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宮，書房中燈火通明。

扶蘇跪坐在案后，對著奏書中記下的要點，闡述心中的構想。

「鐵路雖然造價奇高，但是載重卻比普通的道路強出不知多倍。」

「平日的養護想來也不會太麻煩，省工省時。」

「兒臣覺得，若是水泥、鋼鐵工坊用得好，可以在咸周邊先小範圍的試行。」

「別的地方不論，起碼各倉庫是極為需要它的。」

「咸倉每日進出糧秣十數萬斤，附近的道路損壞頻繁，不知道重修了多遍。」

說到一半，他忐忑地抬起頭：「父皇，兒臣的想法可行否？」

按照相里奚的估算，一里鐵路是鐵料就需要一萬五千斤！

加上土建、木料的本，造價之高昂連他為當朝太子都暗自咋舌。

這項提議涉及到的料本已經是不折不扣的天文數字，非是皇家庫可以獨立承擔。

如此重要的事，自然要跟始皇帝商量一番。

「扶蘇。」

「寡人已經準許你開府建衙，你自己就可以拿主意。」

嬴政坐在對面，目平靜地著他。

「兒臣……知曉。」

扶蘇頷首致意。

「你可是在擔心鐵路修建勞民傷財？」

嬴政出複雜的笑意。

知子莫若父，他怎麼會不知道兒子在想什麼？

「兒臣……是有這方面的顧慮。」

「目前鐵價高昂，依陳先生之計，待鋼鐵廠運轉起來之後，鐵價必然大幅下跌。」

「待那時候再開工，本必然會降低無數倍。」

扶蘇老實地回答。

「本降低之後呢？」

嬴政繼續追問。

扶蘇思索片刻：「當視朝廷財力，將鐵路推廣到各礦山、碼頭，軍事要地。」

始皇帝緩緩搖了搖頭。

「你過來看。」

他走到佔據了整面牆壁的大秦輿圖面前。

扶蘇不知其意，恭敬地矗立一旁。

「若鐵價真如陳慶所言，賤如野菜一般。」

「當以咸為中心……」

嬴政指著輿圖上咸的位置，然後手指朝著北地九原郡劃去。

「將直道改為鐵路，不，應該是兩路并行！」

「大秦兵朝發夕至，從此北地再無憂患。」

「往下抵南越之地，以鐵路輸送輜重，駐守大軍鎮不臣。」

「韓、趙、魏、楚、燕、齊故地，亦當有鐵路貫通。」

嬴政腦海中構想著一條條鐵路以咸為中心出發，如同撒出去的大網般，把整個國家囊括在其中，心中的野不可抑止地暴漲。

「此乃大秦萬世不移之本。」

「何須在乎些許錢糧？」

扶蘇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他就算做夢都不敢想象如此宏偉的計劃。

是咸至南越就有三千多里，哪怕路上沒有半點彎折，消耗的鐵料也要五千萬斤！

剛才父皇大手一劃，那是多條鐵路？

十億斤鐵都不夠！

哪怕竭盡天下礦山，能實現這樣的夢想嗎？

「扶蘇，寡人命你署理天下工商事。」

嬴政走過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你只是一名工事大臣嗎？」

「不！」

「你是寡人的兒子！」

「你的心中要時時刻刻裝著江山社稷！」

「這天下，將來要到你的手上！」

「你……記住了嗎？」

扶蘇覺那隻大手像是萬鈞重擔一樣，得自己肩頭生疼。

他默然點頭：「兒臣記住了。」

這時候，外面傳來一前一後的腳步聲。

「陛下，蒙上卿求見。」

侍者輕聲說道。

「宣他進來。」

嬴政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重新回到剛才的位置上坐下。

「陛下……」

蒙毅揣著袖子里的竹管，一臉喜地走了進來。

扶蘇心複雜，簡單地沖他點點頭，回去落座。

「蒙卿可是向寡人報喜來了？」

嬴政見他春風得意的樣子，調侃了一句。

「呃……」

蒙毅不聲地瞄了扶蘇一眼，心陷了掙扎之中。

如果是以往，他不得扶蘇在場，能夠幫忙說幾句好話。

可有了上回的前車之鑒，蒙毅不犯起了難。

「蒙卿為何支支吾吾？」

嬴政的語氣有些不快。

「回稟陛下……」

事到如今，蒙毅也只能著頭皮上了。

他掏出袖子中的竹管，把蒙甘送來的信恭敬地呈給始皇帝。

「莎車國大將折爾木帖不服王化，謀逆弒君。」

「族侄蒙甘率百名勇士出使西域，艱辛跋涉月余，一舉將此獠斬殺！」

「莎車國已經舉國歸附大秦，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蒙毅大義凜然地說完后，深深地作了一揖。

