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澎湃的濁水奔流不息，一路向東。

陳慶站在河邊，看著木船快速的消失在水面上，只剩下半尺長的尖角若若現。

直到一刻鐘之後，才有漁船劃到附近，試圖搭救落水之人。

但胡亥應該是等不到了。

「老趙，走吧。」

陳慶嘆息一聲，轉過去才發現扶蘇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不遠，神悲愴地著滔滔渭河。

「殿下。」

他緩步走過去，不知道該如何安。

「小人先回宮復命去了。」

趙崇見機知趣的離開。

「先生，胡亥非死不可嗎？」

扶蘇語氣沉重地說。

「咱們邊走邊說吧。」

陳慶指了指停留在路邊的馬車。

二人一同上了車駕，扶蘇仍然黯然傷神，無法自拔。

「微臣先後兩次遭遇刺殺，你猜一旦他們得手，下一個目標會是誰？」

陳慶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他接著說：「最有可能的，應該是殿下你吧。」

「你我皆命喪刺客之手，大秦江山社稷該如何？」

「胡亥和趙高的作為在史書中記載的明明白白，微臣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比他們做得更差！」

陳慶吸了口氣：「先將最壞的結局排除掉，等同挽救千萬黎民百姓。」

見對方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不住輕笑道：「殿下你有一顆仁慈悲之心，可你知道它是怎麼養的嗎？」

扶蘇這才有了點反應，緩緩轉過頭來。

「因為你生在帝王家，擁有尋常百姓不敢想象的錦玉食，榮華富貴。」

「你什麼都有了，當然可以仁悲憫，賞賜百姓一些小恩小惠。」

「可是……」

「天下萬民傾其所有，才能讓你盡人間繁華。」

「你既食其利，僅以小恩小惠報答足夠了嗎？」

陳慶視著他，緩緩說道：「生在帝王家，萬民供奉，你就要承擔起百姓的期盼和冀。」

「他們想讓你當皇帝，想讓你帶給他們安寧太平的生活。」

「你若愧對天下百姓，必遭反噬。」

「歷史的那一幕同樣會再次發生。」

「殿下，好好想想吧。」

扶蘇抑地幾乎不過氣來，拱拱手說：「多謝先生教誨。」

為皇家子嗣，他第一次到自己責任如此重大。

原來，是為民請命遠遠不夠抵償百姓的付出。

原來，他自以為的慈悲仁善，僅僅是強者對弱者的同。

原來……人生如此艱難。

——

在宜春宮門口，二人分道揚鑣。

扶蘇知道始皇帝心裡難，想進宮陪伴在嬴政邊。

陳慶卻完全沒這種想法。

他趁著始皇帝盛怒之下，藉機殺了胡亥。

現在過去在人家眼前晃，那不是給嬴政添堵嗎？

「大人，王姑娘醒過來了！」

一進院門，熱興沖沖地跑過來向他道喜。

「哦？」

「我去看看。」

陳慶的心放鬆了些許。

大婚之日，先是遭遇刺殺。

為了復仇，他親手將趙高、胡亥了結。

總算是聽到一點好消息了。

溫暖的臥房裡，通紅的炭火時不時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響。

侍在王芷茵的迫下，將纏好的紗布小心翼翼地揭開一角。

「嘶——」

「小姐，出了！」

侍一見著殷紅的鮮從傷口湧出，嚇得魂不附。

「把紗布纏上。」

王芷茵仔細打量許久，聲音沉悶地說道。

能覺到，小上像是被剜去了一塊，悶悶的生疼。

更關鍵的是，這條自膝蓋以下似乎本不聽使喚，想一下腳趾都難。

吱呀——

陳慶高大的影站在門口，明的照耀進來，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王芷茵驚慌失措，飛快地拉起被角，將小蓋上。

「家主。」

侍小心翼翼地問候。

「你退下吧。」

陳慶看到床邊還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主坐到矮墩上，把碗端了起來。

「覺怎麼樣？」

「我說過你不會死的，沒錯吧？」

王芷茵表糾結，右手在被子底扯著角往下拉。

陳慶發現了的小作后，頓時調侃道：「我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啊？」

「都是兄弟，讓我看個怎麼啦？」

「再怎麼說咱倆也是共患難過，你不讓我爽……」

「以世俗的眼，你我還是夫妻關係。」

「於於理，我看一眼都無妨吧？」

王芷茵沒理會他的玩笑話，低沉地說：「我的傷了。」

陳慶點點頭：「知道啊！」

「來，喝葯。」

「休養一陣子就好了。」

王芷茵憂傷地說：「要是好不了怎麼辦？」

武侯府有許多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兵，自小耳濡目染，知道小上的傷勢絕非皮傷那麼簡單。

「好不了我養你一輩子。」

「你都過門了，我不養誰養？」

陳慶舀起一勺湯藥，放在邊吹了吹，遞到的邊。

王芷茵神凄惶：「我的要是好不了，以後就是個瘸子啦！」

說著不住雙目泛紅，豆大的眼淚撲簌簌的掉落下來。

銅勺中墜一顆晶瑩的淚珠，湯藥濺在陳慶的手背上。

他收回手，暗暗嘆息一聲。

「我說王公子，你怎麼一點覺悟都沒有？」

「你以為現在還和以前一樣呢？」

陳慶轉腦筋，想到了該怎麼勸。

「你，已經嫁給了我。」

「咱先不說你的能不能好，就算好不了，那別人不也是笑話我嗎？」

「你老是心心念念地要報復我，讓我被人笑一輩子，夠了吧？」

王芷茵怔怔地看著他，癟著不知道該不該哭下去。

「有仇不報非君子，你就當是跟我同歸於盡了行不行？」

「這樣想是不是好了些？」

陳慶一本正經地看著。

「噗嗤。」

王芷茵臉上梨花帶雨，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看你，又哭又笑的。」

「快喝葯。」

陳慶再次拿起銅勺。

王芷茵猶豫片刻，乖乖地湊過來把湯藥喝掉。

一口接一口，直到把陶碗喝得見底。

「好好養傷，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醫說過，以後除了不能舞刀弄槍，大概和常人無異。」

「你就當王公子退江湖了吧。」

陳慶把陶碗放下，站起來轉走。

「陳……陳慶。」

王芷茵知道現在不該直呼其名，可又實在不出更親切的稱呼。

「還有什麼事？」

「你……」

面對陳慶坦誠的目，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你是想問我為什麼對你那麼好吧？」

陳慶壞笑著說道。

「誰說的！」

「你哪裡好了！」

王芷茵下意識地否決，俏臉窘迫得發紅。

「一起打過炮的兄弟，我能對你不好嘛！」

「將來咱們打炮的機會還多著呢。」

陳慶很江湖氣的拱拱手：「王賢弟好好養傷，為兄告辭。」

出了門，管事已經站在那裡等了一會兒。

「大人，蜀豪商氏清求見。」

「嗯，我這就去。」

陳慶點點頭。

他從沒有如此迫切的想要強大的力量，能保護自己，守護邊之人。

氏清是非常重要的合作夥伴。

王芷茵一直看著他消失在視線中，才收回了目。

心中不知為何，突然生出了一悵然若失的覺。

「哼，兄弟。」

「是兄弟就……這樣對我？」

王芷茵想起與陳慶早先的仇怨，憤恨中又多了些許別樣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