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遠正自琢磨著，冷不防旁邊一道貌似憨厚的聲音響起道：「兄弟，哪兒人？多大了？」

聲音來源是個三十齣頭的男人，微微有些絡腮鬍子，語出渾厚。

讓人一聽就覺著很穩重。

吳遠這才注意到，原來自己不是唯一被挑中的人選。

「我北崗的，22了，你呢？」

「彭城的，老哥我30啦，咱倆也算半個老鄉啊。」

鄉音一對上，對方立刻主攀談起來：「我彭二牛，兄弟你呢？」

說這句話時，彭二牛已經換了彭城口音。

吳遠也自然切換到鄉音狀態道：「吳遠。」

「吳老弟，第一次出來打工吧？」

這話倒是不假。

出門不是第一次了，但打工真的是第一次。

眼見吳遠點點頭，彭二牛心下愈發得意，這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菜鳥。

彭二牛正再說，卻發現二人已經跟著房主走出了閘北勞務市場，停在一輛小轎車面前。

這房主竟然有小轎車，絕對是個有錢人！

彭二牛心電急轉，只要籠絡住吳遠這個鄉下打工仔，就能在房主上撈一票大的。

至於吳遠容不容易籠絡？

一個頭回出遠門的打工仔，能有多難對付？

手到擒來的事兒嘛！

不過彭二牛不認識的小轎車，吳遠卻知道是拉達2105。

前幾次到上海來時，就打過這樣的計程車。

沒想到房主竟然會喜歡這樣的小車，小布爾喬亞之餘，又不乏實用派的影子。

房主親自開車。

吳遠正琢磨著坐副駕，還是坐後排時，就聽房主一聲：「愣著幹嗎？上車！」

而後彭二牛一個健步地搶了副駕。

留下吳遠只能坐進後排，被迫老闆的待遇。

一路上，彭二牛積極地陪房主說話聊天。

那積極表現的勁兒，還真有幾分打工老手的油膩范兒。

這倒是省得吳遠多費口舌了。

原來房主姓黃名琦雅，單人士。

裝修的房子是套剛買的兩室戶型，六十九平，均價2000塊。

總價近14萬。

這人果然是個有錢人！

彭二牛愈發得意非凡，彷彿眼前擺著一個天大的餡餅一般。

吳遠暗自沉。

這個黃琦雅怕不僅僅是個有錢人那麼簡單，很可能還有點背景。

就沖一個行走的荷爾蒙，卻膽敢孤一人到這勞務市場來挑人，沒點底氣和依仗，絕對不敢這麼做。

很快，拉達回到了JA區，一新起的多層樓盤——黃家巷小區。

樓盤整不大，七八棟的面積。

但因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價格自然低不了。

黃琦雅的房子就在小區中間的5棟3層，金三銀四，最好的樓層。

加之一路上遇到的房主，看起來非富即貴，更印證了吳遠對於黃琦雅份的判斷。

跟著黃琦雅上了樓，就見有肩而過的鄰居和打招呼。

「琦雅妹妹，農從哪裡找來的鄉老？農把房子給他們，不呆心的啦？」

「不呆心，反正房子木長，跑不了的啦。」

吳遠即便不會說上海話，卻也聽懂了鄉老仨個字。

瞥了那個風韻猶存的上海小媳婦一眼，頓時覺著冷冰冰的黃琦雅順眼多了。

上了三樓，進了303。

黃琦雅把房門一關，頓時就冷若冰霜地開始布置任務。

這年頭裝修大都是裝裝地板，安個吊頂，廚衛一，最多再現場打幾件合適的傢。

並沒有後世那般，先走設計，再分個全包半包，瓦工、木工、水電分批進場……

但即便如此，黃琦雅對整個房間的牆壁造型也提出了不一樣的要求。

客廳那塊，想要做點不一樣的布局和設計。

吳遠聽了半天，大和後世電視背景牆的設計思想相近。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聽得稀里湖塗的彭二牛直接搖頭拒絕道：「這個做不了。」

這傢伙就沒考慮吳遠會不會的問題。

也是，誰會以為二十齣頭的木匠能懂那麼多呢？

吳遠當即就對彭二牛的印象，下調了一個檔位：不僅油膩，而且自以為是。

結果黃琦雅在這塊也沒鬆口，說了句：我再找人看看，這塊先別。

最後就談到了工資。

彭二牛打了半天的牌，眼瞅著黃琦雅快要不耐煩了，這才一口咬死道：「15塊錢一天，一分不幹。」

吳遠眼皮一跳。

好傢夥，這老哥真黑。

如今上海平均月工資也不過才200塊，劃到每天六七塊。

你特麼一口氣敢要15？

轉念一想，黃琦雅這是明顯的養尊優，缺乏經驗。

工價本應該在勞務市場就談好，哪有把人拉回來才開始談的？

直接從賣方市場，干買方市場了。

黃琦雅思忖了兩分鐘，最後竟然答應了：「行，那你們今兒就先開始吧，需要什麼材料先記下來，我每天都會過來一趟。」

「得嘞，黃小姐，包在我上！」

彭二牛把脯拍得咣咣響。

等到過窗戶，看著黃琦雅遠去，彭二牛轉頭往木板上一坐，沖著收拾工的吳遠道：「吳老弟，先別忙。咱先歇個半天！」

這就開始混工時了？

吳遠眉頭一皺，倒是沒有直接坐下來，而是放緩了手上作，先應付著。

接著就聽彭二牛道：「吳老弟，我跟你講實話。今天這工價是我一口談下來的，所以我從你上頭5塊錢一天，不過分吧？」

「其實，這也是外出打工的規矩。你初來乍到的，遇上我是你的運氣。換做別人，10塊錢一天，都不一定能談的下來。更何況我是老師傅，你一看就是新手，能劃到10塊錢一天，很不錯啦。」

說著，彭二牛還遞過來一紅塔山道：「給你好煙嘗嘗，在老家肯定沒嘗過吧？」

吳遠本不打算接。

彭二牛還拚命地派。

彷彿吳遠接了這煙，就認可被他強行頭的約定似的。

最後彭二牛直接扔了過來。

吳遠隨手接過，夾在了耳後。

接著隨口道：「我先四看看。」

彭二牛不以為意地點點頭，裡咕噥道：「年輕人，有福不會！太實在了，遲早要吃虧的。外面的花花世界，不是埋頭苦幹就能站穩腳跟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