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藍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到葉祈差點聽不見。

    又很重很重，輕若鴻的問話，重重捶在他心頭。

    你們早就說好了嗎？

    “……沒有。”

    他隻能簡單而倉促地答了兩個字，然後匆匆離開喬藍邊，快速把七頭怪的晶核都挖出來，確認它們已死。而後，又趕到遠的廢墟一角去查看敵人況。

    東部戰場的收尾還沒結束，他是在大局已定後匆忙趕回來救場的。開著馮風用的微型戰機，在城外順路捎上了溫幾個，總算及時來到了半蛇怪肆的現場。

    隻是……

    最後是以這樣的方式殺掉怪，他沒料到。

    ——必須殺我，等時機。

    剛一到場，就被彈了一個木片在手。木片上潦草幾個似是用指甲劃出來的字跡，以及一個線條幹的簡筆畫，告訴他捅心髒，挖晶核，方能奏效。

    ——聽唐的，不要現，準備最後襲殺。

    來自於殷菀影的神知提示，在葉祈得到木片不久後，送他的腦中。

    他將信將疑。

    直到戰鬥局麵漸漸不可收拾，他才明白以常規手段殺不掉怪。

    而後，便是小孩忽然以神力滅掉了怪的奇跡。

    以及而後……

    葉祈不忍看喬藍的眼睛，用在戰場收尾忙碌來拖延必須做的解釋。

    “怪的晶核你們先拿著，能用就用。”

    他把從七頭怪那裏挖到的晶核扔到溫懷裏，讓和老廚師幾個用晶核療傷。而後便來到了被溫打死的兩個匪首跟前。

    一個頭顱腔，一個口穿，溫下手狠，兩匪首已經死了。

    這兩人藏得非常蔽，如果不是殷菀影在場，靠曾經的神印記知到了他們，誰也發現不了他們的蹤跡。

    他們靠什麽掩蓋氣息，讓幾個高手都沒察覺到？

    葉祈俯蹲下，在上檢查索。

    異變就在此時發生。

    當他的手指剛到那頭發花白的老者時，忽然，老者的像是水一樣化開，了一灘，然後迅速流開去，裹住旁邊西裝人的，一起嘩啦啦滲到地下。

    葉祈一驚之後立刻往這灘水上丟雷電團。

    嘶啦啦，電火花閃爍。

    可並沒有減緩對方的速度。這灘濃稠的水很快消失在地上，等葉祈將廢墟震開，往裏麵尋找時，已經不見了對方的蹤影。

    “殷小姐！”

    他喊殷菀影知敵人的向。

    長瘦削的影，從不遠一個角落浮現。殷菀影輕輕搖了搖頭，表示知不到。

    那兩個人剛才確實是消失了生機，可在老人化開的時候，一微弱的生機又出現了。那灘水裹住西裝人的，於是人也有了一生機。而後兩者同時消失，不知去了哪裏。

    為什麽會這樣？明明已經被殺死了，卻又逃了？殷菀影不知道。

    死後複生這種事，自己就發生過。聖耶斯實驗室的技也許更邪門一些？

    “那個人是聖殿背後的實驗室技主導者，應該就是你們在尋找的‘何姨’。至於那位老人……”殷菀影說到這裏，頓了頓。

    沉思，而後判斷道：“那應該就是我的上級，曾經讓我非常敬重的老先生。”

    是聖殿的人，命於白袍神使，被派到黎明基地。不過，神使隻是職位上高於，而曾經真正尊敬和臣服的，是僅有一麵之緣，沒看清對方真實麵目，卻被對方的淵博和氣度以及懷寬廣的深謀遠慮所折服的老者。

    “你要去城裏那個大基地了嗎？”

    “是的，先生，您是？”

    “我是實驗室那邊的。”

    從聖殿前往葉祈基地的那天，是夜裏，走在祈禱大廳外麵整潔的街道上，被站在月影裏的老人住。

    能知到老人不是覺醒者，隻是個普通老頭，可是卻有非凡的氣度，讓下意識放輕了聲音。

    “做臥底，可惜了，你的能力足可以統領一城聖殿分部，或者，也可以被推崇為聖靈。”老人溫和地笑，“不過，既生瑜何生亮，那小孩子的能力更驚豔。”

    “先生，我的能力並不太強，別說和聖靈比，就是神使我也比不上呢。”

    “不，一時的等級不代表什麽，你的資質和潛力更好。”

