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0章天公作，渭河漲水

兩天的時間一晃而過。

立秋的前一日，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渭河兩岸已經影影綽綽站滿了自發趕來的百姓。

等到天大亮，道被堵得水泄不通。

漫長的河灘上從未如此熱鬧過，人人，人挨人，連個下腳的地方都不剩。

庚寅夏末，關中大疫，十室九空。渭河枯，泰山崩。

明天就是立秋，假如讖語真的印證，那所有的災禍都會在今天發生。

「糊了，糊了。」

「芷茵你張什麼呢，趕把魚翻個面。」

茂盛的蘆葦海洋隨風搖曳，發出沙沙的細響。

一柱青煙升騰而起，迅速彌散在清涼潤的空氣中。

陳慶懷裡抱著兩個錦墩，手裡還提著一袋木炭從船上返回，還未走近就聞到了濃郁的焦糊味。

王芷茵翹首張，指著橫橋的方向面凝重：「陳慶，你看橋上有多人。」

「該不會把橋塌了吧？」

陳慶滿不在乎地回頭了一眼，搖了搖頭：「塌了又怎樣？」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否則如何彰顯殿下修築新橋的功偉績。」

坐在烤爐旁的扶蘇夫婦啞然失笑。

「本宮知道今天渭河邊的人會很多，但沒想到匯聚而來者如此之眾。」

「目所見，最有十萬人吧？」

「城裡的百姓基本都出來了。」

王菱華篤定地說：「應當不止。」

「連上下游一起算上，恐怕五十萬都打不住。」

陳慶自己手把烤爐上的魚、翻了一遍，笑嘻嘻地說：「來得多好呀。」

「哪怕再執迷不悟的人，等到三更鳴也該死心了。」

「再有逆賊造謠眾，他們肯定要在心裡犯個嘀咕，不會再那麼容易盲信盲從了。」

「假若反覆來個十幾二十次，他們聽到謠言后大概會嗤之以鼻，橫眉冷對。」

「同時，對朝廷的信任大大增加。」

「民心可用也。」

王芷茵拿胳膊肘了他一下：「你那天降隕石的把戲怎麼弄出來的？」

陳慶怒目而視：「都跟你說了多遍，是反賊在裝神弄鬼，蠱人心。你怎麼非得賴到我頭上？」

王芷茵恨他不說實話，蠻地翻了個白眼：「你以前不就是反賊嗎？」

「妹妹，不可無禮。」

王菱華呵斥道：「他要是反賊，那你是什麼？」

王芷茵口而出：「我就是反賊的婆娘！」

「哈哈哈！」

眾人開懷大笑，輕鬆快活的氣氛與人群中張擔憂的緒大相徑庭。

琳瑯滿目的食材一樣樣送上了烤架。

陳慶吃得滿流油，時不時站在高觀察沿岸百姓的反應。

「都正午了，一個都沒走。」

「他們不嗎？」

扶蘇慨地說：「百姓提心弔膽了不時日，心裡的大石落不下去，恐怕沒心思進食。」

陳慶用指了指天：「可是殿下，您沒發現泛起雲來了嗎？」

「午後可能會下雨。」

扶蘇仰頭觀了一會兒：「是呀，西邊的天更暗，上游可能已經降雨了。那……」

二人對視一眼。

渭河今天非但不會幹枯，還可能漲水！

「天公作呀！」

「吃一塹，長一智。但願往後再不會有今日之象了。」

扶蘇把近日發生的一切都看在眼裡，稱得上目驚心。

但他也知道，長痛不如短痛。

先生的妙計，去除掉的是乃是謠言滋生的病，國朝益無窮。

不多時，淅淅瀝瀝的小雨灑下。

岸邊的百姓紛紛尋找地方躲避。

因為人太多，樹蔭下和牆角邊本站不開。

一部分猶猶豫豫地選擇返回城中，一部分則找了個避風的地方冒雨等待。

「殿下，漁船都停泊在岸邊，水面寬敞得很。」

「我等不妨泛舟河上，共賞今日之盛景。」

刷了芝麻油，撒了孜然和胡椒的燒烤格外味，陳慶不知不覺就吃了很多。

正好肚子脹得難，他指著烏篷船主提議。

「好呀。」

扶蘇爽快地答應下來。

王菱華怕孩子遭風雨侵襲害了病，拒絕了與他們同行，招呼嬴詩曼等人隨一起去署避雨。

一葉扁舟在萬眾矚目下從蘆葦盪中駛出，飄飄搖搖行至渭河中央。

船上似有兩位士子觀景賞雨，時不時發出快活的笑聲。

「河上，有船。」

岸邊的人群中，一位青年渾上下被雨水淋得漉漉，抬起手臂指著烏篷船所在的位置，語氣中著不可思議。

「是啊，好寬廣的心。難道他們不知道大劫就在今日嗎？」

邊有人應和道。

「什麼大劫！」

「你們發現沒？河水漲了！」

「我天不亮來的時候，水面才到那石柱的一半。」

「而今只剩個樁頭在外面了。」

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

苦等了大半天，又到風吹雨淋，每個人的心都不太好。

「天降隕石上的讖語到底真的假的？」

「渭河哪有乾枯的跡象，還特麼漲水了！」

「泰山八沒崩吧？要是崩了那得多大的靜，咱們關中的地面怎麼著也得搖晃兩下。」

「該不會真如朝廷詔書中所言，是逆賊弄虛作假吧？」

「他娘！城中幾十萬百姓，被逆賊一塊石頭給耍了？」

「不看了，老子又不吃魚，渭河枯不枯關我屁事。」

「走走走，娘的，咸的老爺們今天丟大人了！」

「還愣在這裡幹什麼，給逆賊看笑話嗎？」

波濤洶湧的渭河近在眼前，水勢還在不停升高。

百姓們終於認清了現實，紛紛罵著離去。

轟隆！

蒼穹中突然傳來一聲巨響，蜿蜒曲折的電刺破了昏沉的烏雲，照亮了半邊天。

「娘誒！」

「真的來了！」

「大劫來了！」

「快跑啊！」

人群驟然變得混無比，在恐慌的刺激下捂著腦袋一鬨而散。

卻有幾個形拔、目冷峻的探逆著人迅速行，盯住一開始懷疑的目標加速追了過去。

雷聲響起的時候，烏篷船恰好從橫橋下駛過。

陳慶仰頭了一圈，不屑地撇撇：「不就是打雷嘛，橋上一驚一乍的，嚇我一跳。」

撲通。

突然，眼角余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從天而降。

洶湧渾濁的水面上濺起巨大的水花，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有人掉下去了！」

「我看到他是自己跳的！」

「快救人啊！」

「有人跳橋了！」

頭頂上傳來嘈雜的呼喊聲，扶蘇焦急地喊道：「先生，咱們快去救人。」

陳慶盯著湍急的水面搖了搖頭：「殿下，水流太急，恐怕人早就沖走了。」

打個雷就有人嚇得跳橋？

不應該啊！

「船夫，先過去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