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腌菜

謝南山站在火車站，忍不住唾了一句：「老子腦子裡都是粑粑，居然信了這傢伙的鬼話。」

那晚上聊過後，顧明東似乎說了，又似乎什麼都沒說，偏偏謝南山一口應下要試試。

他當時就覺得，他們倆沒仇沒怨的，顧明東不至於害他。

等冷靜下來，他才覺得自己腦殼肯定被錘了，不然怎麼會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難道就因為姓顧的輕描淡寫的幾句話？

木已炊，謝南山拍了下自己的腦門子：「我一大老爺們，總不能答應了又慫蛋，大不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他心底也覺得奇怪，明明自己跟顧明東相識不就，連面都沒見過幾回，但偏偏就信了他的邪。

難道這就是祖宗先輩打下來的革命友誼？

自由的希就在眼前，謝南山琢磨著怎麼樣也得試試，不就算了，功的話，他倒是欠了顧明東一個天大的人。

謝南山腦袋裡頭到跑火車，沒在車站多留，迅速的朝著站外走去。

火車上，跟來時不同，這一次顧明東兩人能躺下，洪教授走了關係幫忙弄到了兩張臥票。

雖然綠皮火車的臥鋪也擁，兩邊各三層，一個房間有六個位置，通常沒人捨得一人躺一個臥鋪，都是好幾個人一。

馬書見他背上扛著個大包袱，一手提著竹箱子，一手還提著雜七雜八的東西，走起路來卻還是輕輕鬆鬆，心底忍不住羨慕起來。

顧明東看了看車票：「我個兒高，坐最上面吧。」

「到時候我就直接回家了，馬書，還得麻煩你把資料遞上去。」

渾濁的空氣消失了，他的心也恢復了。

離開家這都大半個月了，馬書其實也歸心似箭。

除了人多了點，這次他們倆倒是沒遇上七八糟的人和事兒。

心底高興，馬書笑呵呵的說：「行，那你早些回去休息。」

馬書坐下來收拾了一番東西，就抬頭說：「咱們這次出差也算順利，算算時間還能在年前趕回家，得虧洪教授是個人的。」

他們這趟車晚點了足足五個小時，原本凌晨就該到了，結果一路晚點，現在都已經中午了。

回來之前，顧明東在北京大肆採購了一番，洪教授那邊又送了一些過來，以至於去的時候輕車路，回來的時候倒是包袱款款。

馬書連忙搖頭：「我一大男人用不著，走，咱回家去。」

馬書卻氣吁吁的說：「你走得也太快了，拎著這麼多東西，你都不覺得累嗎？」

顧明南連車子都不管了，飛奔過來，一把摟住自家大哥，也不嫌棄他一的腌菜味兒，興的拍著他的後背，激的難以言喻。

熬了兩天，終於抵達菱鄉鎮時，顧明東飛快的跳下車，只覺得自己像是在腌菜缸裡頭泡了三天三夜的酸蘿蔔。

顧明東都不好意思告訴他真相，洪教授這一出完全屬於聲東擊西，糧種只是個借口。

見得多了，馬書已經不再自討苦吃，去跟顧明東比力氣了。

顧明東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那穿著深藍棉襖，在自行車上的，可不就是他家傻弟弟，這會兒就用力的揮舞著手臂。

「我幫你提著？」顧明東笑著說道。

「你確定要坐下面，待會兒會有別的人進來。」顧明東提醒道。

馬書卻說：「那正好能聊聊天。」

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顧明東卻只覺得清新。

馬書便說：「我坐下面，這邊進出也方便點。」

馬書一聽還高興，畢竟在北京的時候，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洪教授更看重顧明東，現在他說這話，顯然是不打算跟自己搶功勞了。

最上面的位置下來不方便，坐著也憋屈，可正因為位置高，不容易被別人到。

最後六個人的臥，倒是塞下了十二個人，有張床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四個，看得人都擔心那張床吃不吃得消。

