向江夏皇款款而拜。
沉穩好聽的聲線再一次響起。
“回皇上,臣可以證明,的確就是當年的上三小姐,上嫣兒。”
停頓了一瞬,垂下眸子,又輕聲補充,“也是當年殺害霍家滿門的幕后真兇。”
“那霍家小公子所言,句句屬實。”
此刻已經換了一衫,發髻也重新綰過,一掃先前的弱可憐,重新變的端莊肅然起來。
正是被蘇傾暖從雀鷹口中救了的上娥。
眾人先是一愣,繼而嘩然。
這是瘋了不?
竟然站出來,親口指認的母親?
知不知道,只要證明上夫人和上嫣兒是同一人,那就屬于蘇鈺的黨羽,是要被一同論罪的。
更遑論上還背負了霍家幾十口人命。
換言之,判斬首,都是輕的,弄不好還要滿門抄斬。
到時候,誰也逃不掉。
蘇傾暖挑了挑眉,明艷的眸中浮躍出幾分興致。
們母不和,是早就看出來的。
但上娥竟選擇主出手,致母親于死地,卻是沒料到的。
雖然上嫣兒的確該死。
那麼,上娥此舉,究竟是在大義滅親,還是另有目的?
亦或者說,背后是否還有別的人在出謀劃策?
上嫣兒幾不可察的微松口氣,眼神卻眼可見的冷淡下來,“你終歸還是選擇,站在了我的對立面。”
“我早該想到的。”
看著,一字一句,冷漠決然,“你可知,從你站出來的那一刻起,你我母的緣分,便到此為止了。”
十月懷胎,以上山祈福的名義,瞞著父母長輩,瞞著蘇鈺,瞞著所有人,頂著種種力生下,又一路顛沛流離,幾經生死逃出京城。
十幾年來,含辛茹苦將養長大,教一本事,看著一點一點長,終于能夠獨當一面。
人心都是長的,怎麼會不傷心呢?
那是最疼的兒,是最重要的人。
雖然們的關系,從來都是如履薄冰。
可是上嫣兒啊!
自選擇了蘇鈺,站在蘇琒的對立面,就注定是要死的,哪怕遲了這麼多年。
嫣兒是的兒,若不想被牽連,便只能同離關系。
目著悲涼。
當年敢敢恨,也敢追隨蘇鈺赴死。
可的兒還小。
兩難之下,最終決定違背他們的誓言,活了下來,為了可憐的娥兒。
可結果,等到了什麼?
蘇鈺本就沒有死,還和上青攪和到一起。
忽然想起,當年得知自己懷了孕后,曾試探過他。
可他是怎麼說的?
他說,大業未,現在若有了孩子,會影響皇上和皇后,以及朝臣對他的看法,畢竟他們還未親。
可他們為什麼不親呢?
明明就是兩相悅,門第相配,雙方父母也樂見其。
不是不懂。
蘇琒子郁冷沉,并不人待見,而蘇鈺則溫潤俊朗,追隨者甚眾。
若非他不是長子,太子之位,怕是早已水到渠。
除了上家,朝中最有話語權的那幾名重臣,也有意將兒許配給他。
蘇鈺,不懷疑。
但他想要太子之位,需要那些重臣的支持。
所以他遲遲不娶皇子妃,對誰也不表態。
給了所有人希,吊著他們,卻又沒有任何承諾。
彼時京中早已傳遍,已是欽定的二皇子妃。
可那又怎樣,他要了的子,讓懷了孩子,卻又瞻前顧后,魚與熊掌,都想兼得。
結果反而自以為是,弄巧拙。
那幾名重臣被蘇琒以威利的手腕收服,關鍵時刻,從背后給了他致命一擊。
人人都夸才貌雙絕,聰慧過人,可最終卻因為一個男人,毀了自己。
而現在,含辛茹苦養長大的兒,也站在了的對立面,親手送奔赴黃泉。
但這一切,不都是計劃的嗎?