    “多謝您誇獎。”

    老人慈祥道：“不是誇，是事實，你很不錯，我看好你的未來。神使命你去摧毀黎明，不過，我覺得這個任務也許很難完。”

    “怎麽講呢？”

    “那邊的族群生態，或許比聖殿的信仰生態更加高級。看似不，卻比固若金湯鐵板一塊更能適應末世瞬息萬變的環境吧。”

    老人講的話，殷菀影不是很懂。他接著又說了很多，從宇宙起源，星球形，生炸，講到猿猴，智人，蠻荒時代，講恐龍講大陸板塊，又講人類古今中外一次又一次的滅頂之災和劃時代變革……

    天空中月亮漸漸西沉，殷菀影聽得了迷。

    “難道風災後的社會崩潰，這個末世時代，也是大自然對我們人類族群的考驗嗎？”順著老人的思路發問。

    老人隻是笑笑：“大自然考驗我們做什麽？對於自然和宇宙來說，任何生種群，包括人類，都是微不足道的蟲子。我們的生死，對星球來說無關要啊。末世如果把所有生都滅絕，星球了死星，它依然存在於宇宙中，它不會在乎自己上生活的是恐龍還是蟑螂的。”

    “那，我們會滅絕嗎？”

    “會，任何生種群最後都會消失，就像人出生之後就會長大變老最終死掉一樣，寂滅是最終的歸宿。我們隻是不知道，那一天什麽時候到來。”

    “也許會很遠。”殷菀影說，“種群的事我不管，我隻想好好活著。”

    老人再次笑了：“那你就好好活著。族群的事，我們來管。”

    “誰們？”

    “我，以及願意為強大和綿延人類族群做貢獻的所有人。”

    “您為什麽和我講這些呢？”

    “嗬嗬，我隻是喜歡聊天。有人願意聽我講話，一直談下去，我很愉快。”

    “冒昧猜一下，難道您末世之前是做直播主播的嗎，喜歡講話？”

    “哈哈，主播下播之後怕是累得一整天都不想說話吧？我不是主播，曾經，我在大學當過教授。”

    “哦！您真厲害。”

    “不厲害，隻是副教授。評正教授職稱的時候，被人背後捅刀子，汙蔑我和學生有染，不但職稱沒評上，我還被學校開除了。”

    殷菀影抱歉地說：“讓您想起傷心事了。”

    “嗬嗬，並不傷心。在學之外的很多方麵，我確實技不如人，為社會loser是一種偶然的必然。”

    “您那樣淵博，並不是loser啊。”

    “哦？你也這樣認為嗎。”

    老人淡而惆悵地歎了一口氣。

    然後緩緩說：“如果一個社會讓優秀的人為loser，盡屈辱，落魄在汙泥中，這個人沒有問題的話，是不是這個社會出問題了呢。”

    他自問自答：“是的，社會，種群，文明……人類走到現在，需要革新了啊。”

    那個夜晚，殷菀影和老人聊了很久。一直站在月裏，他一直站在影裏。到他不願意麵，似乎習慣藏。被他的談吐和懷所折服，崇敬他，因此尊重他的習慣，沒有讓他出來說話。

    然後，終於在這一天，和怪的決戰裏，再次和老人相遇了。

    這一次，卻不再崇敬他。

    “藍藍可多，你還好嗎？”

    殷菀影飄然來到喬藍邊，手，將喬藍抱起。

    現在，崇拜和熱的，是這個胖胖小阿藍。

    什麽種群文明的狗屁，那些玩意兒不懂，也不想懂了。曾經被老者雲山霧罩的高談闊論侃暈，以為聖殿絕對的秩序和信仰，以及背後實驗室的先進科研可以帶領人們走出困境。可如果，聖殿歸到底是一場控製和欺騙，是個人的膨脹，如果實驗室隻是搞出了武裝喪和人蛇怪這種戰爭機，濫殺無辜……

    那就都是狗屁。

    懷中這個真實而鮮活的小胖子，還有基地裏辛勤勞作、浴戰的人們，才是人類的此刻，以及未來吧。

    角輕輕在喬藍額頭，殷菀影溫地說：“辛苦了。”

    以及，“別難過。”

    “姐姐……”