「都到家門口了，自己坐車也方便。」只要不把他塞回腌菜罈子，顧明東就滿足了。

就是鋪蓋卷一味兒，躺著也邦邦的，絕對不辜負臥的名聲。

「阿東，等等，你慢點。」馬書一邊喊，一邊也跳下車。

於是顧明東也沒阻止，把行李往樓上一扔，長一就躺下了，雖然以他的高，躺下來也不那麼舒服，但總比擁的座好多了。

馬書拎著兩袋子蘋果，走路都覺得累，哪像顧明東健步如飛的。

「你怎麼來了？」顧明東驚訝道。

兩人各取所需，倒是相的十分和諧。

顧明南嘿嘿一笑：「我昨兒個剛好去公社打聽消息，聽說你們今天回來，就特意來接你。」

等到了晚上，腳臭味，呼嚕聲此起彼伏，讓顧明東開始謝這年頭的車廂都不是閉式的，至空氣能夠流通。

「別客氣了，我提著吧。」顧明東說著，一把拎走了他最重的行禮。

兩人一前一後剛走出火車站，就聽見一個洪亮的聲音。

「哥，大哥，我在這兒！」

「我提前打了電報回來，不過拿不準到點的時間，咱估計得自己乘車回溪源鎮。」

顧明東的選擇是正確的，很快，車廂里就熱鬧起來，呼啦啦進來一群人，看著得有七八個，手裡頭卻只有兩張票。

出門在外也講究不了這些，畢竟來的路上，他們倆只能坐著睡，一覺起來脖子都在咯吱咯吱作響。

顧明東跟馬書流看東西，還能偶爾出去走一走，上個廁所，倒是比許多人都舒服。

「哪用特意跑一趟，難道你哥還不會自己回家？」顧明東心底暖呼呼的，但瞧著顧明南凍得臉發白，就知道他肯定起了個大早就來了。

「我這不是想嗎，想早些見著你。」顧明南笑著說道。

自從大哥離開之後，那顆忐忑不安的心，如今見著人終於安定下來。

馬書在旁邊聽著，倒是羨慕起來：「你們兄弟倆可真好。」

至他家哥哥和弟弟，是絕對不會大清早的，從溪源鎮騎車來菱鄉鎮接送。

「馬書，這次可多虧你照顧我大哥了，來，行李放這兒。」顧明南看見人，才意識到自己思慮不周，自行車沒法栽兩個人的同時，再帶這麼多行李。

他也實在沒想到會有這麼多行李，畢竟大哥離家的時候就帶了個竹箱子。

「你也別客氣，出門在外還是你大哥照顧我多一些。」

馬書忙道：「我就不上車了，待會兒坐車直接回去，下車就到家門口了。」

即使兄弟倆極力邀請，馬書還是堅持的上了車。

顧家兄弟把馬書送上車，顧明南拍著自己的后凳喊：「大哥，上來，咱回家了。」

大金鹿發揮出它卓越的承載能力，顧明南騎著車，顧明東坐後頭，手裡頭還提著那個竹箱子，而兩個大大的布包袱懸掛在了車把手上。

每當這種時候，顧明東就覺得這輛車買的絕對值當，一百五十塊，愣是買了半輛拖拉機。

顧明南愣是把腳踏板踩得跟風火似的。

「大哥，北京好不好玩，人多不多，東西好吃嗎？你有去**看升旗不，是不是特威風？」

「好玩，多，好吃，有。」顧明東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顧明南一聽更來勁了：「等以後有機會我也要去北京，不過你不在家的這段時間，我們可想死你了，你可不知道，阿晨躲在你被窩哭了好幾次。」