蘇琒可以死,朝臣可以死,這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死,包括和蘇鈺。
可娥兒不能。
上娥臉一白,繼而淡漠的別開眼,“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
誰能想到,也曾真心敬過的母親。
麗,聰慧,高貴,優雅,果決,勇敢,世上所有的好詞,都仿佛為而生。
但這只是曾經。
上府敗亡后,假死逃亡,帶著年的東躲西藏,直到被霍家姑姑所救。
霍家姑姑的夫君覬覦母親的貌,于是母親設計殺了他,然后跟隨霍家姑姑以孀居的份,住進了霍家。
霍家待們算不上多好,但也不算太壞,最起碼,們食無憂,不用再顛沛流離。
但母親的心很大。
大到想要吞并整個霍家,來支撐不切實際的野心。
很快伙同霍家那個敗類霍顯盛,謀了霍家滿門命。
然后李代桃僵,為了霍家小姐,帶著霍家數不盡的財產,一轉又嫁給了上荻,滿榮華的重新回到了上府。
上荻是有原配夫人和親生兒的。
可們阻礙了母親,便只能為讓路。
天無的計謀,卻讓遍發寒。
不知母親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執著的要回上府,要傷害那麼多人。
只知道,對母親的,在日漸一日的殘忍狠辣中,一點點磨滅。
孤獨,痛苦,迷茫,無助,不知該如何選擇。
直到有一天,那個人如救贖一般出現在面前,充滿善意的將拉出了深淵。
終于明白,犯了錯,是要付出相應代價的。
哪怕那個人,是的母親。
而現在,終于能夠鼓足勇氣,站了出來。
可心里,卻早已分不清自己是為了道義,還是為了他。
他答應不手不過問,讓自己做主。
而,不想讓他失。
上夫人扯了扯角,也不知欣還是憂傷,良久才說出一個好字。
“不愧是我的好兒。”
抬手自耳輕輕一扯,便將臉上的人皮面撕了下來,出了絕人的容。
無論氣質還是風,都比之前的上夫人出眾不知多。
不人眼睛都直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上嫣兒嗎?
花容月貌,絕代佳人,果然不同凡響。
“娥兒,現在你可滿意?”
看了元鶴一眼,無聲輕笑,“但你可知,讓我真正萬念俱灰的,不是你的背叛,而是我忽然發現,費盡心思謀劃了這麼多年,的確沒意思的。”
利用上夫人的影響,培植了大批的勢力,可他卻又一次意氣用事,只想找蘇琒拼命。
罷了!
的那些暗樁,怕是早就被娥兒收服了吧?
在對付這條路上,的確是用了心的。
元鶴反應過來,不由又驚又喜,癡癡的看著,似乎怎麼都看不夠,里喃喃而語,“嫣兒——”
真的沒死,太好了。
可一想到自己這副尊榮,他頓時又黯然下來。
從來沒有一刻,他是如此厭惡自己。
多年過去,依舊彩奪目,可是他,卻連個完整的人都算不上。
相比之下,落青的臉就彩多了。
萬萬沒想到,上嫣兒竟然沒死,而且還為了上荻的夫人。
比這種見不得的份,要強上千倍萬倍。
一瞬間,心念俱灰!
“五妹,你又輸了。”
上嫣兒沒去理會元鶴,反而同的看向落青,眸底不掩憐憫,“費盡心思糾纏有什麼用,懂他的不是你,他著的,也不是你,再繼續下去,不過徒增笑話而已。”
“救的了人救不了命,他不想活,你做又何必執著?”
為了一個不的男人,把自己到這份上,上青真是傻的可以。
可是又有什麼理由嘲笑呢?
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落青臉慘白,一瞬間盡失。
沉默了好一會兒,方強自鎮定開口,“我與他的事,不用你管。”
“即便他曾經喜歡你,但你們還未婚,本算不了什麼。”
雖然現在,也不稀罕他的什麼。
堅持了這麼久,哪里還會因為。
不過是刺扎在心里太久,麻木的不愿拔出來罷了。
甚至自己也分不清,一直橫在心里的,究竟是對蘇鈺的而不得,還是對上嫣兒的嫉妒魔。
“是麼?”
上嫣兒笑了笑,眼中的敵意在一瞬間消散,甚至還有幾分怒其不爭的意味。
只不知是對,還是對自己。
“可是我和他,至還有一個兒,你付出這麼多年,又得到了什麼?”
指著上娥,目緩緩移向元鶴,眼眸中著旁人看不懂的緒,語氣似悲似嘲,“那個孩子,你不想要,可我還是瞞著你,把生下來了。”
當年的蘇鈺是多了解啊!
他怎麼會聽不出來,的試探,是想要他一個答案。
他對從來細致耐心,又如何不知那段時間的生病將養,不過是因為懷孕害喜的緣故。
他什麼都知道,卻什麼都不說,只是晦的告訴,他的選擇。
明明是兩個人的錯,卻讓獨自承了所有。
“你瞧啊,我將教導的這樣好,好到能為了所謂的大義,親自站出來揭發我。”
說這話的時候,上嫣兒長長的睫羽垂下,遮住眸底的清明。
表現的越憤慨,蘇琒放過娥兒的可能才越大。
眾人沒聽出來,只當是對上娥失頂,語含怨懟,看向上娥的目頓時愈發復雜。
也許做的對。
但這樣的子,即便再優秀,誰又敢將娶回去?
連自己母親都能背叛,更遑論別人?
畢竟誰也不能保證,自己能做到一世清白。
上娥的子不自覺晃了晃,但隨即,便穩穩站定,眼神堅定,再無一猶豫。
大局有之,可更多的,只是想得到他的承認而已。
蘇傾暖若有所思。
上娥看似在冷嘲熱諷,但實際上,每一句都在為上娥說話。
畢竟的話一出,不論上娥的目的是什麼,都了一個忠君國,為了大義,不惜犧牲小我的識大的子。
看似決裂,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救。
元鶴沒多注意上娥。
他只是出神的看著上嫣兒,良久,才自嘲一笑,“你怕是恨我的吧?”
