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婼不認識方枚，但方才聽說了鎮國公要兵被阻一段，也知道了他。此時凝目去，隻見來的是個不算太魁梧的漢子，雖是將領，跟鎮國公那樣的型比起來，卻算是較瘦的。但此人顴骨突出，兩頰凹陷，麵相沉，跟鎮國公那般英俊朗又讓人觀之正氣凜然的相貌卻是完全沒法比。

    “有人來過這兒嗎？”錢信發問。

    蘇婼不覺提起了心口。韓陌不是中軍營的人，雖然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弄出子那就是他老子擔責，捅不了什麽簍子，但這到底是違背軍紀的，更別說他還帶上了，要是讓這姓錢的發現，那這不又了他們指責鎮國公的把柄？哪怕說是蘇家派來修機括的人，也沒有人相信吧？

    那將領垂著頭，目閃爍，明顯心虛，但好在錢信是背對著他的，很快他就回答道：“沒有人，回錢將軍的話，沒有人來過這兒。”

    蘇婼把心安下，看了眼韓陌。

    韓陌擱在腰側的手，悄然移到腰後，穩住了的後背。

    這時錢信轉過：“沒有就好。地庫所藏兵甚多，一定要仔細嚴守！”

    “末將斷不敢疏忽。”

    “唔。”錢信點頭，隨後道：“今夜事出突然，為防有人趁機作，大都督急調五百兵將前往倉救火以及維護秩序，但因為走得急，五百將士都未曾攜帶兵，現本將奉右都督方大人之命前來領取兵，現需提走五百張駑，五百枝箭筒，大刀三百把，押運裝車。

    “這是右都督的手令，拿去！”

    一張寫著字跡的公文被展開遞到了將領跟前。

    將領接在手上，當下道：“末將這就去辦！還請錢將軍在門口稍候。”

    “不必了！本將帶了人來，由他們裝車即可，你去崗哨上守著，省得有人渾水魚。”

    “這……”

    “這什麽這？到時裝好車了，你再來點數！誤了大事，到時可仔細上麵要你腦袋！”

    隨著錢信這話，後的近衛已噌地出了長劍。

    將領退後半步，目往庫眸去一眼，無奈退了出去。

    韓陌凝住目：“士兵們都有隨手可拿取長矛長槍的庫房，為何要到這裏來取兵？”

    蘇婼也到疑：“他們是去救火，本就不需要什麽兵，就算是為了維護秩序，有手裏的槍矛也就夠了，為何還要駑箭，大刀這些？駑箭加大刀，這算得上是鎮一般叛的配備了吧？”

    “世子！”挨在旁邊的護衛道，“就算有人作，一時間也用不上這麽多駑箭，他們這莫不是趁火打劫？”

    韓陌按捺不住把手在了劍柄上，蘇婼卻早有預見地拽了他的胳膊。不過沒等開口，韓陌自己已先鬆了下來，他咬牙道：“他們這是有備而來，擺這麽大陣勢，我倒要看看他們究竟想怎麽樣？——先撤出這兒！”

    大家不再做聲，借著武遮擋，隨他避開了駑箭區。

    “趕手！我們最多隻有一刻鍾時間，方才那廝是鎮國公的人，他必定會去通風報信，我們得爭取時間把所有東西都整理好搬運上車！快行！”

    錢信沉聲下令，其餘人頓時如流星般分散行起來。

    武架後的蘇婼已然目瞪口呆，如此明目張膽劫取武不但是頭一回見，簡直連想像都未敢這麽想像，可是把整個過程倒捋回去，竟又想不出來哪人環節是做不到的，防衛署如今早就已經撤換了鎮國公的人，值夜的將領辦事不含糊，錢信也看出來了，可是錢信比小將領位重權重，小將領是絕無能耐拿規矩跟他死磕的，就算他能這麽做，錢信還不得抬出他違抗軍令的大帽子來他嗎？說不定還要加扣他一個不把方枚這右都督放在眼裏的罪名，所以小將領隻能是由著他們進地庫。

    就像他說的，小將領肯定會立刻去報鎮國公，可是鎮國公此時此刻怎麽可能來得了這麽快？

    小將領是必然拿他們無奈何的，誰讓這些人都是中軍營裏正兒八經的大呢？！

    “他們是真的要取武？他們取來做什麽？”

    護衛忍不住心頭的疑說。

    蘇婼同樣也看不懂，心裏是清楚方枚這些人今日是擺明了有坑要讓鎮國公跳的，但他們就算把這批武騙出庫，難道就不用還回來了嗎？若還需要還回來，又能傷害得了鎮國公什麽呢？

    “將軍，五百張駑，五百個箭囊，三百把大刀全部裝車完畢！”

    來複命的近衛複命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

    錢信唔了一聲，然後麵向蘇婼他們藏的這邊大步走過來，舉目環視半圈後，他手拿起一張排駑說道：“拿上一百張，裝於車底最下層！”

    這聲音就懸在蘇婼他們頭頂上方，甚至清晰得蘇婼連他話尾的音都聽得出來，蘇婼不敢呼吸，不自攥住了拳頭。但同時能覺到旁邊韓陌繃了一弦，一被繃到了極限，隨時就要放出利箭的弓弦！

    一把把能夠在戰場上發揮極大殺傷力的排駑就這樣於眼前被挪去，藏於角落裏的人既是震怒的，也是震撼的，以往每每聽先生講書講史，講那些臣黨如何膽大妄為，如何狼子野心，都因為太遙遠而認為是平常，然而當親眼瞧見在皇權至上的當下，竟然當真有人如此理直氣壯地妄顧王法來，這種衝擊又豈是三言兩語得以說清的？

    “世子，要行嗎？”

    護衛們已經忍無可忍了。

    先前跟值夜將領明明報備的是五百駑箭，五百箭囊及三百把大刀，如今卻又多出了一百張排駑，且他們明顯是要藏掉這筆數，憑這條罪證，已足夠施以掉頭之死罪了！這樣的賊子，怎麽能夠將他們放過！

    蘇婼也不由得向韓陌看去。

    腰間的劍都已經被韓陌攥出了油來，但他咬著牙關，還是無聲地吐出一句：“不急。一刻鍾不是快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