「什麼？」

「這麼快！」

嬴政出驚喜的神，認真地盯著信上的兩行小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將門虎子！」

「蒙甘率百人之眾，出使三千里獨力滅西域一國，此壯舉足以傳世流芳！」

「蒙家又添一員猛將啊！」

始皇帝讚不絕口，讓蒙毅心裡如同吃了糖一樣。

軍中如今只有蒙恬一人，稍顯勢單力薄。

蒙甘立下如此大功，陛下必然會厚賞。

到時候大秦軍中，蒙家必然一枝獨秀，領袖群倫！

「先生果然算無策。」

扶蘇欣喜地笑著說道。

……

蒙毅的表像是吃了蒼蠅一樣，緩緩轉過頭去，神複雜地看著他。

殿下，差不多得了。

離了陳慶您是不會說話了還是咋滴？

嬴政愣了下，想起扶蘇曾經先前稟告過，點點頭說：「陳慶籌劃有功，寡人自會賞之。」

「父皇，蒙甘出行一舉一，皆是由陳先生指點。」

「連他所用的五雷神機也是他研製出來的。」

「兒臣認為……」

「咳咳咳咳！」

蒙毅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用力拍打著膛。

「蒙卿可是不適？」

扶蘇被打斷了話頭，並無任何不悅之意，反而側過來關切地問道。

「微臣無事。」

蒙毅不斷著口，暗道：你再說出那句話，老夫就要被活活氣死了。

扶蘇笑道：「說來蒙甘還拜過陳先生為師，大概先生以為是玩笑，婉拒推辭了。這回他立下如此大功，回來定然要將這師徒之名給坐實了不可。」

「嗯？」

蒙毅詫異地抬起頭。

還有這種事？

天地君親師。

拜師收徒可是僅次於骨親的親近關係啊！

讓自家最有前途的族侄拜陳慶為師？

蒙毅是想想心裡就一陣膈應。

但是理智告訴他，拜師陳慶有百利而無一害。

而今陳慶儼然是太子邊頭號重臣，風無限。

反正看目前的苗頭，將來最有可能坐上宰輔之位的就是他。

蒙毅心不由陷了糾結之中。

到底是要面子還是要裡子？

「竟有此事？」

嬴政心舒暢，回想起黑冰臺的報。

蒙甘回咸時，可是沒對陳慶啊。

依那傢伙的子，要是蒙甘真的拜師為徒，只怕不了要吃苦頭。

「陳府才學過人，蒙甘能拜在他門下，當是一大幸事。」

蒙毅抬起頭來，笑意盈然地說道。

他的表完全看不出來一異常，哪怕心裡膈應得直犯噁心，笑容也是自然而愜意。

「寡人倒要看看，陳慶能不能教出個好徒弟來。」

嬴政笑著說了一句，算是表達了贊同的態度。

「宣陳慶進宮。」

「吉日已經選好，也該讓他開始籌備與詩曼的婚事了。」

——

三刻鐘之後。

趙崇拉著不不願的陳慶離開了家門。

「老趙，你說你什麼人啊？」

「我關門閉屋，那肯定是有要事理嘛！」

「你在外面一個勁敲門，耽誤了本謀劃國家大事，你負的起責任嗎？」

陳慶滿肚子牢，抱怨個不停。

「陛下宣你宮，怎怨得了我？」

趙崇真的有一萬句MMP非常想講。

滿朝文武，哪個被始皇帝召見不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你倒好，躲在屋裡跟子親熱，還嫌我打攪了你的好事？

「陳府……」

趙崇別過頭去，怕看到對方的臉，不下自己的緒。

「陛下已經選好良辰吉日，大約在月余之後。」

「婚後你自己小心，切不可如現在這般……」

「也幸虧是在下撞見了，否則傳宮中，陛下怕是雷霆大怒。」

？？？

陳慶猛地轉過頭，一臉疑和震驚地打量著他。

趙崇這是什麼意思啊？

他沒給我打小報告？

怎麼聽口氣，像是給我遞橄欖枝的意思呀？

「在下失言，您就當沒聽到好了。」

趙崇目不斜視，神嚴肅。

「老趙啊老趙！」

「當初咱們倆個一起進的咸，一路風餐宿舟車勞頓，本還多虧了你關照。」

「這怎麼也得算是千里同行之誼吧？」

「你的心意我明白。」

「日後有了好，本定不會忘了你一份。」

陳慶拍著他的肩膀保證。

趙崇沒有說話，角卻微微勾起。

雙方心照不宣，一切盡在不言中。

趙崇舉報陳慶私下與相里氏之相會有用嗎？

有用！

始皇帝很生氣，非常生氣。

然後……可能罰俸半年、一年、兩年三年。

婚事會改嗎？

不會。

陳慶照樣是皇家的婿，扶蘇面前的紅人。

但是下次有什麼新武研發出來，趙崇能不能扛得住就不好說了。

寧惹君子，勿惹小人。

趙崇也是被無奈，才拿這種無關輕重的小事向他示好。

「老趙，以前沒發現，你真的是個好人啊。」

陳慶拍了拍趙崇的肩頭，意味深長地說。

後世有句話廣為流傳：當你功的時候，邊全是好人。

想不到他在大秦朝歷經坎坷，如今也算得上功人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