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這真是天保佑

    天邊泛出了魚肚白，頭頂星子已稀，天快亮了。

    常賀跌跌撞撞地闖一間廢棄的土地廟，直到聽不見外頭任何聲音才停下來。

    跳水井時他全都已，此刻他渾答答的，已分不清是井水還是汗水。他突然了口的紙包——還好，父親塞給他的那遝紙裏有一張油紙，落水之時他把所有東西都包了起來，不但沒有沾，簡直連水痕都沒有落上去一點。

    天太弱，他還看不清紙上寫的什麽，但是他知道這上麵寫著常蔚給他留的生路。

    他由衷地佩服常蔚行事之縝，那水井水麵水麵下方三尺就有一塊鐵板，而那鐵板連接就是一條地道，地道呈斜坡往上延，所以井水本不會漫進去，而通道半途還有一道機括，他剛剛通過之時，那地道就自毀了，也就是說，他出來後，也不會有人發現追過來，更不會通過那裏判斷得了他的去向。

    他抱紙包，全都在發抖。

    他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一夜之前，他還是人人高看一眼的京城貴公子，他還在暢想自己的宏遠未來，僅僅是幾個時辰，他就落魄到如此境地，先前他去喚醒自己的母親，那原來是他們母子間最後一眼！

    可他又不能不著自己接這一切，他從地道裏出來時，巷口就是韓陌押著常蔚離去的大隊人馬，隔著一道短巷，他的父親已經為階下之囚，韓陌作這麽快，常府一定是早就被控製了，那個家他回不去了，他已家破人亡，變了喪家之犬！

    他心有餘悸，常蔚布署那般嚴，還是讓韓陌他們追了上來，他策劃了那麽久的計劃，全盤皆輸。

    即使是如今從頭再想，他也還是沒想到常蔚背地裏竟然下了這麽大一盤棋，是造反啊！古往今來，人世間最大的謀莫過於此了。

    他並不認為自己是個真君子，可他讀聖賢書，也從未想過自己要走上叛君篡位的道路，薛家倒臺時他曾去法場親眼看過，那鍘刀一下，人頭就骨碌碌地翻下來了，斷口的就跟噴泉一樣，那一幕發生後他有好些天都睡不著覺，就算睡著了也不停做噩夢。

    常蔚犯的罪，是他們常家所有人都要跟薛家一樣經曆過一遍的，他也要被推上斷頭臺，他的腦袋也要似那般骨碌碌地滾落地，他渾的也要如泉水一般噴出來，更別說還有行刑前牢獄裏的折磨……總之，所有薛家人過的痛苦，他全部都要經一遍！

    他不自覺地把手上了脖頸，指尖剛到皮，就如電般地了回來！

    ——不，他不想死！

    他也不要死！

    他低頭看著手裏的虎符，天不覺又亮了些，白玉在手上泛出了溫潤的澤，那半邊虎虎虎生威，揚起的前蹄正蓄勢待發！

    天快亮了，韓陌他們應該很快就會發現他的失蹤，然後與各個衙門聯手來抓他。

    他不要落到他們手上，絕不要去那斷頭之苦！

    他驀地將他攥在手心，咬牙關看了眼破爛的門外明亮的天，隨後快速把油紙包著的那遝文書展開。

    “孫紹……”

    他找到這張紙，將容默記於心，而後又迅速把它們包回了油紙，塞懷中。

    他沿著倒塌的牆壁走出去，晨太明亮了，他抬手擋了擋，借著牆頭遮蔽，左右看了看街頭，然後飛快躥上了土地廟後的夾巷……

    韓陌一定會發所有的力量來找他，他不能等死，城門他肯定是出不去了，好在常蔚給他指明的這個地址就在城中，他知道朝廷搜捕的力度，也知道他們那些人有多厲害，他不想死還留在城裏？孫紹是什麽人，他不知道，這一切聽起來簡直像是天夜夜譚，可是他相信，常蔚既然讓他去找，那就肯定不會有錯！

    常蔚說的對，他們都沒有回頭路了，他隻能閉著眼睛把這一條道走到黑。

    ……

    蘇綬一直忙到翌日早飯後才回來，原因是倉裏事完了，又被皇帝召回衙門審理方枚盜庫一案，再接著常蔚也押回來了，這可忙不過來了，這一夜他先是火場裏奔走，又是衙門裏來去，一裳早已髒得不樣子，以嚴謹著稱的蘇卿可還從來沒這麽埋汰過。

    蘇綬也覺得自己埋汰，但這一切都是拜鎮國公所賜，所以他在肚子裏也已經暗罵了鎮國公許多回。隻不過鎮國公因為地庫裏毫發無傷，方枚和常蔚也都已歸案，心不錯，一點兒也不把他的不高興放在心上，相反還更親熱了，“老蘇”長“老蘇”短的，活似誰跟他稱兄道弟了似的。

    衙門裏簡單吃了兩口墊肚，他就趁著大理寺卿接替主審的時回府洗漱。

    蘇婼聽聞後追到了正院，可巧黃氏也在徐氏屋裏，打了聲招呼，問起黃氏這麽早？黃氏就歎道：“聽說昨夜裏的京城整夜都不安寧，又是倉著火，又是地庫失竊，後來居然還拿了個反賊，我哪裏睡得著？想著咱們家不正好在地庫裏布機括麽，趕過來看看，到底怎麽著了？這不，大嫂正跟我說呢。”

    黃氏左肘支桌歪坐著，雙眼下兩團老大的黑暈，看得出來確實沒睡好。

    蘇婼道：“地庫裏沒事，兵都追回來了，罪犯們都已抓獲，隻等審判了。”

    黃氏著：“你怎麽知道？”

    蘇婼笑道：“我這不也是聽說的麽。”

    黃氏嗔道：“這丫頭，消息倒是靈通。”

    徐氏也跟著歎氣：“我也沒料到竟出了這麽大的事，那常家竟然是反賊，早前……”說到這裏看了黃氏一眼，把話打住了：“這真是天保佑。”

    曾經高高在上的常蔚，原來竟是個包藏禍心的大臣，連倉放火，聯合朝中將領盜取兵這種事都做得出來，這樣的人怎麽能招惹？那蘇禎竟然還跟他們來往，還差點就通過他們家營了呢！

    要是蘇綬當時答應了，那蘇家到時候還說得清嗎？

    徐氏第一次慶幸多虧了蘇綬這番“優寡斷”，沒有痛快答應下來，不然這時候蘇家可不是攤上了大麻煩！