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在理呀！”

萬歷連連點頭，是率先表態，“民間那些賭坊，不但沒有稅，還經常欺百姓，于國于民，是百害而無一利，但撲賣之事又是屢不止，那就還不如由朝廷來監督。”

其實他的本意是，這錢與其讓你們來賺，就還不如我來賺。

“陛下圣明。”

徐夢晹趕行禮高呼道。

這三人的配合打得相當默契，不管是閣大臣，還是那東廠都督，都開始有些理不清了，怎麼就掉到這坑里去了。

張誠是知道的，故此一直沉默不語。

申時行突然道：“今日議事，乃是論馬政改革，為何談到這撲賣上面，就算此舉真的有益于社會安定，但是于養馬又有何利？”

郭淡趕忙回答道：“回首輔大人的話，舉辦馬賽，于是我國馬政有三大利好之。”

申時行問道：“不知是哪三大利好之？”

郭淡答道：“其一，馬賽所得之利，可以補養馬那高昂的本。關于太仆寺拿出來的那十個牧場，相信各位大人也都是清楚的，別說是一千匹良馬，我看連一千匹中等馬也是難以養的，但是在馬賽的基礎上，我可以養兩千匹良馬。”

王家屏聽得大吃一驚，問道：“此言當真？”

這可是直接翻了一倍啊！

郭淡點點頭道：“只要沒有遇到什麼天災，絕無問題，若到時不出馬來，我愿如數賠償，這可寫到契約里面。”

這小子莫不是會仙法？王家屏自問沒有辦法，用六萬畝地養兩千匹良馬出來，這可是在規定的基礎上，翻上一倍，而這個規定可是上百代人索出來的，養一匹戰馬就需要這麼大的地啊。

郭淡又繼續道：“其二，改良馬種。馬賽將能夠吸引許世上最好的馬來參加比賽，這些馬混在一起，自然能夠培養出最好的馬來，我先前說的良馬，可不是普通的良馬，而是世上數一數二的戰馬，除此之外，還能夠培養我大明百姓的騎，以備那不時之需。”

關于這一點，倒是好理解，申時行他們也是稍稍點點頭。

“其三。”

郭淡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其實馬賽不過是拋磚引玉，一旦馬賽舉辦功，是能夠喚起大家對馬的熱，對馬的珍惜，以及促使更多人來養馬，因為你只要養出一匹良馬來，那就是能夠為你掙許多許多的錢，唯有如此，我朝馬政才能夠很好的運轉下去。”

“好！”

萬歷激道：“說得真是太好了。”

話一出口，他意識到自己好像有些激過頭了，戰咳了兩聲，道：“諸位卿以為如何？”

王家屏看了看申時行，只見申時行凝眉不語，如果郭淡能夠做到，那自然是非常好的，可問題是，這撲賣之事乃是旁門左道，有違道德，而申時行又非常重視倫理道德，總覺得還是不妥。

話說回來，這大明朝中后期不是以仁治國，亦非是以法治國，本質上是以德治國，技什麼的，那都是其次，這道德是排在第一的，導致很多政策，明明是利國利民，但是因為有違禮制，有違祖制，最終無法推行下去。

但諷刺的是，捍衛這些的人，很多都是自私自利的偽君子，寬以待己，嚴以律人。

這也是為什麼在清算張居正的時候，發現一些問題，可話說回來，倘若張居正跟海瑞一樣，有道德潔癖，那他絕對不可能改革功的，必須得玩手段，好比你去當個鏟屎，你就不能奢，鏟完回來，還一香噴噴的。

這也是申時行無法為張居正的一個原因，就是他過于重視道德問題，道德不是不好，但是治國需要的是技，為首輔，理應將技放在第一位。

許國看出申時行所憂，于是道：“陛下，話雖如此，但是公開授權撲賣，這有違道德禮制，恐怕會引起天下人的不滿。”

萬歷略顯不爽的瞧了眼許國。

這擋人發財，猶如殺人父母啊！

郭淡立刻道：“陛下，卑職還有一點忘記說了。”

萬歷忙道：“說。”

這態度完全不一樣。

郭淡道：“卑職念皇恩浩，若無陛下的眷顧，卑職豈有今日，故此卑職不管在做任何事時，首先想到的就是陛下的恩，雖卑職職位卑微，但也能夠為君分憂，舉辦馬賽亦是如此，幾位大學士提到的問題，卑職也有深思慮過，倘若不能利國利民，不能為君分憂，那就不要做。”

說得可真是大義凜然，其心天地。

“倘若朝中大臣皆如你一般，朕又何須這般煩惱啊。”萬歷不慨一聲，心里卻不以為然，讓這小子當個，他都拿他去世的父親來做擋箭牌，這個錦衛也是費了好大得勁，才強加于他的，什麼為君分憂，完全看不出來。

申時行他們聽得是無地汗，只能行禮道：“未能為君分憂，臣等罪該萬死。”

萬歷忙道：“各位卿快快免禮，朕說得并非是你們。”

那許國站起來，又問道：“不知這馬賽又如何利國利民呢？”

郭淡道：“如果得到朝廷的授權，我將會為這馬賽取名‘大明慈善馬賽’，其宗旨為‘扶老助殘，濟困救孤’，我每年將會拿出馬賽所得的三利潤作為善款，專門救助那些生活貧困的百姓。”