「他那害臊的勁兒，哭了還不承認，弄得我跟阿星還以為家裡鬧鬼了。」

「本來要過年了置辦年貨，結果你不在家，大傢伙兒都覺得沒勁兒，幸虧趕在年前回來了，不然咱家過年都不得勁。」

這傢伙話多的很，弄得顧明東忍不住問：「老二，你騎車說話不怕吃著冷風嗎？」

顧明南嘿嘿笑道：「怕什麼，我好的很。」

結果下一刻就開始打嗝，顯然再好，吃著冷風也會打嗝。

顧明東無奈的拍了拍他後背：「老實點，有話到家再說。」

顧明南想笑，結果一開口又開始打嗝，只得老老實實的騎車。

另一頭，上河村。

顧亮晨蹲在門口，簡直已經眼穿，每隔一分鐘就得抬頭看一次。

顧亮星好一些，但也忍不住問：「四姑，我爸今天真的會回來嗎？」

顧四妹笑著說道：「公社傳出來的消息還能有假。」

顧亮星嘆了口氣，忍不住說：「早知道爸一去就這麼久，那我寧願不要禮了。」

顧四妹見兩個孩子可憐的小模樣，想了想說：「阿星，阿晨，你們要不要過來幫忙，咱多做點好吃的，等大哥回家就能吃上熱乎乎的飯。」

雙胞胎一聽，果然都起走過去。

「爸喜歡吃紅燒，咱們先燉著。」顧明晨建議道。

「爸還喜歡吃鹹冬瓜湯，咱家不還存著一個冬瓜嗎，吃了吧！」

就連原本在幫忙燒火的顧蕓都探出頭來：【還有拍黃瓜，爸喜歡吃。】

「好好好，都有，咱多做點。」

雙胞胎恨不得將家裡頭的好酒好菜都拿出來，前幾天生產隊殺了豬，雖說顧明東出門在外，但他可是去出公差的。

再說了，這幾頭大豬能養到這麼重，也都是顧明東的厲害。

所以即使他不在生產隊，倒是也沒有人敢虧待老顧家，老顧家分到了好多豬，除了新鮮的凍著吃，其他的都腌了起來。

顧明東下車的時候才中午，但兄弟倆騎著自行車，生生從菱鄉鎮到溪源鎮，倆兄弟換著騎，才終於在傍晚時分到了家。

叮鈴一聲。

原本在廚房裡幫忙的顧亮晨猛地抬頭，大喊一聲：「是爸回來了。」

說完撒丫子就跑，飛快的朝著外頭衝過去。

顧明東坐在後座上，還沒到家門口，就瞧見小兒子跟炮彈似的衝過來，口中喊著爸。

「阿晨！」顧明東跳下車，一把接住衝過來的小傢伙，笑著抱著他親了一口。

顧亮晨摟住他的脖子，連聲喊道：「爸，你可算回來了，我好想你啊。」

父子倆親昵的不行。

沒等說幾句話，又一個小炮彈衝出來：「是爸回來了，真的是爸，爸爸！」

顧明東不得不騰出一隻手來，把顧亮星也抱了起來，兩條手臂一手一個，倒是剛剛好。

顧明南笑著喊道：「行啦，快下來，大哥剛回家肯定累了。」

「爸，讓我下去吧。」顧亮晨這才想到，連忙掙扎著要下來。

「不用，好不容易回來，我也想跟兒子親香親香。」顧明東笑著說道。

一路上顧二弟沒嘀咕，聽見小兒子因為想念自己，大半夜的溜達到他的房間哭泣，顧明東心底又是好笑，又是溫暖。

在北京的時候，顧明東並沒有如何思念家裡，可現在抱住了兩個大胖小子，他反倒是想念起來。

原來他心底也盼著趕回來。

北京雖然繁華，卻只讓他覺得煩悶不自在，還不如小小的上河村。

雙胞胎有些害，畢竟生產隊像他們這麼大的孩子，別說被父親抱在懷中了，通常都已經要下地幹活了。

但長時間的思念，讓兩個孩子都捨不得離開父親溫暖的懷抱。

就這一次，雙胞胎難得很有默契的想著。

顧明東一手一個抱著走進屋，這才看見顧蕓正站在門口，正眼的看著他。

