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2章蓋聶獻禮

雄報曉，旭日東升。

立秋，一個平平無奇的日子，因為天降隕石的緣故，變得格外與眾不同。

清晨時，絡繹不絕的百姓從城中出來，站在渭河邊翹首張。

翻騰的濁浪打著水花從眼前奔流而下，一去向東不回頭。

漁舟商船往來穿梭，與往常一樣繁忙和熱鬧。

路邊的小販用熱高的嗓門招呼著風塵僕僕的商賈，髒兮兮的孩背著籮筐穿梭在集的人流中，每當看到有牲口翹起尾，立時眼睛一亮，小跑著過去拾取新鮮的牛馬糞便。

每個人都像是做了一場不真實的夢。

所謂的『關中大疫、十室九空。渭河枯，泰山崩』一樣都沒有發生！

咸宮。

和煦的從玻璃窗灑落，線溫暖而和。

嬴政角掛著淡淡的笑意，一不茍地瀏覽著黑冰臺呈上來的奏。

「幾家歡喜幾家愁啊！」

「謠言就是一把殺人不見的刀，威力著實不容小覷。」

趙崇徵調了所有人手，在京畿重地布下了天羅地網。

各行各業，形形的人全都在他的監視之中。

匯總來的報中，記錄了幾樁有代表意義的事例。

一戶農家百姓深信大劫臨近，殺了鴨、宰了豬羊，花了家中所有的積蓄，買來許多以前想買又不捨得買的東西。

昨夜全家喝得酩酊大醉，靜待末日來臨。

結果今天太照常升起，渭河依舊流淌。

鄉鄰告訴他們隕石上的讖語被證實了是逆賊的彌天大謊，今後的日子該過還得過。

一家人聞言如遭雷擊，抱頭嚎啕大哭。

咸城中還有一富戶，聽說香皂能預防疫病，變賣了所有家產又把所有能借的親朋好友借了個遍，大肆囤積居奇。

結果今日一早，香皂價格暴跌。

富戶哭無淚，面對上門討債的親友不得不行五投大禮請求寬恕。

當然，藉此機會大發橫財的也不在數。

嬴政翻完了厚厚一沓奏摺，好像在短短時間閱盡了人生的酸甜苦辣。

「趁機作的匪患還有多未曾平息？」

「回稟陛下，黑冰臺以及地方府剿滅的賊不下五十餘伙，大多是藉機生事的潑皮無賴與盜賊水匪之流。得知災劫並未發生后，人心已經散了。」

「朝廷兵馬一至，立刻作鳥散。」

趙崇徹夜未眠，雙眼熬得通紅卻不顯疲憊之。

這回不知道讓多患提前暴在黑冰臺的視野之中，往後的日子可以輕鬆許多了。

「還有十餘規模較大的賊，基深厚蓄謀已久。」

「黑冰臺正在加調人手，協助地方府平叛。」

「相信再過不久，一定有捷報傳來。」

嬴政興地拍了下書案：「彩！」

「防患於未然，遏難於未發。」

「陳慶神機妙算，果然非凡人也！」

「寡人的千頃良田賞得值！」

趙崇聽罷心裡難免酸溜溜的。

黑冰臺出五六千人馬，晝夜不休地奔波勞，與反賊刀來劍往的廝殺。

結果陛下卻毫不提他的功勞，對陳慶大加讚賞。

「城中民如何？」

「百姓可知悔悟？」

嬴政心大好，起走到天下輿圖前，習慣地盯著它看了起來。

「咸父老無不對逆賊破口大罵，恨之骨。」

「再有什麼謠言傳來，想必不會輕易上當騙。」

趙崇一板一眼地回答。

嬴政角上揚：「天降隕石沒人信了，那就換個花樣。」

「黑冰臺的卷宗積如山，爾等仔細翻閱，務必要做到技高一籌。」

「比反賊的手段更新穎出奇，更真實確鑿。」

趙崇頓時力山大。

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接手這樣的任務。

堂堂大秦第一特務機關，竟然要在蠱造謠上面與反賊一較長短！

「誠如陳慶所言。」

「五次三番之後，無論任何異象、兇兆降生，寡人的江山都固若金湯！」

「小疾不治，終大病。小惡不除，終大。」

「此乃治國之良策。」

嬴政深有地說道。

「諾，卑職遵旨。」

趙崇恭敬地領命，暗暗想道：實在不行還得求雷侯幫忙想辦法，論起弄使詐，十個我加起來也不及他。

「被陳慶推下河的那名子，卻如奏所言那般？」

嬴政忽然想起一件小事。

他剛才瞄了一眼，沒有太過往心裡去。

「據黑冰臺所查，真相應當與推測相差不遠。」

「雷侯因一時義憤殺人，並非與有什麼恩怨糾葛。」

趙崇簡略地回稟。

在黑冰臺的大本營，想要查清一兩個人的底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不到天黑的時候，趙崇已經掌握了二人的份來歷，並且據親鄰好友的供述，大概推測出事的由來。

