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咸宮大門閉，巡邏的士兵沿著石板鋪的小路，往來穿梭。

宮深，傳來一聲悠悠的嘆息。

嬴政著冰涼的炮管，用手掌丈量它渾厚的管壁，想象著它噴吐出的彈丸無堅不摧的樣子，心中五味雜陳。

想要！

真的很想要啊！

可陳慶那廝，實在讓他放心不下。

高厚祿，權勢富貴，哪怕是自己的兒，嬴政都不會吝嗇。

唯獨在最關鍵的一點上，他遲遲未敢鬆口。

「陛下，您怎麼還未睡？」

鄭妃從宮室中走出來，手裡拿著一件厚重的狐皮大氅，給他披在肩上。

「妃，你來看。」

「它漂不漂亮？」

嬴政按捺不住炫耀的心，指著火炮問道。

「漂亮……」

鄭妃完全get不到那個點。

這大管子笨拙沉重，跟漂亮哪有一點關係？

哪怕擺在院子里，都嫌它礙眼。

「是好看的。」

鄭妃點點頭，違心地說道。

嬴政得到了贊同，頓時來了興緻：「此威力乃寡人平生僅見。」

「一炮下去，方圓十丈盡齏。」

「用在守城中，只要敵軍攻到城下，一炮下去鉛砂如暴雨滂沱，人馬皆糜，敵軍定然膽寒。」

「用在攻城上，怕是再堅實的城牆，也要被它摧垮。」

「寡人真不知道世間有何能直面其鋒，或許……」

「海中巨蛟皮糙厚，聽聞出海捕蛟的士兵多有被其打翻船隻，落海溺亡者。」

「若是能把火炮裝到船上，以彈丸轟之，當可一擊斃命！」

嬴政用力地握了拳頭，興地說道。

鄭妃勉強笑了笑，不知道該怎麼附和。

如果換了普通人家，他們兩口子多半是要吵一架的。

大半夜的老公不睡覺，不自己的老婆，在院子里興緻的一個銅疙瘩。

就算了，還喋喋不休的講些啊啊，一擊斃命之類的，也是沒誰了吧？

可嬴政是始皇帝！

「原來此乃軍國利，怪不得陛下如此喜。」

鄭妃微笑著點頭，用欣賞的目打量著冰冷厚重的火炮，彷彿很興趣的樣子。

「何止。」

「此乃國之重。」

嬴政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只可惜……」

鄭妃馬上發覺了他的緒不對，好奇地問道：「陛下可是有心事，不如與臣妾說來聽聽？」

嬴政猶豫了下，恨恨地說：「還不是因為那陳慶！」

他簡短地將心中的顧慮說了一遍，嘆息道：「人心隔肚皮。扶蘇仁厚，以為天下人都如他這般。」

「若真如此，早就天下太平了！」

「寡人擔心……」

鄭妃挽著他的胳膊，快言快語地說：「陛下何須憂慮。」

「早日讓詩曼與陳慶完婚，他們同床共枕，有什麼事能瞞得住？」

「再者說……就算詩曼年不知事，臣妾還安排了王翦的孫同嫁。」

「王家一門三將，對大秦忠心耿耿。」

「陛下總不會連都信不過吧？」

「回頭我把召進宮來叮囑一番，有兩雙眼睛盯著，陳慶還能掀起什麼風浪來？」

鄭妃倒不是替陳慶說話，在意的是兒子的前程。

因為嬴政先前有過將扶蘇發配北地監軍的前科，所以鄭妃始終有種埋藏心底的危機。

陳慶的提議讓十分心。

扶蘇如今雖然統管天下工商事，但尚無實職，也無邸，總不像那麼回事。

要是能把此事落實，想來今後兒子再次怒了始皇帝，為了朝廷大局，他總不至於一怒之下將其再發配出去。

「王翦的孫？」

嬴政納悶地問道：「詩曼的婚事，與何關？」

「哦，臣妾忘了跟陛下說。」

鄭妃把扶蘇兩口子忽悠的那些話複述了一遍，聲勸道：「王翦老將軍勞苦功高，王賁將軍沉痾難起。不如借著芷茵那丫頭的婚事，給他們家添些喜氣。」

「相里家的兒聽說勤快能幹，一貫伺候在陳慶邊，做些灑掃力氣活十分得力。」

「臣妾做個順水人，也一併全了他們。」

……

嬴政可沒那麼好忽悠。

他臉沉，一悶氣鬱結於。

黑冰臺上查文武百，下訪黔首百姓。

唯獨對後宮之事，一向避而遠之。

萬萬沒想到，就在這上面出了紕！

「陛下，可是有不妥之？」

鄭妃還不知道自己闖了禍，疑不解地問道。

「妥，如何不妥。」

嬴政冷笑一聲：「寡人料想陳慶必然銘五，應該會有所報償。」

——

夜深人靜的時候，陳慶同樣沒有閑下來。

「蜀商會？」

「氏清？卓家，王家？」

一張聯名拜帖，遞到了陳慶的手中。

「寡婦清來了？」

對於這個歷史上大名鼎鼎的人，大秦首富，陳慶還是十分好奇的。

