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日有點刺眼。
盛夏的京城太火辣辣的,街道兩旁的樟樹被烤得葉子耷拉,沒什麽神。同樣沒神的還有林淺,從醫館出來後,開車離開老城區,沒有第一時間回梨園,而是漫無目的地閑逛,前方路到哪就開到哪。
燕中醫說錢多。
是啊。
就是錢多,前前後後跑了十幾家醫院,買到了結果。不知道在高架上轉了多個圈,林淺開著Cabrio去了湘府大橋,在幾周前出現過彩虹的地方停留了許久。
說實話,林淺以前都沒見過彩虹。
運氣太差了。
那天傅聿川同一起去沁園春·中餐廳吃飯,破天荒走運地見到了彩虹。之後去伊犁,還看見了罕見的紫晚霞。
……
傍晚。
林淺回了梨園。
進屋的時候韓嫂正在跟人通電話,也不知道是在聊什麽,見林淺來了便匆忙捂住電話,轉笑著:“太太,晚餐二十分鍾後就好。”
林淺不過問別人的私事,點了頭,往樓上去了。
等走遠了,韓嫂才重新把聽筒放到耳旁,與那頭的傅聿川說:“先生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太太的。這幾天確實有些失眠,可能是盛夏時節天氣炎熱。”
“您讓人送來家裏的東西我已經搬去了倉庫,按照您的吩咐都安排妥當了。太太剛回家呢,今天去逛商場看電影啦,估計是電影不好看,神態懶懶的。”
在湘府大橋待了許久後,林淺的確是看了部電影。
是個喜劇。
影院裏的人都在笑,卻沒找到笑點。
林淺進了主臥,去帽間換了一套居家的睡袍。倒了杯水,下意識地往櫥櫃方向走,打開櫃門,見裏麵那幾瓶包裝特別的癌癥稀有藥。
從伊犁回來之後繼續服藥。
吃到今天也有十天了。
理解了燕中醫說的“癌癥晚期了,與其治療吃藥盡苦頭,不如隨意自在一點,順其自然”這句話。
吃藥真的很難。
遲遲適應不了藥,這些天夜裏總是睡不著,食不振,先前好不容易增到100出頭的重又掉回了90多,眼可見的病態。為了不讓遠在紐約的傅聿川擔心,沒讓韓嫂說這些異樣,視頻通話之前也先化了個淡妝掩飾病氣。
這才十天。
若是再持續一個月,林淺不敢想自己會變什麽樣。一口飯都吃不下,走路都走不穩,直接進醫院長住?然後所有人都知道患癌,還是晚期,傅天天守在床邊哭,傅聿川也守著無心工作?
這個藥不吃了。
化療也不做。
順其自然,到了生命終點的那一刻,就認輸。總好過把自己吃藥罐子,將邊唯一幾個關心的人全都拖下水,那就真累贅了。
林淺將櫥櫃關上,恰好這時手機響了幾聲,走去桌邊拿了起來,見周回發來信息:“林淺,你今天覺怎麽樣?神好些了嗎?”
林淺如實說:“我不好。”
周回:“吃藥是這樣,也隻能忍耐。吃完這兩個療程,你下周再來做檢查,說不定又好一些了。”
林淺:“我打算不吃藥了。”
周回:“什麽?你不治療了嗎?”
林淺敲字要回複他,置頂聯係人的消息彈了出來,進了進去,傅聿川:“淺淺,在做什麽呢?韓嫂說你今天出門看電影了。”
“是滴,看了一個喜劇片。”
“影片故事好看嗎?”
“我沒認真看,隻記得男主角送主角那束玫瑰花不好看,有好幾朵都蔫了。”
“花房的玫瑰都開了嗎?”
“開啦。”林淺回信息,去了客廳,將自己今早才好的鮮切花拍了個照給他看:“這是我新養的霓裳玫瑰,是不是很漂亮?”
“嗯,很漂亮。”
“你養的小草莓呢?”傅聿川又問。
“啊,說起這個我就想炸了梨園。我昨天不是給你發了草莓照片嗎,結了十幾個果子,紅了一半,我打算等它們全紅了再摘,又想著照能加速度,就讓韓嫂幫忙一起把草莓盆栽挪到花房外。結果!今天傍晚我去看,草莓被鳥吃了!”
【傅聿川】:“你種的草莓太香甜,鳥都爭先恐後來吃。”
【林淺】:“嘿嘿,我也覺得。”
【傅聿川】:“我明天上午的飛機,晚上到家。”
【林淺】:“(等待)/小兔子星星眼表包/”
【傅聿川】:“這次出差時間有點長,讓你等了這麽久。我給你帶了一份禮,明天到家的時候送給你。”
【林淺】:“(謝謝)/小兔子手/”
【傅聿川】:“韓嫂的晚餐應該快做好了,去吃飯吧小兔子。”
【林淺】:“知道了。”
退出和傅聿川的聊天框,底下周回有幾個紅點。林淺一邊往主臥外走,一邊回他信息:“不好意思,剛剛去回了聿川幾條信息。”
‘對方正在輸’
這行字在最上方連續出現了三次,對方的信息都沒發過來。
林淺沒再等。
敲字表明自己的意思:“這段時間麻煩你了,我會記得你這份好意,日後若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你盡管開口。不吃藥,不檢查,放棄後續的治療都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也會坦然地接最後的結果。”
周回遲遲沒回消息。
也許在忙?
林淺沒多想,下了樓,進了餐廳又收到他的回信:“我尊重你的想法。”
“謝謝你。”
“明天下午3點同學聚餐,地點在cab俱樂部,你有空來嗎?”
“可以的。”
……
對於這些同學,林淺沒什麽印象,覺一個都不認識。加上中西方文化不同,沒什麽共同話題。答應參加聚會,純粹是還周回的人,對方兩次邀請,賣他麵子。
林淺待了一個小時就準備走。
借口是傅聿川。
聽到的話,有人笑道:“你結婚了呀?老公外出工作,今天回京城,你去接他,你們夫妻倆真好。”
林淺微笑點頭。
拿起旁淺棕Maximors手提包,禮貌離席,出了包廂大門。剛到走廊,周回從後方追上:“林淺,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開了車,你回包廂吧。”
“我看你來了一個多小時沒怎麽說話,是不記得他們了嗎?我們以前都是一個社團的,一起外出活,合照我都還留著。還是說傅總回京城,你急著去見他。”
“周回,你是不是記錯了?”林淺偏頭看他,道:“那都是你的校友,我記憶裏好像沒見過他們。”
“你病了。”周回說。
林淺麵頓時白了。
對視的數秒鍾時間裏,林淺懂了他的意思。簡短的三個字,令林淺回家的路上晃了一路的神。進了別墅,換鞋就去了二樓。一邊想著周回與說的留學期間的事,一邊翻找當年的生活痕跡。
想不起來那些事。
也找不到料。
那年留學回來之後林氏夫婦就把在國外的東西都理掉了,沒留下任何東西。不管怎麽回憶,都想不起聚會包廂裏的同學。
病了。
是會慢慢忘東西嗎?
現在逐漸忘了三年前留學的事,如果忘的速度加快,那麽是不是也會忘掉現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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