放下雙胞胎，顧明東了顧蕓的腦袋：「小蕓，爸爸回來了。」

【歡迎爸爸回家。】顧蕓笑著瞇起了眼睛。

顧三妹顧四妹已經收拾出滿滿一桌子飯菜，顧三妹招呼道：「哥，先喝完熱湯墊墊肚子。」

「大哥看著都瘦了，是不是吃不慣北京的飯菜，今天你可得多吃點。」顧四妹說道。

顧明東笑道：「哪兒就瘦了，在北京的時候吃的比在家還多。」

「真的瘦了，你們說是不是？」顧四妹卻堅持道。

顯然，除了顧明東，老顧家其他六口人都覺得他瘦了很多，恨不得將他的飯碗堆一座小山峰。

顧明東也來者不拒，北京的飯菜是不錯，但他更喜歡家裡的，吃著腸胃都更熨帖。

等吃飽了，歇夠了，顧明東才大手一揮：「都過來，給你們帶了禮。」

「阿南，這是你的，小西小北，這是你們的，阿星阿晨小蕓，給。」

顧明東打開竹箱子，一人一樣誰也沒拉下。

顧明南是一頂雷鋒帽，厚實的面貌掛著兩個大耳朵，戴上之後就算大冬天騎車也不用怕冷了。

姐妹倆都是白底紅花的襯，這樣的襯現在穿不上，是春夏的款式，但這麼「時興」的襯，在溪源鎮可買不到。

兄弟姐妹三人頓時不釋手，當著面就試戴起來。

而放在雙胞胎和顧蕓面前的，是三個鐵盒子。

顧明星急吼吼的打開，發現鐵盒子蓋子的裡面，居然刻著乘法口訣四個大字，下面便是一道道算式題。

「這是什麼？」顧亮星疑的問。

「鉛筆盒子。」顧明東示範了一下，「以後可以把鉛筆橡皮和尺子都放在裡頭。」

以前他們上學，都是自家一個布袋子裝鉛筆，偶爾鉛筆頭會出來。

一聽這話，顧亮星頓時失無比，眼的看向自家二叔手裡頭的帽子，他可看見上面有一顆大大的五角星了。

顧明南在屋裡頭也不怕熱，就這麼帶著厚帽子，還嘚瑟的在他面前轉悠。

顧亮晨和顧蕓倒是很喜歡，小心翼翼的將鉛筆盒放起來。

顧亮星嘆了口氣：「好吧，這禮也很好。」

顧明東撲哧一笑，了大兒子的鼻尖，又從箱子里拿出三個帽子來，這跟老二的厚實棉帽不同，軍綠的帽子上掛著一個五角星。

「紅軍帽！」顧亮星驚喜的道。

這年頭能擁有一頂自己的紅軍帽，那可是無比榮耀的事。

這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通常都是家裡頭有人當兵才能弄到。

顧明東笑道：「洪教授託人弄到的，你們帶還稍微大一點。」

「不大不大，一點都不大。」顧亮星樂滋滋的說。

顧四妹也笑道：「沒事兒，到時候我來改一下，在裡面加一鬆帶就行了，保管外面一點都看不出來。」

顧亮星一聽更高興了，哄著四姑現在就去改。

顧亮晨也很喜歡，但他依舊牢牢的黏在他爸邊，一副絕對不離開的架勢。

「四妹，別理他，我還帶了些點心過來，你們嘗嘗。」

打開盒子，裡頭不但有常見的麻花沙琪瑪，還有一些緻卻見的點心，那都是謝南山準備的「謝禮」，也不知道他從哪兒倒騰來的。

眾人一看，紛紛驚訝起來。

「這點心長得也太好看了，北京人都吃這個嗎？」顧明南忍不住咋舌。

顧三妹抓起一顆：「這顆長得跟花兒似的，我都捨不得吃了。」

顧明東手一推，花果子直接落到的里，顧三妹下意識的咬了一口，香甜的味道就從口中蔓延開來。

拿著還沒吃的一半，又是可惜，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