奏中，他同樣把陳慶殺人的經過寫在了最末，當恪盡職守的本分。

「哦。」

「殺得好。」

嬴政僅用了三個字就揭過此事。

趙崇輕輕頷首，早已預料到結果。

——

有人歡喜就有人愁。

渭河上游，一艘三丈長的客船順流而下。

赤著雙膊的船夫一邊賣力搖櫓，一邊縱聲高歌。

嘹亮渾厚的嗓音回在群山之中，卻不下船艙中的爭吵和怒喝。

「當初老朽再刺陳慶，爾等卻畏首畏尾，膽小怕事。」

「一夕之間，老朽手下折了上百人手。黑冰臺的鷹犬嗅覺一向靈敏，恐怕不多時就要找上門！。」

「老夫死不足惜。可諸位能否當面告知一聲，反秦大業何日能？」

一名頭戴青銅面的老者聲俱厲地質問道。

「呂公稍安勿躁。」

艙響起低低的嘆氣聲。

陳慶大婚時，在座者曾經派遣死士假扮儺戲班子混府中，差一點點就行刺功。

後來對方僥倖逃后，朝廷立刻封閉四關，大舉搜檢刺客。

為了暫避風頭，他們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籌劃大的行。

卻沒想到陳慶居然風頭一日勝過一日，還巧出奇謀，壞了他們的大事。

「諸位發現了沒。」

「陳慶屢次假借扶蘇的名義行事，民眾趨之若鶩，收效顯著。」

「此二人相輔相，缺一人則獨木難支。」

「吾等不如轉而先除掉扶蘇。」

「他最近大肆招攬野人，善舉萬民稱頌，儼然一代聖君之相。」

「我等派死士冒充野人混其中，想殺他並不難。」

一人提議道。

「善！」

「扶蘇一死，嬴政悲痛過度，說不定心大變。以陳慶此獠的招搖跋扈，說不定哪天就惹怒了他。吾等一石三鳥也未可知。」

「此言有理。」

「不管是誰，先殺一個再說，好歹振同道士氣。」

「某家覺得不可行。」

艙討論得熱火朝天，即將達共識的時候，船頭上傳來一道突兀的嗓音。

霎時間，所有人都收斂聲息，面面相覷。

「誰？」

「誰在外面！」

一人忽然想起，船夫的歌聲已經沉寂了好久。

那道不悉的嗓音好像是艙外傳來，船夫肯定遭遇了不測！

「黑冰臺的鷹犬來了！」

「與他們拼個你死我活！」

眾人呼喝一聲，齊齊出兵起

簾子被一把掀開，出一張剛正豪的面孔。

他布麻衫，頭戴斗笠，輕笑道：「諸位可讓某家好找。」

艙中的七八人握了兵，驚惶不安地打量了好久，發現周圍好像並無別的舟船包圍過來。

「你就一個人？」

「某家一向獨來獨往，讓各位見笑了。」

艙中人疑地皺起眉頭，又分出兩人去後面觀。

大河滔滔，寬廣的水面上僅有兩三條貨船在目所及，一時半會兒本趕不過來。

「真的只有一個人。」

「嚇老子一跳。」

「莫非是我輩同道？」

「哼，何方鼠輩藏頭尾？」

眾人鬆了口氣，不屑地發出質問。

「某家蓋聶，一生行俠仗義，與各位可不是同路人。」

斗笠客作揖行禮，笑容輕淡。

「蓋聶？」

「劍聖蓋聶？」

「不對勁！他絕非蓋聶！」

「你連一把劍都沒有，也敢冒充劍聖行事？」

「不管你是真是假，聽我們的談話，你就該死！」

艙中人提著兵，一步步向船頭來。

蓋聶丟掉手中的櫓桿，活下肩頭：「輒殺害無辜忠良，爾等今日死在某家的手下也不算冤屈。」

頭戴青銅面的人頓時被逗笑了。

「好大的口氣！」

「就算你真的是蓋聶，手中無劍，我等還怕……」