只是上次卓天祿、程稷二人擺鴻門宴的時候，寡婦清並未出場。

陳慶得知對方的境，以為不會和打什麼道了。

沒想到寡婦清今天突然登門拜訪。

「請他們進來。」

陳慶沖管事吩咐道。

半刻鐘的功夫，一位著樸素、神健朗的老嫗帶領幾位隨從出現在大殿門口。

兩邊分別是卓家、王家在咸的話事人，腳步放慢了些許，約以清為首。

「老參見陳府，久仰多時，未能得緣相逢。」

「今日一見，果然氣宇軒昂，一表人才。」

氏清笑容滿面，上來就說起了恭維的話。

「老夫人無須多禮。」

「您快請坐。」

陳慶角掛著溫和的笑意，請在對面落座。

「多謝陳府賜座。」

氏清雖然是天下聞名的豪強，但是在陳慶面前卻沒有半點倨傲之。

陳慶暗暗打量著對方，心中讚嘆不已。

怪不得能在丈夫死後守住龐大的家業，還能讓家裡的丹砂生意更上一層樓。

是這份人達練，就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本一向心直口快。」

「不知老夫人深夜來訪，是有何事？」

陳慶抬頭瞄向卓、程兩家來的人。

他們不是捕奴去了嗎？

怎麼又攛掇著寡婦清出面，找到這裡來？

「既然陳府說了，那老也不拐彎抹角。」

「我等是為煤炭而來。」

氏清直言不諱地說明來意。

「哦？」

陳慶挑了挑眉頭。

好靈敏的商業嗅覺啊！

肯定是扶蘇在咸城分發煤炭，才引來了蜀商會的注意。

煉鐵、熔煉丹砂都需要大量的燃料，他們找上自己也是有可原。

氏清緩緩說道：「咸城郊的八里煤礦，可是歸陳府所有？」

「不知道我等想要採購煤炭，價格幾何？」

陳慶頓時來了神：「煤炭價格低廉，咸皆知。老夫人來尋我，可算是找對人了。」

「本為人世，一向公道。」

「價格嘛……」

「本倒不缺錢，唯獨想要些鐵。」

氏清緩緩點頭：「以易，也是可行的。陳府打算多煤換多鐵？」

陳慶心中早有計較，痛快地說：「冶鐵不易，本絕不做那等仗勢欺人之舉。不如三船煤換一船鐵……」

他的話還沒說完，卓、程兩家的人就變了臉。

三船煤換一船鐵，你怎麼不去搶？

煤炭挖出來直接就能用，冶鐵耗時耗力，你難道不知道嗎？

「陳府，小人以為一船鐵礦換取一船煤炭最為公道，誰也不吃虧。」

「若是您不答應，我等也只能知難而退了。」

卓家的管事垂首說道。

「煤炭比之木炭，僅勝在價廉。」

「陳府若是覺得奇貨可居，程家實在無力承擔。」

程家的管事也如此說道。

眼看著雙方的談判陷了僵局，氏清立刻出來打圓場：「陳府，老雖然久居宅，也聽聞過您的大名。」

「陛下對您的信重，著實令人艷羨。」

「天下山海池澤，若有所取，皆需繳納稅賦。」

「陳府為咸窮苦百姓派發煤炭取暖過冬，以此抵消稅賦，實在出人料想，於百姓卻大為有利，老佩服之至。」

「既然價格談不攏，老想著不如折個中。」

「陳府可否奏請朝廷，允許我們三家開採煤炭。」

「不需您做什麼，我等願意給出兩純利以表謝意。」

氏清不不慢地說：「石涅不比其它，是老知道的礦藏就有不，您一個人是采不完的。」

「況且……早晚此的用途會傳揚天下，難保不會有膽大妄為之人私自開採。」

「偏遠荒僻之地，朝廷想管束只怕也難。」

陳慶聽得簡直想笑。

我就說嘛，氏清大名鼎鼎，怎麼會如此好說話。

你們買煤是假，想在煤礦上摻一手才是真的吧？

不想採煤，還想按照我爭取來的稅賦經營？

想多了吧你們！

雖然沒經過後世的教育，但是作為商人，這三家自然懂得掌控上下游產業的重要。

上回卓、程兩家吃了虧，這回長記了，不但知道找人說和，還知道以退為進。

「老夫人言之有理。」

「其實採煤也無須那麼麻煩。」

「本曾經對太子殿下說過，咸城千里之，大小煤礦起碼上萬座。」

「說不定哪個鳥不拉屎的深山野地里，就埋著數之不盡的煤炭。」

陳慶從善如流地說道。

「那你還賣得那麼貴？」

卓家的管事忍不住說道。

陳慶斜瞥了他一眼：「煤礦雖多，想要朝廷準許開採的話……」

「只要你們像本一樣，有皇帝當老丈人，太子當大舅哥，很容易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