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8章質疑陳慶、理解陳慶、超越陳慶

扶蘇的眼前不浮現出書房中，那張氣勢磅礴的天下輿圖。

父皇時常站在前面，神專註地盯著它一看就是好久。

「西域地大博，盛產瓜果、棉花，或許可以安置野人百萬之眾。」

「南越平定后，亦可調撥人手屯墾戍邊。」

「東西南北……」

扶蘇掰著指頭數來數去，忽然一下子愣住。

他在幹什麼？

為了安置即將應詔而來的千萬野人，要巧取豪奪將京畿紡織收囊中，還端詳著天下輿圖，想辦法佔據外邦的土地。

一說不出的滋味湧上心頭。

父皇每日看著那張輿圖的時候，也是與我此時一樣的想法嗎？

深深地愧疚和自責讓他渾戰慄，鼻子不知道為什麼又酸又。

原來這就是一國之君，這就是天下共主！

為了江山社稷，無論願與否，都必須去做自己之前最不忍為、不願為之事！

扶蘇仰起頭，天邊最後一抹餘暉將地平線的盡頭映照一片暗紅。

深重的雲團雜無章，猶如被攪渾的污水互相織在一起。

「山河壯麗，捨我其誰。」

扶蘇喃喃地念了一句后，抬起沉重僵的雙，步伐堅毅地朝著宮外走去。

——

是夜。

宜春宮的書房中燈火徹夜未熄。

王菱華哄完了孩子，睡到三更后迷迷糊糊醒來，才發現床榻邊上沒有扶蘇的影。

焦急地喚來侍，一通焦急地問詢后，急匆匆朝著書房奔去。

吱呀——

萬籟俱寂，門軸轉的聲音格外清晰。

王菱華小心地張了一眼，發現丈夫坐在書案前，正失神地盯著桌面上的一幅墨寶。

「殿下有心事？」

「妃你來啦。」

扶蘇了酸的眼睛，向對方投去歉意的笑容。

「天下？」

「你大半夜不睡覺，盯著它幹什麼？」

「父皇又責罵你了？」

王菱華關切地坐在旁邊，手抱著他的胳膊。

「父皇好久都沒有叱罵我了。」

扶蘇嘆了口氣：「今日用過飯後，我坐在這裡就寫下這幅字。」

「先是想起了大秦的江山社稷，然後又想起父皇。」

「最後回憶起先生的種種所為，頗多。」

王菱華訝異地問道：「與妹婿有什麼關係？」

「讓你皇妹一個人發愁吧，他可不真是什麼好管束的。」

扶蘇搖了搖頭：「菱華你不懂。」

「之前我對先生的作為時常有不解之，也不乏心中抵。」

「比如他枉顧國法，輒殺傷人命。」

「比如他斂財無度，巧取豪奪。」

「比如……」

王菱華打斷了他的話：「殿下要曆數妹婿的罪狀，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你還是別數了。」

扶蘇頷首道：「是呀，可先生也是朝廷中最為得力的能臣幹將。」

「本宮說句肺腑之言，自天下平定之後，先生當居大秦首功。」

王菱華心下歡喜，上卻揶揄道：「他是有幾分歪才。」

扶蘇接著說道：「我設想若是易地而，我在務府府令的位置上，遇到與他一樣的狀況，會做的更好嗎？」

「不殺人，何以立威，何以震懾宵小？」

「不驕橫不跋扈，豈不是刁難輕視？」

說到這裡，他格外同。

在水車剛出現不久后，父皇命他督促推廣。

可每每有吏奉違，推諉阻塞。

他經常又生氣又無奈，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假如換先生的話，或許直接提著火槍就殺到了署中，拿槍抵住對方的頭。

當場打死一個，再不敢有人從中作梗。

一切都變得簡單了。

「先生不斂財，不巧取豪奪，庫何以充實？何以施展方略？」

扶蘇當下最發愁的只有一件事——無錢無糧。

早知道當初市波的時候，就應該與先生合夥大肆搜刮！

有件事他一直沒告訴陳慶。

先前票上的獲利，大約一半被他拿來賑濟貧苦百姓，另外一半則是還給了害的低級吏。

這些人多半是上脅迫，不得已才參與其中。

世家豪族虧得再多，也僅僅是傷筋骨。

而他們則要面對家破人亡的慘況！

「殿下這是怎麼了？」

「您是說妹婿做的好？」

王菱華詫異地問道。

「嗯。」

扶蘇不假思索地點頭：「君子且剛，剛且，剛並濟。」

「要破舊立新，免不了酷烈手段。」

「先生無甚過錯。」

王菱華驚訝地合不攏。

這番話完全不像是扶蘇能說出來的。

「殿下，你到底是怎麼了？」

手了扶蘇的額頭。

「本宮不是害了病。」

扶蘇撥開的手，笑了笑：「菱華，不怕你笑話。」

「我今日方知父皇之苦心，愧疚之難以釋懷。」

「今後當以先生為楷模，時時刻刻銘記天下大任。」

「蒼生所願，即是本宮所向之。」

「善惡公義，是來規束臣子百姓的，不是來規束本宮的。」

王菱華驚呼道：「你要學他？」

嬴詩曼和王芷茵來宜春宮找探親敘舊，一開始總是寒暄問候，然後說起最近咸發生的新鮮事，再講些宗室公卿的家長里短。

但最後無一例外，全部變了嬴詩曼單方面的抱怨和訴苦。

王芷茵跟著煽風點火，痛斥陳慶的罪行。

因為與己無關，王菱華每次都是當笑話聽的，還覺得格外有趣。

現在聽到了什麼？

殿下居然要學陳慶？

「本宮不要學先生，還要做的比他更好。」

「否則如何對得起大秦萬千子民？」

扶蘇著桌上的墨寶，小心地將其收好。

「霹靂手段，方顯慈悲心腸。」

「以前本宮不懂，現在懂了。」

王菱華愕然無語。

殿下是不是了什麼的蠱？

你學他的長擇善而從就罷了，學他的為人幹什麼？

「天快亮了。」

扶蘇聽到遠傳來一聲嘹亮的鳴。

「菱華你明日去宮裡與母妃說一下，兒臣公務纏，暫且不能去問候了。」

「還有，岳祖父近日未曾上朝，大概是舊傷作祟。」

「你我去探一下可好？」

王菱華莫名地生出幾分警惕：「殿下真的是要去探祖父？」

扶蘇笑道：「要不然呢？」

先生幾乎滿朝皆敵，但是和王家的關係一向不錯。

無論公私合營、票上市，武侯都提前收到了警示，並未參與其中。

也就是說，咸最富的世家豪族，非王家莫屬！

扶蘇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既然都打算豁出去了，就不要瞻前顧後。

我如今被父皇委以重任，岳祖父和岳父大人總不能不支持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