轟！

電火石間，一道黑影轉瞬即至。

蓋聶的右拳以雷霆萬鈞之勢砸塌了說話之人的口。

頃刻間，他口中鮮狂奔，如同出膛的炮彈撞地船艙木屑紛飛，隨後翻滾著摔進滔滔濁浪中。

「某家無劍之時，也擅使幾招拳腳。」

「借爾等項上人頭一用！」

客船上的空間十分狹小，頭戴青銅面的人被同伴撞得東倒西歪，還未來得及重新站穩，蓋聶已經如猛虎羊群般，近大開殺戒。

什麼刀劍暗，拳腳索拿彷彿全了無用功。

明明雙方幾乎到了一起，可他們的攻擊總能被蓋聶在須臾之間輕鬆化解。

而對方每次出手迅若雷霆，勢如奔馬。

看起來輕描淡寫的一擊，打在上非死即傷！

不到十個呼吸，隨著接連的慘和落水聲，青銅面僅剩下三人！

他們不約而同退到了損毀的船艙中，目驚駭地盯著毫髮未傷，昂然而立的蓋聶。

「你真是劍聖？」

「某家從不打誑言。」

三人對視一眼，怒喝道：「想不到你也是欺世盜名之輩！枉稱豪俠，卻暗中投效了朝廷！」

「老朽當真是開了眼界！宗師自稱行俠仗義，偏來與我輩為難！」

「我等冒著舉族誅的風險，行推翻暴秦，匡扶天下之舉。宗師連殺我四位同道，可是俠士所為？」

蓋聶淡漠地搖了搖頭。

「剛才船艙所言，某家全都聽在耳中。」

「太子扶蘇招攬野人，供其食住宿，為其醫診看病。爾等明知是善舉，萬民稱頌，卻還要派死士冒充野人，行刺扶蘇。」

「匡扶天下便是這般做法嗎？」

三人頭戴面，看不清臉。

但從他們的神態來看，分明是惱怒又啞口無言。

「宗師糊塗！」

「扶蘇乃暴君嬴政之後，殺他一人，可救天下黎民百姓。」

「我等有何過錯？」

年老者不忿地喝道。

蓋聶再次搖頭。

「諸位口口聲聲天下如何，百姓如何。」

「可某家未曾見到你們救助孤苦，行善積德。」

「扶蘇做了，某家看到了。」

「雷侯……善惡參半，大也過得去。」

「既然如此，是非公道已有定論。」

蓋聶邁著堅定不移的步伐上前，「蒼生百姓並未請託諸位搭救，爾等卻假借天下百姓之名，行自私自利之舉。」

「該殺！」

三人驚駭絕。

他們見識過蓋聶匪夷所思的武力之後，已經生不出抵抗的心思。

「兩位同道快走！」

老者忽然把手中的長劍力一擲，然後猛地把同伴推水中。

「蓋聶，你有眼無珠，不辨是非。

趨炎附勢，枉顧道義公理。

呵，老朽死也要拉上你！」

他上罵著，不聲地退船艙之中。

呼！

厚重的蓋布揭開，出下面沾滿油漬的木桶。

「伐無道，誅暴秦！」

「死志不滅！」

「老朽先走一步！」

話音未落，老者吸足了一口氣，用力吹向手中的火摺子。

蓋聶當機立斷，腳下重重一跺，飛投水中。

轟！

客船在劇烈的炸聲中化一團巨大的火球。

油脂在水面上肆意蔓延，將火勢擴大到了方圓三丈範圍。

噗！

一顆漉漉的腦袋冒出了水面。

蓋聶回頭張著燃燒的客船，心中百集。

他到死都覺得自己是為了匡扶天下的大業而獻，何其可悲，何其可憐，何其可笑。

「不好。」

「首呢？」

「這下要找尋可要費一番手腳了。」

蓋聶揮壯的臂膀，在湍急的河水中快速接近客船的方向。

沒有禮，讓他如何厚去雷侯府上討一碗酒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