    傷太重躺著起不來的喬藍，大腦一直當機著。痛惜和震驚太過劇烈，反而了麻木的平靜。這時候陷殷菀影溫的懷抱裏，忽然就哭出來了。

    沒太多力氣大哭，隻是無聲掉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

    打了殷菀影的袖，幅。

    “你肯我姐姐了嗎。”殷菀影笑得很開心，“當初你非要我阿姨，真是讓我傷心呀。”

    “放開我家藍藍，我才是姐！”

    那邊老遠，躺在地上的溫喊了一嗓子。這位也是重傷起不來，但傷再重也得搶名分不是嗎。

    “爾等不得無禮！主公不需要姐姐，爾等隻能當妹！”

    同樣傷趴地的老廚師加討論。

    “晶核……能分我倆一點不？”

    那邊廂，空間雙胞胎兄弟虛弱不堪，迫切需要晶核修複傷勢。可這些人是不是把他倆給忘了，討論什麽蒜皮的奇怪話題呢？

    葉祈滿場裏尋找逃走匪首的蹤跡，東西南北各個方向到跑，哢嚓哢嚓雷電丟，把一些還沒死的聖殿信徒給幹掉，忙得飛起。

    “咕咕咕！咕咕咕！”

    通訊鴿子灰灰不知從哪裏飛過來，繞著傷的喬藍一陣驚。然後啪嗒啪嗒拍著翅膀迅速飛走，搬救兵去了。

    溫幾個繼續在吵爭執，黑雲留下的變異還沒戰死的那些，則一陣陣嚎著呼朋引伴互相療傷。

    四周嘈雜。

    喬藍眼淚滾燙。

    知道朋友們是故意把場子弄熱鬧點，幫轉移注意力。大家此刻已經都明白小唐沒有叛了，也明白最傷心的是誰。

    可小唐就躺在那邊，無聲無息，一不。

    讓怎麽轉移注意！

    “姐姐，離近點。”

    勉強抬手抹了把眼淚，讓殷菀影抱到小唐跟前。

    殷菀影照做了，將喬藍挨著小唐放好。

    喬藍半躺在殷菀影懷裏，一手握著晶核恢複力和能量，一手輕輕出去，放在小唐頭上。

    葉祈下刀輕巧，順著頭骨把刀鋒切，挑出的晶核，因此頭顱上沒留下多大傷口，滲也隻是一點，比口中刀的花四濺之，看起來好很多。

    可這裏才是真正致命的。

    “疼嗎。”

    喬藍用手指沿著刀口挲。

    一時忍住的眼淚，再一次洶湧而出。

    小唐！上輩子死得那麽慘，這輩子，打算帶他吃香喝辣活得長長久久的，可是……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可是已經晚了。”喬藍哭得很兇。

    知道小唐是假裝投敵了，知道了！

    之前隻是約懷疑，但不能確定，現在知道了！

    就在小唐抱著聖靈，最後走到跟前那一刻。一對上他的眼神，那一瞬間，什麽都明白了。

    說，小唐。

    他說，藍姐。

    “唉。”

    殷菀影輕輕歎口氣。

    手臂稍稍用力，將喬藍摟得更一些。

    喬藍在發抖，輕輕拍打的後背，“大哭一場也好，把所有痛苦都哭出來，然後，明天就開始新生活吧。他希你活得快樂，不想你傷心。”

    藍姐，你還好嗎。當你聽到這個聲音時，我大概已經不在了吧。

    “？！”喬藍哭泣戛然而止，震驚看向殷菀影。

    “是唐先生給你留下的信，當初離開基地的時候，這封信就已經存儲在我這裏了。”殷菀影輕聲道。

    低頭，和喬藍額頭著額頭，眉心對著眉心。

    喬藍按的吩咐，穩定緒，沉下心來。隨即，便到一團和的能量進腦海。

    那是小唐留下的記憶團。

    像殷菀影這種神係的高手，可以把看到的場景、聽到的聲音用神力封存起來，而後再據況適時打開。

    完整的記憶團進喬藍腦海，於是不聽到了小唐的聲音，還看到了他的影像。

    ——藍姐，抱歉讓你擔心和痛苦這麽久，我沒有背叛你，永遠是你好兄弟，我沒辜負咱們好多年的。你別傷心。我不在了之後，也要開心點，繼續結好朋友好兄弟，繼續相信應該信任的人，行吧？我藍姐最棒了，嘿！

    “嘿你個頭！”喬藍紅著眼睛惡狠狠罵道。

    寡言語的悶葫蘆，這時候哪來這麽多廢話！

    ……多說點吧，多說點，小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