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電話那頭低聲笑，聲線像曬過的一頁紙，既又暖，字裡行間又都是條理：「你想聽什麼，瀰瀰？」

反倒被字句困住。

「什麼『什麼』啊？就是你買下咖啡店的事，你怎麼都沒提前告訴我？」

「提前告訴你，不就沒有驚喜了？」說完，他聲音低了一些，跟確認，「不喜歡這種？」

鍾彌腦子裡豁然閃過一瞬亮，有個聲音自念著，哦，原來這是驚喜。

人生經歷限，還沒會過這種驚喜，一時有點反應不及：「還，還好，還算有點喜歡吧。」

鍾彌問他，「店裡的員工說，新老闆姓鍾？你買下來就買下來，為什麼還要送給我啊？我沒有那種開一家咖啡店的小資夢想。」

「別人想請你免費喝咖啡，我總不能也只是請你免費喝咖啡，我很跟著別人出價，我喜歡有絕對優勢。」

鍾彌一字一句聽著，一點點咬住下，但沒忍住角眼梢的笑意。

這就是剛剛說「我沒那麼霸道」的男人。

「知道你大概沒興趣管，我安排了人，事都不用你心，過兩天我助理會帶你去辦手續，也不麻煩的，瀰瀰小姐只需要安心喝咖啡看書就好了。」

鍾彌抓起沙發上的方枕，朝前猛摔了一下，似緒積沙塔，如果不想從聲音里表示出來，那必然要以其他途徑發泄出來。

得承認，被沈弗崢得有點不行了。

反差這種東西，殺人奪命，威力十足。

他上最厲害的一點就在於瞧著像沒空兒長，可一旦空兒長起來，次次都是絕殺，不說廢話，不做多餘的事。

不停刷新鍾彌對男人的想像。

以前以為老男人就是仗著閱歷耍花招，跟年輕的小姑娘賣弄人生經歷，拿臉上的褶子當上的魅力，花言巧語，侃侃而談，因為年紀大，會的多，所以通通拿出來秀，總有小姑娘中招的時候。

陷了狹隘的認知里。

其實不全都是這樣的。

他一點都不費力，所見即是，他讓你覺到自己如此特別如此幸運的時候，甚至他都不用費力討好。

因為真正立於雲端之上的人，只需要回頭手，牽你一把，你就會有幾乎暈眩的登天之，可這個作對他而言，又有什麼難？

這一剎的念頭，是紅紙包裹的驚喜里，突生的黑尖刺，小小短短，起來稍稍硌手，但不傷人。

鍾彌的心還是的，還是很想他。

甚至更想他。

雲遮霧罩時，最念真。

「沈弗崢。」

「怎麼了？」

喊他名字時大概有兩種況，要麼在生氣，要麼想撒，這兩者也很好分辨。

被家裡人教得很好，既聰慧細膩，又坦率可，沈弗崢跟人說及時，沒有合適的形容。

他沒見過這樣的小姑娘。

前幾天，去看章載年，有個中年阿姨在打掃，多寶架上老相框積灰，將相片都拆出來，細細玻璃隙里的灰印。

門上春聯橫批題著「四季長安」，風穿堂，紅紙墨字被獵獵吹，也倏然捲起桌角的照片，紛飛散落。

沈弗崢撿起落在腳邊的一張，翻開空白面。

那位中年阿姨拾起其他照片，走到沈弗崢面前討最後一張，見他低頭看照片看得認真，便笑著介紹說：「這是我們瀰瀰七八歲照的吧，爸爸就是武生。」

照片裡小姑娘，面如白瓷，眼如清玉，一藍白小戲袍，點綴纓紅，長靠加像模像樣英姿颯颯。

那雙眼，除了廓長開，神態從小到大都沒怎麼變，乾淨好看這類詞拿來形容都單薄了，似愁非愁的清傲之，只讓人覺得這樣的孩兒，這一生不該皺眉。

不快樂，是種罪過。

鍾彌在電話里說想見他。

「可以嗎？」

沈弗崢沒立即應，但語氣特別縱容：「你回京市都不告訴我一聲，說見就要見，你面子好大啊。」

鍾彌厚：「對啊。」

應完自己先笑起來，很他這樣的全然包容的寵。

沈弗崢聽到的笑聲，人也更加放鬆，打開的煙盒還沒，冷落一旁，金屬打火機倒是活潑地開開合合，被反覆撥。

「我現在人在城南，忙點事，晚上還有一個推不了的宴會，帶你去，你大概也不會喜歡。」

鍾彌太想見他了，嘀咕說：「萬一我喜歡呢？」

他也沒什麼不能跟鍾彌說的：「我爺爺以前的部下，上年紀了，今晚請的也大多是些附庸風雅的老男人，年輕人不多，你喜歡？」

鍾彌如實說：「喜不喜歡說不準，不過，附庸風雅嘛，我很會的啊！」

「是。」沈弗崢聲音帶笑，相當肯定，「瀰瀰小姐琴棋書畫樣樣通，應付這點風雅不過是信手拈來，那我就邀請瀰瀰小姐，今晚賞臉去灑灑水。」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故意吹牛，他還把往更高抬！

笑過之後，鍾彌也有擔心。

沈弗崢的人脈關係複雜到他就是願意跟細講，一時半會都不一定能聽得清、理得順，州市和京市不能比，州市宴會和京市宴會也不能相提並論。

「我真的可以去嗎？我不想去了之後會給你添麻煩，畢竟我又不是想見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