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羅康照舊帶著兒子去上班。現在和胡同裏的大爺大媽們都混了，從走出家門一直到胡同口，要掰著鈴鐺和好幾個早起在胡同裏遛彎的老人打招呼。

    對於羅康帶著兒子去上班這事，沒人問也沒人說，因為大家都以為是帶著孩子去單位上托兒所，完全不知道羅康是帶著孩子在廚房裏玩兒。

    就連邢大媽也不知道，別看問“陪媽媽上班辛苦不辛苦”，其實指的是來回路上以及上托兒所的辛苦，在邢大媽看來，和那些有老人帶著在家裏玩兒的小朋友比較起來，羅元璟這個沒有老人幫帶，隻能跟著媽媽早出晚歸吹著冷風去上托兒所的小朋友是很辛苦的。辛苦程度不亞於大人上班。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國人把托兒所、兒園都看是“家裏沒人帶孩子”的無奈之舉，一旦家裏有人帶，就不會把孩子送去托兒所和兒園，頂多正式上學之前先上一年學前班。

    要是邢大媽知道羅元璟是真的陪著媽媽上班，整天在廚房裏待著，一定會把羅元璟搶走的。

    這個季節的廚房，蔬菜種類已經很了，當家菜已經變了白菜蘿卜土豆，芹菜都是稀罕菜了。而且，羅康的工作還不是打飯，也需要幫忙打打下手，擇菜洗菜之類的事也要做一點。

    所以，認真的覺得，這份工作，堅持不到年底，甚至，堅持不到11月底。雖然打飯的時候很激人心，但是發現，看著灰頭土臉的工友們，完全沒辦法抖手。本不到打飯大媽的樂趣。

    更關鍵的是，每天洗菜切菜打飯的重複勞，真的不。

    所以，早就已經想找人接手了。

    之所以還會努力堅持一下，多堅持幾天，是因為羅元璟真的很喜歡廚房。一方麵是因為免費吃飯，另一方麵是他在這裏接到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東西，正新鮮著呢。

    對於他來說，廚房就是個大型遊樂場。

    羅康機械勞，腦子和都閑著，就有點無聊，而且也擔心孩子會無聊，就一邊擇菜洗菜，一邊跟他科普白菜蘿卜土豆的前世今生。

    現在，羅元璟已經知道了白菜和蘿卜都是種子種出來的，而土豆需要切塊，靠著土豆上的芽就能長大，結出新的土豆了。

    小朋友不聽，他還想手。

    羅元璟想要種土豆，羅康就給他弄了些土盆瓦罐，給土豆刮皮挖眼兒的時候，會多挖一點點下來，讓他去種著玩。

    種東西這種事，有時候真的是很玄學的。據說，有的人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有好種子，好土壤，好料，連空氣度和照的時間都嚴格把關，但就是什麽都種不活，也不對，至“種”活了蟲子——高溫滅菌過的土壤裏依然有頑強的小蟲子源源不斷的滋生。

    但是像羅元璟這種，一個個小小的土豆眼，隨隨便便挖個坑埋一埋，再隨隨便便澆點水，就放在屋子裏，連都見不著，但它們就是頑強的發了芽從土裏鑽了出來，長得還好。

    羅康切下的白菜，也被他埋在土裏，順利的長出了新芽。

    當然了，指著吃白菜土豆是不太現實的，但是眼就是鮮的綠和淡淡的黃，那是真的賞心悅目。

    其實，不是花會開花，蔬菜開的花也是很漂亮的。白菜和蘿卜的種子是怎麽來的呢？那可都是它們長大以後開了花結出來的。

    羅康空閑了就給他雜七雜八的一通講，至於他能聽進去多，能記住多，都不必在意，就算他現在記住了，等過段時間他也會忘記。但是他在這個過程中所掌握的詞匯和語言表達能力是一直在的。

    廚房裏能玩的遊戲非常多，按大小分類，按分類，認識形狀，質的不同形態，順便帶著他做點小實驗，用醋和小蘇打就能弄一個噴發的小火山。大人可能會覺得無聊，小朋友是不會的。

    羅康還能假公濟私，在蒸饅頭的時候給他點花式小饅頭放進去。羅元璟上了這裏，拉著在食堂裏解決一日三餐，倆人回到家就是開火燒個熱水，連飯都不做了！

    十一月中旬，高考報名結束。

    羅康在單位裏了要參加高考的消息，並且，為了表示參加高考的決心，決定要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氣，把這份工作賣掉。

    不想洗菜到年底了。

    食堂和後勤部門都驚呆了。

    “你都當媽了，孩子都兩歲多了，你還折騰啥啊？”

    “人家那些沒有正式工作的，想通過高考博個前程，那無可厚非，你都有正式工作了，你為啥想不開啊？你都離開學校多年了？學過的知識還記得多啊？這萬一要是考不上，你工作又已經賣掉了，你帶著孩子喝西北風去啊？”

    “就是，你報了名了，去考一考就算了，賣工作的事就不要提了。再說了，等你考上了你再賣也不遲啊。又不差這倆仨月的，著什麽急！”

    “咱們廠就你一個人要參加高考，你怎麽就不想想，高考要是那麽容易考，要是那麽好，別人為啥都不去呢。”

    羅康：“……”

    管廠隻有一個人高考，這事一點也不難理解。水泥工們文化水平普遍不高，本就沒有高考的想法，坐辦公室的倒是有文化基礎，但是普遍年齡偏大，再說了，就算考上了，畢業分配還是坐辦公室，大家覺得不值當的折騰。

    也不是他們管廠，這年頭有份正式工作的人，絕大部分都不會參加高考。

    就像早期的新華字典裏的那個例句：張華考上了北大，李萍上了技校，我當了售貨員，我們都有著明的前途。

    當工人就是個明的前途了，誰還去參加高考啊？

    羅康知道大家也是為了他們娘倆著想，一個離異帶著孩子，在大家看來，最不應該做的事就是冒險，最應該堅持的就是穩定。老老實實上班，領著穩定的工資把孩子帶大，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羅康禮貌謝過大家，但依然堅持己見。

    “這個社會始終都在變化，一年前，誰能想到高考會恢複呢？誰又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事呢？所以，我覺得，既然有了高考這個機會，我還是想要試一試。就是因為帶著孩子，我才更應該力一搏，努力提高自己，爭取給孩子做個好榜樣，也為他提供更好的生活。”

    “可是你也沒必要把工作賣了啊。”

    羅康笑著說道：“我要是隨便考考，那肯定考不上啊。從現在到高考，也就一個多月的時間了，我得專心複習，背水一戰。總不能我這一個多月都請假吧？”

    請一個多月的假是不太可能的。就一個人參加高考，沒法給開這個特例。

    白菜花。漂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