“恨我為了大業,讓你打掉我們的骨,恨我最終失敗,連累你們母了這麼多苦,更恨我——”
他看了眼落青,眼神中明明沒有責怪,卻讓落青瞬間心如死灰,“明明同你約定要一起赴死,卻還茍延殘的活到今日。”
這輩子他唯一對不起的人,唯一著的人。
“恨,怎麼會不恨?”
上嫣兒坦然承認,“但再恨,你也是我的人,你的生死,只能由我決定。”
幫他,只是不想讓他孤軍戰,輸的太過狼狽。
聽到這里,蘇傾暖冷聲問,“今日圍場驅使野襲擊眾人,也有你的手筆吧?”
方才元鶴招認的時候,并未提后山圍欄被破壞這件事,因而,覺得應該另有其人。
至于假意幫上娥罪的事,并不打算穿。
犯罪的是上嫣兒,不是上娥,沒必要被牽連。
上嫣兒眸欣賞,“德慶公主果然聰慧。”
“是我提前找來不猛,用籠子關在后山,先上它們幾日,然后在圍獵開始后,又破壞掉松子山的圍欄,也是我用蕭聲引開你們,不讓你們破壞蘇鈺的弒君計劃。”
臉上流出幾分漠然,“既然他注定要死,不如便讓這滿朝文武,都做他的陪葬好了。”
“這是你們欠他的,也是江夏欠他的,他無能,那便讓我替他討回來。”
元鶴失落的垂下了眸子。
終究是對他失了。
“你這個毒婦,還我兒子,還我夫君。”
一名狀似瘋癲的夫人,咬牙切齒的沖了上來。
的夫君和兒子都死在了圍場,原來都是拜這個人所賜。
其他人失了親人的也緒激,一個個義憤填膺,恨不得立即啖其,飲其。
上娥適時擋下了那些人,眉目沉冷,“我母親有罪,自有皇上定奪,你們私自手,按律也當治罪。”
據所知,這些也不是什麼好人。
更確切的說,同母親一樣,手上沾滿了鮮。
“讓們放馬過來。”
上嫣兒毫不在意,一雙眸子卻冷的嚇人,“左右都要死,我不介意多殺幾個。”
就是可笑,費盡心思的一場謀劃,卻被別人利用了個徹底。
蘇琒,果然不是個好對付的。
那些婦人被們母子一唱一和的話嚇到,頓時不敢上前了。
反正皇上也不會放過,們就等著,看的下場。
江夏皇臉難看,知道今日這事事關重大,牽扯頗多,便沉沉下令,“先將霍和上嫣兒押大牢,待朕閱過相關卷宗,再做定奪。”
他看向底下跪著的年,冷漠的神有了些許松,“你放心,朕一定還你霍家一個公道。”
這下,所有人都聽出來,皇上是不打算放過霍家和上嫣兒了。
年喜極而泣,“草民叩謝皇上。”
上嫣兒面無表的被帶了下去,元鶴和落青一個失魂落魄,一個滿目頹然,也沒再出任何幺蛾子。
倒是霍,一路不停的在罵上嫣兒害了他,最后被林軍堵了,這才消停。
一場鬧劇終于暫時告一段落,江夏皇離開后,其他人也沒沒心思再在松子山逗留,跟著回到了行宮。
松子山行宮有一的地牢,原本一直都是空的,如今倒是方便了關押這些重犯。
蘇傾暖不放心,特意又派了青玄四人日夜班看守,以防有人趁機作。
經此變故,春狩已不可能再繼續舉行,但江夏皇了傷,其他進圍場僥幸逃出來的世家子弟也頗了些驚嚇,所以君臣便都在行宮暫時住了下來,打算休整幾日,再回京城。
蘇傾暖見數名醫將龍榻圍的水泄不通,更有古貴妃在旁噓寒問暖,而江夏皇也沒有發話的意思,便知此刻不是為他解除蠱毒的時機。
尋思著左右在行宮還要待上幾日,倒不如讓人盯著古貴妃,待確定了下次行蠱的時間,再做行。
總來也不過這兩日了。
只有敵人了,才有機會。
到了傍晚,云頊派出的人陸陸續續回來復命,落青的確是孤一人來的松子山,并未有同行之人。
也就是說,并沒有帶寒兒來。
蘇傾暖左思右想,覺得落青的話不能完全相信。
三日,可能會讓人將寒兒送來。
但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在為誰爭取時間。
千里迢迢將寒兒帶到江夏,絕不會只是為了元鶴。
要幫元鶴還有其他的辦法,綁走寒兒,利大于弊。
一路上躲避玲瓏閣和唐家莊,乃至府的追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對方必然是有另外的目的。
“阿頊——”
凝神看向云頊,“你覺得,初凌渺會不會也來了江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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