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過半，大隊人馬浩浩進了咸城，直奔宜春宮而去。

陳慶在鐵鷹劍士的簇擁下快步疾行，面對路人的指指點點毫不為所。

馬車上拉著兩草席包裹的首，倉促之間沒準備棺材，只能以此遮掩他們的容。

他也想不到，那苦主老實的，竟然萌生了死意。

回城的途中突然跳下了一陡峭的山崖，當場斃命。

而丁武和全三兩個的則草草捆在門板上，拖在馬車後頭，一路風塵落得個灰頭土臉。

「陳府。」

宜春宮的門衛察覺不妥，猶豫了下沒敢阻攔，只問了一句：「您這是……」

陳慶的面波瀾不驚，指了指後的馬車：「我帶他們來向太子殿下討個公道。」

門衛的表更加古怪，躬應諾后，飛快地退下。

陳慶帶著一大群人從正門進去后，門衛互相對視一眼：「快去跟管事通報。」

過了不到半刻鐘。

「陳府，您……」

宜春宮的管事笑容滿面迎了上來，話還沒說完就被陳慶一把薅住了領子。

「您幹什麼，快放開小人。」

他掙扎了兩下，才踉蹌著站穩了腳步。

「認識此人嗎？」

陳慶指著蒙了一層灰的全三首。

「您怎麼把……」

管事話說了半句，突然覺得有點眼。

「全三？！」

「認識就好。」

陳慶用力一推，叮囑宋默：「把人拿下。」

「陳府，您這是幹什麼！」

「全三他犯了何罪？人是誰殺的？」

管事驚駭又憤怒，厲荏地質問道。

「人是我殺的。」

「再敢多一句，連你一道結果了！」

陳慶目狠辣，嚇得管事噤若寒蟬。

在宜春宮他也是統管上千仆婢的大人，可面對陳慶這等兇人，卻連個屁都不敢放。

「先生，您這是怎麼了？」

扶蘇剛好從咸宮回來，聽到侍衛的回報匆匆趕來。

「殿下，你來得正巧。」

陳慶作揖行禮：「今日微臣去了八里煤礦一趟，恰好揪出幾個害群之馬。」

扶蘇看到馬車上草席裹著的首，頓時吸了口氣。

車后拖著兩塊門板，從他的視角去，能看到上面直的出兩條。

「咱們進殿說吧。」

扶蘇面容一肅，做了個請的手勢。

「殿下，陳府無故闖進府來，還說要將小人拿下。」

管事如同見了救星，扯著嗓子求救。

扶蘇瞄了他一眼，知道陳慶不會無緣無故如此，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等會兒再說吧。」

一行人進了議事殿，侍邁著小碎步進來擺好茶水糕點。

「先生，到底出了何事，惹得您大肝火？」

扶蘇不解地問道。

「這要問他的好侄兒了。」

陳慶斜瞥了管事一樣，將丁武和全三的所作所為和盤托出。

「竟有此事！」

砰！

扶蘇聽完后然大怒，重重地拍向桌案。

越是心中充滿明的人，越見不得世間的黑暗。

「這二賊該殺！」

「只因一己私慾，竟然殺了兩條人命！」

「黔首百姓何其艱辛，為了吃上兩餐飯，賺那幾個銅錢，寒冬臘月出來做活。」

「他們……」

扶蘇越說越氣，站起來義憤填膺地踱著步子。

管事知道本家侄子闖了大禍，深深地垂下頭去，不敢發出任何靜，唯恐為太子宣洩怒火的犧牲品。

「全安！」

「本宮命你派人去八里掌管賬冊，你就干出這等事來？！」

扶蘇沒法跟死人計較，把矛頭對準了自己的心腹管事。

「殿下恕罪。」

管事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可憐地說：「小人也未想到族侄竟然狼子野心，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惡事來。要是早知道，小人萬萬不會派他去的呀！」

陳慶輕蔑地笑道：「你自家子侄，豈會不知道他什麼德行？要不是你在宜春宮當管事，恐怕也養不出他這般豺狼心。」

扶蘇被他一激，頓時面怒容。

「全三心思歹毒，欺良善，致無辜百姓含冤辱而死。」

「你為長輩難干係。」

「來人，將他由史府依律置。」

全安一聽太子居然半點面都不講，頓時慌了神。

「殿下饒命！」

「小人跟隨您十餘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殿下念在小人多年伺候您的份上，法外開恩。」

他連連叩頭，哭得傷心絕。

「人人都學你一樣要法外開恩，那律法還有何用途？」

陳慶深有地說：「便只用來欺升斗小民嗎？」

扶蘇原本還有一心，聽完這話立刻狠下了心腸。

全安很快被帶了下去，陳慶拉來的四首也一併送往史府。

大殿恢復了安靜，著些許抑的氣氛。

「唉……」

扶蘇重重地嘆了口氣：「想不到府里竟然出了這等惡徒，先生，本宮實在慚愧。」

「殿下勿需如此。」

「人世故誰都免不了，您這裡一名管事，放在外面也是了不得的大人。」

「那全三雖然連個吏都沒有，在八里卻了百姓需要仰其鼻息的『大』。」

陳慶笑了笑：「微臣還特意打聽過，另外一名作惡的丁武，也是有些門路的，與北軍中一位裨將沾著親。」

「這二賊聯合起來，要不是恰好被微臣遇到，還真在八里一手遮天了。」

「黔首百姓的生殺大權，全在他們掌控之中。」

扶蘇暗暗握了拳頭：「怎能如此！」

「若天下都像他們一般……」

陳慶補充道：「當百姓的忍耐達到了極點，有人登高一呼，介時就是『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嘍。」

「先生，您定然是有什麼話想說對不對？」

扶蘇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似乎在暗示著什麼。

「嘿嘿。」

陳慶壞笑兩聲，招呼他回去坐下：「殿下可知朝堂之中有多累世宦？」

「有不。」

扶蘇仔細想了一下，豈止是不，恐怕絕大多數都是有背景關係的。

「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混賬兒混蛋。」

「為的，生生世世都做。為將的，子子孫孫都領兵。」

「偏就平頭百姓無權無勢，也無依無靠，生下來就註定只能當牛做馬，永無翻之日。」

「殿下，您覺得這樣好嗎？」

陳慶用指尖敲了敲桌案，意味深長地問道。

「自然是不妥的。」

扶蘇憑本能察覺到了危險。

哪有人生下來就想當牛馬的？

長此以往，恐怕會生出大子來！

「微臣曾經說過，只要百姓心中還有希，他們就不會反。」

「朝廷給不了他們希，那他們自然會去別尋找進之階。」

「法家把持朝政多年，文臣書吏，多出自法家門下，而今有多年了？」

陳慶神冷肅：「李斯出小吏，還是楚人，幸得陛下賞識，才一路做到了大秦的宰相。」

「可近十餘年來，大秦有再出過一個李斯嗎？」

「昔日孝公在位時，發布招賢令，廣尋天下賢才秦為。」

「而今那招賢館可還在嗎？」

一聲聲一句句，猶如洪鐘大呂，振聾發聵。

扶蘇不心神搖，莊重地作揖行禮。

「先生定有治國良策，請不吝賜教！」

陳慶抿笑道：「好說，好說。」

他暗暗想道：不管刺殺我的死士和李斯有沒有關係，有殺錯無放過！

今天我不奪了你的宰相之位，還砸了你們法家的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