“這麼多？”萬歷口而出。

申時行他們立刻詫異的看著萬歷。

你這鐵公，上回演我一回，我肯定是要演回來，你不會以為我只打算報復徐夢晹這老狐貍吧。郭淡暗自一笑，又道：“能夠為君分憂，報答皇恩，這點錢又算得了甚麼。”

不是你的錢，你當然這麼說。萬歷余瞟了眼申時行等人，然后出一笑容，點點頭道：“難得你有此心，朕甚是，甚是。”

他廢了那麼大的勁，將郭淡的傭金給免了，但是郭淡的傭金最多最多也就是一，這一下吐出三來，可真是得不償失啊。

“多謝陛下夸獎。”

郭淡是裝傻充愣，又向申時行等人道：“各位大學士都是治國之能才，應該也知曉，我朝貧富差距是越發加大，有錢的非常有錢，這沒錢的可是吃飯都問題，長此下去，只怕是一個重大患。而這馬絕非是窮人可以玩的，一般都是富人才養得起，也只有富人才懂馬，這慈善馬賽可以聚集很多富人，引導他們一塊行善，幫助更多的窮人。”

申時行、王家屏稍顯驚訝的看了眼郭淡。

一個商人居然意識到貧富差距，這種大局觀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雖然郭淡這話說得是非常漂亮，但大家心里都明白，什麼聚集富人行善，分明就是贏富人的錢，去幫助窮人，只有富人才玩得起馬，窮人可是看不懂的。

萬歷點點頭道：“這主意確實不錯，不但可以改善馬政，還能夠利國利民，維護治安，實乃百利而無一害。”

“陛下。”

郭淡忙道：“此策倒也并非是百利而無一害。”

萬歷愣了下，朕忍著三之痛，為你說話，你卻還在這里跟朕唱反調，真是豈有此理。卻道：“不知有何害？”

郭淡道：“回稟陛下，倘若我朝馬政運轉良好，那自然不需要這麼做，畢竟此事并無先例，結果究竟是什麼，還猶未可知，只因目前我朝馬政是難以維持下去，故而卑職才出此下策，但愿能夠取得奇效。”

這小子罵人倒是厲害的啊！萬歷眼中閃過一抹笑意，點點頭道：“這倒也是。”目一掃，再次問道：“不知諸位卿以為如何？”

申時行、王家屏等人是一臉尷尬，郭淡那話明顯就是在諷刺他們，要不是你們搞這樣，我哪有機會站在這里出謀劃策。

鐵一般的事實擺在面前，他們還能說什麼，以往都是他們在管，結果就管這樣。

申時行終于松口道：“臣以為可以一試。”

王家屏等人也紛紛點頭，表示可以嘗試，可見他們還是有所保留的。

萬歷又看向張鯨和張誠，他們兩個立刻表示支持。

萬歷道：“那就這麼做吧。”

徐夢晹突然道：“陛下，何不就在此與郭淡簽訂契約，有陛下、首輔、相，都督，以及各位閣臣在此監督，亦可避免出現錯。”

萬歷瞧了眼徐夢晹，當朕弱智麼。

張誠是心領神會，笑呵呵道：“這不過是一次嘗試而已，哪需要如此興師眾，興安伯有些小題大做了，由你們太仆寺授權就行了。”

徐夢晹趕忙道：“這事雖是小事，但是這畢竟跟我朝律法有些沖突，而這又非太仆寺職權所在，若有太仆寺的授權，只怕難以令人信

服啊！”

萬歷可是經常與徐夢晹打道，豈不知這只老狐貍的用意，擺明就是要拉他們一塊下水，而他和郭淡本就是商議著讓徐夢晹來背鍋，擺擺手道：“興安伯勿要擔憂，此事已經過討論，閣也是答應了，你們太仆寺授權就行了。朕有些累了，今日會議就到此為止，你們告退吧。”

“陛下.....。”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申時行等人的話，立刻淹沒了徐夢晹的聲音。

這事又不是他們來主導的，憑什麼讓他們來擔責任，能答應你就算是不錯了。

徐夢晹遇到無賴一般的萬歷，也只能在心里罵上幾句。

郭淡可都看在眼里，心想，這里面站著的人可真是一個比一個，我可不能正面跟他們對抗。念及至此，他不看向旁的徐夢晹，心想，好在伯爺為我遮風擋雨。

出得大殿，申時行他們是默默離開，仿佛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徐夢晹卻拉住郭淡，睜圓雙目道：“郭淡，事已至此，你可不能再給老夫撂攤子。”

郭淡正道：“伯爺還請放心，我一定幫伯爺把這事給辦妥了。”

徐夢晹覺得還是不穩，這小子太狡猾了。呵呵笑道：“這老夫自然是相信你，走走走，我們趕去簽訂契約。”

說好的相信我呢？

徐夢晹為了避免夜長夢多，立刻將郭淡拉到太仆寺，趕起草契約，一個時辰后，雙方就簽訂了一份十年的承包契約。

“呼...可算是定了下來。”

徐夢晹拿著契約，是長出一口氣，這幾日他可真是夜不能寐，又喃喃自語道：“那小子雖然狡猾，但若已經簽訂了契約，那他還是會辦好的，這一點他也從未令老夫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